去年十月,孙策才跟刘备在淮河之畔大败纪灵,彼时张飞刚到吴县开始养伤。
伤好之后,就到淮南助战。
对此,刘备也没有什么异议,没有在孙策进攻淮南的关键时刻,要求张飞返回徐州。
张飞跟刘备书信往来从未断绝,两人交流之后,达成了一致的看法,张飞在江东助战一段时日,立功酬德报恩之后,再跟吴侯告辞,率部返回。
他张飞不是刻薄寡恩,无信无义之辈。当初吴侯在关键时刻,以粮草、军械助刘备纾困解难,又对张飞有救命之恩,不论如何,张飞都得在江东奋战效力,酬德报恩,方能辞别。
可眼下,徐州有难,自己主公或有倾覆之危,张飞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焦急北归。
孙策对这位雄壮剽悍的将领还是颇有好感的,走到他面前,说道:“翼德无需焦虑,孤已经派兵星夜驰援,卿可在太史中郎麾下,担
任先锋之职,率先出发,救汝主公。”
张飞连忙拜谢,说道:“将军恩义为先,某感激不胜。”
孙策抬手,说道:“卿忠义在怀,孤岂能横加阻拦。此前孤授卿中郎将之职,卿以客将,力辞不受。”
“孤之二妹思仪,英姿飒沓,才情过人,可谓将门虎女,天下之奇女子也。如今已是嫁娶之龄。求娶者踏破门户!”
“孤此前一直属意于卿,欲将妹嫁卿为妻,又恐吾妹所托非人,遇人不淑。”
“卿此去徐州,若刘使君仍在,击退曹操,卿便已然功勋卓著,可重归刘使君麾下矣。孤之二妹,亦嫁为他人妇。”
“可若刘使君已败亡。卿无处可去可愿自此归心江东?”
剩下的话自是不必多说。刘备如果败亡不知所踪,他张飞跟随大军回到江东之后,就该做出抉择了,别想玩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戏码。
要么踏踏实实的迎娶孙策之妹,自此死心塌地的在江东效力。
要么就落草为寇,找地方占山为王去。
孙策不可能把妹妹嫁给他,还允许他三心二意,把江东当个备胎,有了刘备音讯就抛妻弃子,再去投奔刘备。
张飞啊,不论是在蜀汉还是在江东,都逃不了作外戚的宿命啊。
而张飞此时更是心乱如麻,吴侯之妹,那位绝色佳人,他张飞哪怕只见过一次亦终生难忘。
娶妻当娶阴丽华,为官当作执金。
他张飞又何曾没有过这种感慨,若能迎娶那位千古奇女子为妻,简直人生之幸,夫复何求?
况且吴侯才气,张飞是打心底钦佩敬慕。
若是主公败亡,不知所踪,他张飞就果能不顾江东恩义,不顾明君佳人,宁肯落草为寇,亦要恩断义绝?
一时间张飞完全难以决断。
好在孙策十分宽厚,拍了拍其右臂,说道:“决断不急于一时。卿可先救援徐州,深思熟虑之后,再作答复。”
第220章 魏武挥鞭,郭嘉鬼谋
孙策大军疾速驰援北上之际,曹军四万主力也正依山傍河而进。曹操亲自领军,不顾凛冽寒气和漫天风雪,咬牙疾速进军。
整个徐州都没想到曹操会在这个隆冬季节,不惜代价的大举进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今用兵,尤其是良将用兵,都要依托河流水运,补给后勤。
因而从兖、豫进攻徐州也就两条路可选,一个是沿泗水而下的亢父路,这里从山阳郡出兵,沿泗水进入沛国就直接抵达徐州守卫的军事重镇沛县。
打下了沛县,就可以畅通无阻,沿着泗水一路拿下彭城国的国都彭城和下邳郡的郡治下邳。
从陶谦时代开始,兖州、徐州两方就对这里严防死守。陶谦遣刘备屯驻沛县,曹操遣兖州从事吕虔守亢父。
当年苏秦游说齐王,就曾言:“径乎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比行,百人守险,千人不敢过也。”
所以曹操被吕布偷家之后,曹操就评价“吕布一夕而尽得兖州一州,却不能据东平,断亢父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
刘备作为天下名将,又曾驻军小沛,对这一带的重要性实在是再了解不过,因而派遣关羽率精锐大军屯驻于沛县,修缮城墙,广积粮草,防备曹操。
但从兖州进攻徐州还有另一条路可走,即从泰山郡出兵,沿沂水而下,经开阳而至东海,过陶谦的旧治郯县,然后可从北至南,直插沂水与泗水交界之处的徐州第一重镇,也就是如今刘备的治所下邳!
可对这条路,刘备完全未做太多防御。所有人都不认为曹操会从这里进军。
先不提如今正是隆冬时节,北方大寒,沂水早已冰冻三尺,无法行船。
首先一点,臧霸一伙人就盘踞在泰山、琅琊一带的莒县,臧霸的泰山军威震青、徐、兖、豫四州交界之地!
豫州的鲁国、兖州的泰山郡、徐州的琅琊国还有青州的齐国、北海国都与其疆域相连,极其忌惮臧霸。就连如今的青州刺史袁谭,都不愿招惹这群泰山贼。
刘备、曹操都没有逼降这支割据势力,因此臧霸地处这一带,可谓是徐州北部门户。
刘备以为,曹操若要攻略徐州,至少要先进攻这支泰山贼,以免其断大军粮道。
但刘备这种豪杰,根本不会将安危系于外人之手。臧霸、孙观等贼寇的作用可有可无,并非刘备部署防御的重心。
而刘备甚至整个徐州文武,包括陈登、孙乾等人都持如此看法,高枕无忧,正是因为曹操如果从泰山道进军的话,粮道将会十分脆弱!
如果沂水一带能够进军,刘备无论如何都要部以重兵,就算不防曹操,也要防备臧霸、孙观等万数泰山贼。
可如今这一带早已经是一片荒芜、赤地千里。
而造成这里白骨
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罪魁祸首,毋庸置疑,正是枭雄狠辣的曹操。
曹操此前两次进攻徐州,分两路进军对这一带展开了惨无人道的灭绝性屠杀。
尤其是第二次,他主力走的正是这个方向,以至于他的武帝本纪里都无法为他隐讳,记下了他遂攻襄贲,拔五城,略地至东海,所过多所残戮,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
襄贲、东海、郯县这一带已然是一片绝地。
就连琅琊大族诸葛氏、郯县富户麋氏都避难而走、家业受重创,就可想而知当地会是何等荒凉。
曹操如果要从这个方向进攻,就只能跨越数百里绝地,无法获得任何补给。
这是他曹操自食恶果,造就一条绝路。使这里一片荒芜,几乎无法供大军通行。
可就是在刘备以为的这条废不能不通车马,坚冰不能载舟船的绝地上,曹操的四万大军正疾速进军。
他曹操亲逾山岭,为士卒先!露头袒膊,昼夜不息,行千余里,唯食肉饮水,壮气弥厉。
大军受气激励,慷慨壮气,只用了七日,就行进近千里,迅速越过泰山、琅琊两郡,直插东海境内!
四万大军豪气壮烈,不顾风雪,递进千里,可谓是坚韧至极。
可人力终究难抗天威,此刻大军还是走到了绝境!
军中战马、驽马昼夜不息,死伤者数以千计,锱车车轮为之崩。士卒冻毙于路者,不可胜数,僵尸绵延,死者相枕。
不用任何敌人进攻,他曹操麾下这支最精锐的大军就可能被风雪摧残殆尽。
曹操近乎崩溃,站在风雪中,看着士卒步履阑珊,连口水都喝不上,连口饭都没有,只能嚼冰咽雪,再也抑制不住,退到了路旁,悲伤的嚎啕大哭。
“孤怎会落入如此之绝境!”
“莫不是孤屠戮过多,天道好还,天欲亡我于此。”
“将士何辜?将士何辜啊?因吾之罪,悲戚如此!”
郭嘉已经连咳了数日,脸色苍白如纸,他裹着厚厚的狐裘,撑着手杖,吃力的走到曹操身边。
虽然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但郭嘉意气却依旧凌厉如剑,气冲斗牛,厉声道:“将军功业垂成,如何能于此时自怨自艾?”
“自兴平以来,此地陷坏断绝,垂五六载,今虏以我当不得而进,懈弛无备。若将军奋励而前,出空虚之地,掩其不备,刘备之首可不战而禽也!”
“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路程已过九百,功业垂成!只辎重多,难以趣利,且彼闻之,必为备;不如留辎重,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
曹操只是天性大喜大悲,他虽然悲痛欲绝,嚎啕大哭,却绝不会自暴自弃。
听闻郭嘉之言,很快又信心复振,慷慨决绝的说道:“那就依奉孝之言,置之死地而后生!传令三军,抛弃一切辎重,只随身携带三日之粮,轻兵兼道,直趋
下邳!”
曹操烈气奋甚,左右皆为之壮。
大将典韦脱下重铠,只穿戎袍而持短兵,携死士上前,向曹操拱手,郑重说道:“将军,我大军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敌必懈弛无备。当此之际,敌亦仓促不得着铠,胜败唯壮勇之争。”
“我请率死士,为大军摧敌夺城,夺敌武库!”
夏侯渊亦立即策马上前,说道:“将军,我请率铁骑同往,先夺敌城门。”
夏侯渊进军神速可击敌猝不及防,典韦勇冠三军,可所向无前,夺下武库。
此战或死战向前,大获全胜。或全军覆没,一朝倾覆。
绝无其他退路。
曹操乃将自己的佩剑倚天双手赠给了典韦,说道:“卿乃壮士,可持此剑,争冠于诸军,死战破敌。凡此战后退半步者,自孤以下,卿皆可即斩之!”
典韦立即重重抱拳,郑重领命。
随后曹操走到路旁,右臂振臂一呼,对这全军将士大吼道:“诸将士,奋死一战。攻破下邳,府库钱财,孤分文不取,尽赏与尔等!更大屠三日,城中钱粮布帛、妇人女眷,尔等可尽掠之!就算是刘备、关羽妻女,亦尽归尔等!”
大屠三日!财富尽赏三军!
士兵们眼睛都已经通红,无数士兵脱下甲胄,高举手中兵刃,大吼一声:“必破下邳,死而后已!”
“必破下邳,死而后已!”
“必破下邳,死而后已!”
随着三军士气如火如荼,曹操当即举鞭向南,壮烈大吼:“全军出击,击破刘备。”
夏侯渊和典韦立即领兵先行,三军将士也放弃了后方大车上拉的重铠、橹盾,只持剑戟全力奔跑。
今百里而趋利,未必不能掩其不意!
三军潮涌而前,士气如虹。郭嘉紧绷的身体方才终于放松,佝偻着身子激烈的咳嗽,终于一口猩红的鲜血呕至积雪当中,这颜色如此刺眼。
郭嘉低下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曾经意气风发的眼眸里,充满了不甘与意难平。
但曹操已然关注不到这里,他激励三军,奋进疾前,亲自指挥铁骑尽屠良成县官道沿线百姓。
良成县即刘备封地所在,他宣布讨伐袁术之后,被天子直接予以厚赏,一朝身居高位,名动天下。被封为左将军、领徐州牧、良成侯、开府、假节督徐州、豫州军事!
良成就在下邳郡境内,与郡治下邳县一衣带水,在东北紧挨着沂水,是非常富庶的一个县。
过了良成,就是刘备驻军的下邳县了。
良成百姓深受刘备之恩,见残忍骁捷的曹操骑兵杀至,皆奔走相告,欲传军情给刘备。
可他们一群平民,实在难以与曹操铁骑相争。哪怕是县中的皂袍小吏,骑着马,也赶不及。
曹操的骑兵在官道上径直疾行,可告信的信使根本不敢在官道上奔驰,否则必然被夏侯渊所部射杀。
信使被赶下官
道,稍一绕路,就落在了夏侯渊之后。
这位神行将军,进军神速,麾下铁骑,其疾如风。
赶在所有人反应之前,便策马直接冲到下邳城前!
守城的士兵是真没想到,这未举旗帜、未穿甲胄的浩浩荡荡数百名骑兵,居然不是己方骑兵。
东门都尉,带了十几名士卒,叉戟拦在城门前,欲询问其来意。
可直到夏侯渊抵近百米之处,他才蓦然瞪大双眼,看清了形势:“领头之人怎会衣袍染血?”
“是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