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孙策所关注的袁熙,也在十一月之时有了消息传回建康。
袁熙、袁尚,走入乌桓,求救于单于,单于不受。
单于也的确是不敢起兵助袁熙、袁尚南下侵攻,如今宋军的主力就在幽州境内,不仅一举收复了渔阳、涿郡,还进攻到了右北平郡。
幽州豪杰与乌桓杂部数与其交战,皆不利。宋军七战七捷,一举收复了右北平郡治,要不是宋军军队规模不足,无法维持补给线,宋军就要进攻卢龙塞,将乌桓赶出长城以北了。
如今双方勉强维持着和平,宋军无力驱逐城外牧场上的乌桓,乌桓也不敢西进,围攻右北平西部的郡县。
双方勉强保持着互相看不顺眼,却无可奈何的和平。
可要是乌桓大举集结部队,助袁熙、袁尚南下,说不定宋军就要大举增兵幽州,一举荡平乌桓对幽州的威胁!
宋军只要向东行军数百里,即可进入辽西郡境内,攻入柳城,摧破乌桓王庭。
若是双方一直相安无事,孙策其实也不会去理他们。
毕竟历史上曹操治所就在兖州、邺城的时候,也没有搭理袁熙、袁尚,两兄弟建安十年(205年)逃入了乌桓治下,曹操一直等到建安十二年(207年)才在田畴的向导下,攻入柳城。
但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辽东太守公孙度病危了,袁熙、袁尚两兄弟就打算前往辽东经营。
因为此时公孙度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辽东太守,他若病死,辽东就成了无主之地。
未等两兄弟抵达,公孙度果然没扛过这个冬天,病死于辽东。
其子公孙康欲继辽东太守之位,一边遣使向孙策请求册封,一边接纳袁尚、袁熙两兄弟,以壮大势力。
只是两方都是各怀鬼胎,图谋兼并对方部曲。
袁尚自恃勇力,先与袁熙谋画:“今到辽东,康必见我,我独为兄手击之,且据其郡,犹可以自广也。”
之所以袁尚如此说,是因为赵室崩溃之后,袁尚就再非赵室太子。
相反袁熙因为在幽州有更多的部队,溃逃之际带走了大量的亲信、部曲,所以此时两人关系就变成了以袁熙为主。
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理就是谁能掌控军权,谁就能成为上位者。
权力由下而不由上,一个虚假的名号根本无法给统治者带来多少权力。
但袁熙、袁尚在谋算之时,未曾想到这位暂行太守事的公孙康也规划取二人首级以为功。
乃先置精勇于厩中,然后请袁尚、愿熙进入。袁熙疑不欲进,袁尚强之,遂与俱入。未及坐,公孙康叱伏兵禽下,坐于冻地。
袁尚谓康曰:“未死之间,寒不可忍,可相与席。”
公孙康曰:“卿头颅方行万里,何席之为!”
遂斩首二人,兼并其众,并遣使
前往中原,请孙策册封其号位。
他之所以杀袁熙、袁尚兄弟,不仅仅是为了名望和兼并部曲,也是为了交好中原的宋公孙策。
如今宋室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取汉而代之的野心,哪怕是他公孙康这个孤悬辽东苦寒之地的诸侯都看的一清二楚。
宋公需要他的臣服以及二袁首级立威,他需要宋公的册封,以获得号位,更名正言顺的统治辽东。
所以他自然主动向孙策示好,除了送出二袁首级之外,还向青州送出三百多匹战马,作为贡奉。
从辽东前往青州这条路,辽东君臣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此前部署营州刺史时,辽东就数次往这里送人马、粮草。
今复走此路,贡奉很顺利的便抵达宋室境内。
而孙策也如他所愿,封他为襄平侯、辽东太守、镇北将军。
这封不封的其实也不由孙策,毕竟权力是由下而不由上,公孙康已经掌控了辽东全境,还有数万军队支持他。
孙策封不封他,他都是事实上的辽东太守。
所以孙策也就顺水推舟,给了他这个名号。以免他与乌桓、鲜卑勾结,对抗孙策。
毕竟宋室此时的势力也无法影响到辽东,当前的大敌是右北平与辽东之间的辽西乌桓。
远交近攻,古之常策。
等打下了辽西,才是宋室与辽东兵戈相交之时。
随着袁尚、袁熙的首级送抵建康,这次孙策却没有头悬北阙,倒不是担忧同在昭明宫中的甄宓会触景生情。
到了孙策这个位置,决策根本不会受儿女情长的影响。
而是随着首级抵达,张、张昭、步骘就一同在垂拱殿中觐见孙策,请求孙策暂时压下此次事情的影响。
张郑重的对孙策劝道:“所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朝廷大肆宣扬,袁尚、袁熙兄弟之死,恐引得高干惊惧,掀起叛乱。”
高干的叛乱,是孙策所期望的。
但是高干的叛乱不能是在今年,朝廷必须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既解民生之饥馑,也使府库积累财富。
然后才能大举三军,用申九罚,摧枯拉朽的一举荡平高干叛乱。
就像孙策将取汉而代之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高干的叛乱也跟吴三桂一样,是一个朝廷内公开的秘密。
谁都清楚他势必会叛,可是都希望着能晚一点揭开这个脓疮。
所以孙策问道:“高干最近如何?”
张昭答道:“其野心勃勃,势尤超我等预期。”
这是理所当然的好事,高干越野心勃勃,他的势力就越不稳固。
孙策问道:“他最近有何图谋?”
张昭却没有孙策这么轻松,皱着眉头凝重的介绍道:“除与鲜卑互市,招兵买马之外,高干近期似乎一直在与曹操勾连。”
曹操!
这个名字终于让孙策慎重起来,曹操如今占据三河、三辅之地,与高干势力相连,两人阴结联盟非常正常。
哪怕高干不联络曹操,曹操这位枭雄也会主动奉天子以令诸侯,联合高干。
这位诸侯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可能浪漫主义发作,搞出一场烂仗来,但绝境之中,是永远不可小觑的!
张还是坚持此前谋画,说道:“此未必不利于我等一扫六合。”
第335章 张之死
听张说曹操与高干勾结,未必不利于天下一统。
孙策稍微诧异,问道:“卿此言何意?”
张解释道:“关于朝廷情报,今多已清晰。曹操以兵农合一,因养兵三万余人。赵室土崩,张又率众三万余归附天子。”
“七月,曹操以阴结叛逆之罪,斩杀张,吞并其众。今曹操步骑之众,多达六万。”
“其与高干勾结,联军十万,如何能固守于关西一隅之地?”
“兵多而粮少,其必不能持久。高干倚朝廷汉室为外援,恐不得不倾并州府库,输赋于雒阳,此自断根基,为自己掘墓。”
“汉室一朝兵过雄关,东出关东,即土崩之日。”
闻言,殿内诸人都有所感慨。
为张之死,略感惋惜。
这应该算是河北最能征善战的良将了,只可惜作为一名将领,其独领三万大军,注定不能被曹操所容。而其治戎为长,朝政谋略为短,绝不是曹操对手,只能命丧异乡,身首异处。
政治斗争无疑是非常残酷的,这也容不得曹操下手狠辣。
张手里有三万精兵,战力可能尤在曹操之上!
令出多门,自古以来就是为政大忌。
尤其还有孙策在从中推波助澜,其实曹操本来是不想杀张的。
他效仿董卓,以天子诏令,将张调离了军中,升任雒阳的城门校尉。
城门校尉名叫校尉,但跟后世人印象中的那个低级军官可完全不同,这是大汉中央宿卫系统中最重要的力量之一,与执金吾和北军中候相互牵制。
可以把它视为与执金吾同级的存在,掌控的军力略相当于北军五校的集合。
只是北军五校常出征在外,城门校尉则镇守京师。
张以为这是天子欲重用他,将禁卫系统中最重要的力量交给他,以辅政对抗曹操。
所以他跟皇甫嵩一样,都放下了军队,奉诏前往雒阳。
曹操乃以国戚伏完、议郎董昭接管了军队,同时以其长子曹昂为中护军,都督全军。
名义上这支部队在伏完手中,实际上曹昂更换了大量的中低层校尉,监军执掌了军权。
曹操也顾忌张的名望,以及滥杀之后对自己的声名影响,没有对张痛下杀手。
他现在与张还算是汉室同僚,戮力同心以匡扶汉室。就算张掌握了禁军部队之一,使曹操如寒芒在背,曹操也忍了。
天子不太可能屠戮他这个忠于汉室,欲力挽狂澜,扶大厦与将倾的将军。
他曹操打算自己统帅部队征战在外,张等人统禁军留守雒阳,双方互不侵犯。
可问题是,孙策根本不可能如他所愿。
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辅政、都督内外军事的汉室地位最高的权臣,听闻张归附天子之后,孙策就以朝廷的名义去了一封册封的文书,嘉奖其弃暗投明,表率鹰扬。以聪明正直,尽人臣之能
事;洎王功光大,以进退存亡,服圣人之格言。
所以升他为车骑将军、领太尉、开府、仪同三司、侯,加封万户。
政令一出,这就是曹操完全不能忍的了!
车骑将军令太尉,开府,这完全就是让张成为汉室朝廷内的第二个势力、派系的领袖,有这个官职,不论如何都会有汉室的大臣靠拢到太尉身边。
而且他这个太尉并非是一个虚名太尉,他还有将军号位!
在大汉,太尉不统领军队,但是将军是绝对有军权的,车骑将军按制本身就是统领天下兵马的将军号位,如今再加上太尉府,可以说他统领汉室军队就是顺理成章了。
兼之此前张部下还有三万的河北精兵,在军中影响力十分强大。
他发出的军令和政令,根本无法被忽视。
政出多门,这是任何势力的大忌,也是瓦解一个势力最有效的手段。
就像唐中期以后的节度使,朝廷只要感觉哪个节度使有些跋扈难制,就升其部将为其疆域内的一方节度使,立即就是政出多门,瓦解叛乱的局势。
此时张有没有野心跟曹操争权夺利,那都不重要了。
曹操必须保证他完全掌控雒阳朝局,一个权臣如果不能掌控全部权力,而有另一位权臣跟他相争,那他就离死期不远了。
贤如诸葛亮,也是要先流放李严,才能安心北伐。
所以曹操不可能允许另一个权臣掌控天子,只能痛下杀手。
他给张安插的罪名是勾结河北叛逆,不过嘲讽的是,张有没有勾结叛逆还难以断言,他曹操杀了张之后,却是真真切切的与最大的河北叛逆余孽高干勾连在了一起!
不过,张之死,对孙策而言其实无关紧要。
把他升迁到三公之位,只是孙策的随手之举。能牵制曹操固然不错,失败了也无伤大雅。
曹操如果不死于朝争之中,也必然死于战场之上。
这是因为,这一战,对曹操而言实在是太凶险了。
孙策说道:“难怪《孙子兵法》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