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惊喜的点头,连忙详细的汇禀道:“在后营来了不少匠人,有人在熔铁锻造,有人在缝制甲胄,亦有人在打磨箭矢,规模约得有两百之数。”
“熔铁锻造?”孙策问道:“军中有矿石?”
“那倒没有。是铁官们搬来了熔炉,然后熔铸破损的军械残刃,铸为甲片。”
原来如此,孙策点了点头。大汉一年的铸铁量还是非常有限的,可能也就一两万吨,如今乱世,百业俱废,这个数字可能十不存一,仅是铁矿石就不太好找,更不太方便跨县运输。
这个时代的特点就是如此,冶炼发达的地方,一般都靠近矿山,或者水网密集。但大军即将进攻的丹阳郡完美符合以上两个要求。
孙策说道:“铁官先熔铸残刃,过几天把一些多余的剑戟也给熔炼了,用以维持锻炼铁官队伍。明年过了丹阳,铁矿石多起来之后,再统一军中器械。”
蒋元立即点头,说道:“我听铁官们说,如今这种效率下,每天锻造甲片足以制玄甲一副。”
每天一副,一年也才三百余副……乱世这个生产力真的是降低到了一个可怜的境地。
“让铁官们全力以赴吧,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的马鞍情况如何了?”
谈到自己,蒋元气势又弱了下去,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自己一个人雕刻,还要管理器械,速度着实是快不起来。”
孙策算了一下时间,说
道:“不着急。赶在我渡江之前,能雕刻出玄甲骑兵的马鞍即可,总共也就十几套。”
纯手工活,没什么难度,只要蒋元不偷懒,足以满足玄甲骑兵的需求。
“不过你说的也是,一个人做的确慢了些,很难跟上日渐扩大的骑兵规模。你可以在军中收一男孩为徒,私授其技艺。一定要考核其人品,若是其叛逃,我连你一起株连!”
蒋元连忙应是,见孙策一趟得了这么多好处,他现在是绝不愿恶了与孙策关系。
蒋元离开之后,孙策率领亲卫又巡视了一番营地。不得不说,如今孙策麾下人才济济,各司马、将校都才干斐然,把军队中的诸多杂物安排的井井有条。
整顿行伍,补设旗帜,检校弓弦,保养甲胄,洗刷战马,搬运谷粮,分发草药,赶制戎帐等等各个方面都有条不紊的在推进。
甚至孙策还看到了有将士在织蒲为席。
中原最具传奇色彩的女中豪杰之一,梁红玉在跟随韩世忠镇守一片凋敝的楚州时,亦曾织蒲为屋,与士卒同甘共苦,最终使楚州恢复生机。
这相似的一幕,使孙策颇有种历史发生在眼前的恍惚之感。他无比确信,按照这种形势发展下去,只要自己不遭受巨大的军事惨败,江东必然会爆发出勃勃生机。
种田种出个朗朗乾坤,已然有了种子。
直到日暮时分,孙策方返回帅帐。刚进帐内,就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幽州豪杰鲜于烈。
作为幽州豪杰,他身高也超过了七尺七寸,崭新的朱红色戎装外披覆着一套精良玄甲。
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这套打扮下,更显锐气勃发。
见到孙策,鲜于烈立即行礼,拜道:“烈拜见将军。”
孙策笑着摆了摆手,看向这位剽悍将领,他就不像徐琨那般年轻了,已经三十多岁,正值武将最壮之龄,面容刚毅,燕颔虬须,相貌十分威武。
尤其燕颔虬须这点,非常符合常人对燕赵豪杰的印象。
据说张飞便是这种形象,也不知道这位身高近八尺的燕赵豪杰能有张飞几分本事。
所以孙策打算先考校考教他。
双方见礼之后,孙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打算让你在玄甲骑兵中传授突骑经验。幽州突骑都归为游骑,归程咨统辖。”
程咨也是一名擅长马上作战江门子弟,在进入历阳之前,他一直是军中最擅长双带两,左右驰射的年轻将领。
更重要的是,他作为程普嫡长子,常年跟随程普学习兵法,了解行军扎寨,是个非常不错的统军人才。
只是把幽州突骑交给程咨,鲜于烈还是有些抵触的。那可都是他的乡党,是他建功立业的根本。
见鲜于烈沉吟不语,孙策说道:“你在袁术麾下,见过吕布吗?”
鲜于烈不明白怎么忽然跳到了吕布身上,但还是回答道:“禀将军,我曾经
见过吕布一面,当时他马前挂董卓首级,携数百骑出武关,到关东投奔袁将军。”
孙策问道:“对其印象如何?”
鲜于烈想了想,说道:“骁勇绝伦,且有骏马,当时人皆赞之曰,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
孙策笑了笑,说道:“的确,吕布有赤兔马。他辗转河北时,曾经骑此马与袁绍击张燕于常山。当时张燕精兵万余,骑数千匹,称雄于黑山。吕布常御赤兔,与其健将成廉、魏越等十数骑驰突燕阵,一日或至三四,皆斩首而出。连战十余日,遂破燕军。”
说到这里,鲜于烈已经眼神一亮,有些明白了。
孙策笑着说道:“我军中玄甲铁骑亦只有十余人,难道你不希望史书上记一笔,策与其骁将杨骁、鲜于烈等十余骑突入万众之中,左右披靡,每战辄杀伤百余人乃出,如此者六七,遂破敌军?”
鲜于烈当即便感觉胸中仿佛有意气激荡,若诚能如此,则必将留名于青史千古!
而更令其振奋的是,这一切居然看起来触手可及。只要跟随在将军身后,奋命一搏,就能伸手触及到这曾经高在天边的一切。
而且跟随在主将身边护卫,前途也是要远超在别部司马营中做一名队率。
他立即拱手,说道:“烈愿为将军效劳,必竭尽全力,传授所有突骑战技。”
孙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考校他的才能。
考校将领,当然不仅是考校马上武艺,更重要的是了解一下他对骑兵作战理念的理解。
不得不说,这个鲜于烈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骑将,他总结道:“关于骑兵作战,我以为,大率步宜整,而骑宜分。凡遇敌阵,则三三五五,断不簇聚,为敌所包。”
“而突骑作战,更是不能拘泥常态,或聚或散,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雷逝。”
闻言孙策充满了惊喜,甚至是喜出望外!
“来如天坠,去如雷逝!”这个总结着实是让孙策都有种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
这才是冷兵器战场上,剽悍善战,机动骁捷,决定战事胜负的王牌兵种啊!
孙策继续跟他探讨道:“骑兵冲击步兵大阵向来是慎之又慎之事。蓟侯在界桥之战,便是直接策马蹈之,铁骑直击步兵方阵,方才折戟沙场。依你经验,什么时候可以冲击?什么时候应该避战?”
鲜于烈想了许久,方才缓缓说道:“我曾征战中原南北近十年,战过河北大戟士这种重装方阵,亦曾战过草莽流寇那般乌合之众。依我之见,遇敌阵,最忌不经试探,便铁骑豕突。我所言或许对蓟侯有所不敬,但我等皆认为界桥之战,咎由蓟侯一人!”
“在平原作战,蓟侯未勘敌情,刚遇敌阵,便出一万铁骑,冲击敌军堂堂之阵,如此轻狂,焉能不败。”
孙策认可的点了点头,界桥之战,的确是
公孙瓒太过大意了,哪有数万步兵还没交战,就先出动一万轻骑兵率先冲击的。那不是一头撞在铜墙铁壁上?
“那你以为当如何?”
鲜于烈说道:“突骑破敌,应首先登高眺远,先审地势,然后察敌情伪。”
对于地势,鲜于烈亦颇有一番见解。
“即便平原之地,亦非一片平整,必有坑洼、丘陵,只须高数丈,便足以将地理形势了然于胸,此乃徒卒远不能及之专长。”
在分析完地势之后,他才从容叙述突骑作战之法。
“而突骑陷阵,必专务乘乱。故交锋开始,则以骑队轻突敌阵,一冲即动,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不能支。”
孙策意气大振,大笑着抚掌,说道:“善!甚善!突骑作战,专务乘乱。轻突敌阵,一冲即动,则全军奋击,长驱直入,敌虽十万,亦土崩瓦解,全军崩溃。此言深得我心!”
这就是孙策理想中的骑兵战法啊。
骑兵作战不应该像步兵一样追求杀伤,他应该只秉持一个作战理念,即趁敌之乱,打乱敌军队形。一旦敌军出现了混乱,铁骑突入,哪怕十万大军势必土崩瓦解。
若敌军面对试探的骑兵阵形严整,丝毫不乱。那主力绝不能冒然突击。
孙策问道:“若突骑冲击不动敌阵应当如何破解?”
鲜于烈说道:“不动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
这是骑兵最常见的威吓之法,并不罕见。鲜于烈继续作出解释。
“如此是为了迁延时机,为布兵左右前后。兵既四合,则一声号响,四方八面响应齐力,一时俱撞。”
“不过此为下计,上计则是下马步射。一步中镝,则两旁必溃,溃则必乱,从乱疾入。”
闻言,孙策看鲜于烈的眼光已经充满了赏识,自己今日竟然再喜得一名骑兵良将!
他绝对是一员对骑兵作战有着极其深刻见解的豪杰。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戎马多年,极富战场经验,对大规模作战时敌军的战时应对也有着极深的了解。
最顶级的骑兵,永远是上马寻机,下马步射!
上马寻机,鲜于烈已经讲的非常形象清晰了,就是攻敌可趁之机,然后引起敌军的大规模溃乱。
而他能说出下马步射这一策略,彻底证明了他久经沙场的戎马一生。
的确,骑射这个事情是非常玄学的,骑射手跟步军方阵的弓弩手对射,那更是在自寻死路。
但骑兵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可以上马寻找机会,完全不跟步兵方阵的弓弩手对射!
当两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展开,敌军弓弩手根本无法应对来去如风的骑兵。
当今天下诸侯,大部分都是相同货色,大抵跟孙策同一水准,号称拥众万余,实际上军中弓箭只有寥寥数百人。
这数百人部署在左翼就无法应对中军跟右翼。部署
在中军就无法兼顾侧翼。
所以骑兵如果发现冲击不动敌方这一侧的方阵,或者这一侧敌军有密集的弓箭,只要机动到另一个方向即可。
面对另一个方向那些手里只有一杆长矛的敌军,骑兵大可以下马从容倾泻箭矢。制造敌军混乱,然后快速突入。打崩敌军相对薄弱的侧翼。
骑兵之所以对步兵总是有战斗优势,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可以选择敌军相对薄弱的那个侧翼作战。
没有哪支军队的战斗力是完全平均的,就连孙策麾下这寥寥两千多人,战斗力也是有着非常显著的阶梯型差距。
部署成中军、左翼、右翼后,会立即形成鲜明的重兵精锐集团和相对薄弱的某一个侧翼军团。
如果敌军骑兵久经沙场,稍加试探就能找到阵形的薄弱之处,然后全力奋击,击溃这一侧翼,从而形成席卷之势。
即便对手是当世最顶级的诸侯,三军战力也是有差距的。可能他们弓箭会多一些,骑兵下马步射的机会没那么多。
但面对这种强军,骑兵也不是孤军奋战的!可以引导大军猛攻敌方的薄弱之处,步骑结合,击溃对手。
孙策跟鲜于烈聊完,自身也感觉受益颇多。
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
由这种出身边地的骑兵良将训练玄甲骑兵,孙策乐观的相信,自己麾下玄甲铁骑战力将冠绝天下,甚至远胜西凉铁骑和幽州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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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周瑜相助(求追读,求月票)
历阳的营垒修的非常完善,而戎帐也逐渐备齐,至少到了第二日,作战的战卒就都有了遮风挡雨之所。
而后勤补给方面,更是愈发丰盛。将士们不仅能吃饱粟饭,军中亦已经开始提供肉食。
历阳县令邵卓买了十余头猪送到了营中,军中每天会宰杀五头豕,提供近千斤肉食和猪下水。在这乱世中,将士们嘴上竟也有了油腥!
盐、油、肉、饭皆齐备,将士们士气如虹,热情高涨的训练演武。
训练的重点便是鸳鸯阵的排列和变阵。
冷兵器时代,普通士卒根本无法单独作战,必须要在将校、军官的监督下保持阵列、阵形,才能稳定的作战,所以战事的重点就是如何扰乱敌方阵形。
与之相对,训练的重点自然就是如何维持阵形,如何快速变阵。
所以,士兵们对队列训练的重视程度,在孙策看来未必就弱于后世多少。
但刻苦程度,就是后世普通人完全没法想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