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太守一年的薪俸就有两千石粮食,然后郡一级的官吏从功曹、五官掾、督邮到门下亲近属吏主簿、门下督到户曹、田曹、贼曹等列曹。
视郡大小郡一级官吏从五百一十一人到九百二十七人不等。比如河南尹是天下大郡,人数明确为九百二十七人。
吴郡虽然小了一点,但官员、长吏全部是配置齐全,也有近八百人。
而这些还只是郡府一级的官吏。下面还有十三个县,每个县的长、令也都有五百或者一千石。
十三个县,每个县官吏都有近两百人。全郡乡、亭的斗食小吏更是数以千计。
这么一算,吴郡官吏的支出虽然不能跟募兵制的军队相比,至少也占了军费开支的一半。
但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长史张昭此时开口,说道:“一郡十三县的官吏俸禄可以逐月发放,且可以用通宝舒缓,留出三四万石存粮就已足够应对。但关键是在郡府之中,还有近四千名冶金、造纸、制甲、制械匠人,上万名女工,两万余军屯士卒,以及最消耗巨大的三千余战马,四千余其他牛、马。”
听完张昭之言,所有将校彻底不说话了。
这不清点家底,不知道消耗有多大。
他们只管在前面金戈铁马,却不知道后方长史为他们提供谷粮是怎么咬牙支撑。
孙策也是大为触动,若没有张昭这种能臣为他总览政务,他这么大的基业怕是早崩了。
果然养步骑万余和养步骑千余的难度是成指数级的提
升啊!
这要是没有个能臣总督后勤,就算是拉起来上万精锐,也根本无用武之地。
孙策郑重的说道:“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长史以为我等应如何定计以安吴郡,进而成王霸之基业?”
张昭立即拱手,郑重的对所有人说道:“天下虽有盛衰之势,但我亦有必兴之理。自古所以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越王取吴,是骄之。秦取六国,是散其从而已。高祖取项籍,是离间其君臣而已。”
“如今将军欲定吴越而取中原者,谋国之长计应在服人而已!”
张昭声音落下,所有人皆感觉大受震撼,仿佛黄钟大吕,响彻耳旁,让人如醍醐灌顶,耳目一新。
古人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在此刻,让所有人都极度为之震服。
孙策也霍然起身,有种刘备在卧龙岗听完隆中对之时的震撼与明朗。
自古所以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
张昭果然不愧是东吴顶级之大臣,他一言既出,就连顾雍、张、孙邵、朱治这种人中之杰,亦相顾震惊,为之气壮。
他这简直是为整个势力都立下了一个定国方略。
中流砥柱,擎天之臣亦不过如此。
孙策郑重的问道:“服人何解?”
张昭说道:“如今国用虚乏,田莱多荒,而复业之农尚寡。将军若能诛叛柔服,饬法修师,则必可使民越山海而归。”
“以当世之势,三郡之间,战乱仍岁,长淮以北,草莽连云。前日桑麻沃润,鸡犬相闻,今为狐狸之居,虎豹之宅。苍烟白露,弥望漫野。”
“而唯将军修文德以服人,治下河清海晏,政通人和。则天下何人不谓之曰,与其委之于道贼,怎比输之于国家!”
“以此服人,必招致贤才豪俊,钱粮布帛云集于吴郡。又何忧国用虚乏,馈饷纷纷。”
“彼时斡山海,排商贾,亦能制万物低昂,操天下赢赀。敛不及民,而国用足。”
“善!”孙策兴奋的抚掌大喊一声。
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真正能力斐然的大臣!
别蝇营狗苟的天天想着跟豪强、地主斗争那百十亩破田的事儿,都成为一方诸侯了,还想着怎么抄掠豪强,给自己补充一点点军资。
田莱多荒,百业俱废。
就多想想怎么恢复生产,将田地全部开垦出来,进而甚至有足够的财富去开发工商,制万物低昂,使不苛刻百姓,而国家富强。
正所谓富其家者资之国,富其国者资之天下!
百姓不富,百业俱废,国家凭什么富强?就凭去抢劫豪强存在坞堡里那千百亩地,几千石粮?
而真正的服人,就是让整个治下都政通人和,繁华富庶。
与其委之于道贼,怎比输之于国家?
这个观点必然是天下人都会支持的。
到时候天下人才俊杰,财货谷粮都能云集到江南。
孙策不用抄掠,靠着铸币也能收获源源不断的财富,满足征战所需。
说起服人,孙策关切的问道:“如今官府修文德而招徕远人,境内豪杰解甲,境外江淮之民跨山海而归,吴郡有多少人口?”
张昭立即汇禀道:“如今吴郡十三县在籍六万八千户,加上军兵、屯田士卒、匠户、女工等共计四十一万三千人。其中仅吴县一地就有两万六千户。”
四十一万三千人,看似不少。
可完全经不起细算,除去吴县这两万六千户,剩下十二个县总户籍才四万两千户,也就是每个县三千余户!
可平均这种事,一平均就虚高了!根本不足以展现各县的真实详情。
比如乌程县,一场大战把人口从数千户打到了上万户。一个县就能抵三个平均值。
这样就意味着其他各县的真实户籍还不到三千户,甚至也就一千余户、两千余户。
那是一个县!面积跟后世一个市几乎相等。
一个市住了一千多户人家,均分一下才五个里,也就是五个村!
如果再除去县邑里面的城邑人口,那简直是郊外一个市的面积里面就一两个村。
这时候说土地兼并什么的,那是在开玩笑。
但要孙策相信这个户籍统计,那也是在异想天开。
孙策说道:“如今江东之治,以人为本。户籍统计必须清晰,必须彻查隐户,使民尽编户。”
虽然制度上,孙策已经开始鼓励百姓脱离豪强部曲,自发垦田生产,重新编户。
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只靠自发去解决。
官府的强力行政职能必须干预,才能更快得将隐户清理出来,以更快的恢复生产。
朱治立即领命,说道:“如今已经开始详查北部各县人口,户籍隐匿的情况主要出现在郡南。之后我会令户曹掾亲自到南方各县督巡,清查隐户,统计人口。”
不过四十一万人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讲道理孙策现在就坐拥四十余万部众,只要他别跟袁术一样满脑子抄掠,认认真真的经营,能够收这四十余万人的民心,就已经足够将他托为一方诸侯了。
而收民心,为百姓兴修水利无疑是一件最容易收效的事情。
贾逵通渠,刘馥修陂,吕蒙凿石通水,注稻田三百余顷,功利及人,百姓皆无不怀之。
孙策觉得自己堂堂一位诸侯,江东之主,怎么也不能比部将吕蒙还弱了吧?
他灌溉稻田三百余顷也就是三万亩。
孙策说道:“吴县有中田三十九万亩,而人口两万六千余户。有充裕人口,亦有灌溉之需。哪怕能将三十九万亩中的九万亩灌溉,亦能使民便之。多收六十余万石粮食,利及百姓。长史以为可能抽出钱粮,为百姓修水利,灌溉良田九百顷?”
九百顷,这个数字绝对不算是
庞大,不可能劳民伤财。
而以吴县得天独厚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壤,只要能灌溉进去水源。这九百顷田都会变成上田。
亩产十石也就是二百七十斤,两三亩地就足够全家饮食所需了,甚至剩下的还能拿出来一部分贸易,添置衣物。
议事这么久,说来说去还是财政紧张!
就十万石粮食,军队、官吏、基建、开发,谁都想多分一块。
张昭总览政务,总得为众人作出决断。历史上他治理江东,使江东政通人和,威望甚至一时都超过了孙策。
所以这方面政务安排,还是得他帮孙策理出头绪。
思考了片刻,张昭说道:“将军已经要告谕百姓,轻徭薄赋,再征召百姓服徭役是绝对不可施行。那唯今之计,只有募役通渠,兴修水利。”
这是最佳之法,但最佳之法并不意味着是能够施行的最善之法。主要问题还是没钱。
张昭说道:“可若要施行募役之令,必然要给百姓钱粮,无论如何军事征伐都得暂止。可即便如此,若直接给钱粮,亦恐怕会使府库空虚。我有两计可供将军选择。”
“长史请详述之。”
“其一,请三老、乡贤召集百姓教谕百姓,愿意主动参与修渠之乡,优先通渠,将水利灌溉进乡中,并免除参与修渠百姓今秋田税。如此可为百姓提升数十石收入,并省大量田税。”
“其二,以银绢、良铁真金白银支付费用。凡参与修渠百姓,可租用官府耕牛,无需任何资费。”
张昭倒是没有玩谋士最喜欢提出上中下三策供主公选择的那一套,他提出的这两个建议都颇有可行性。
孙策思考了一下,问道:“我记得府库中银绢布帛为数不少?”
张昭郑重的点头,说道:“将军南下征伐近月,周夫人于吴县颇有建树,议事之后,将军可以去查看一下周夫人所设工坊,已经开始向府库拨付物资。但我以为公私不分,并非良法。将军或许可以与周夫人设置一套新法,以区别公仓私廪。”
孙策立即点头,说道:“那就按第二份规划施行吧,能真金白银支付百姓薪酬,就绝不免税!”
第一个方法虽然也不错,但孙策原则上很不喜欢免税。尤其是不喜欢对一部分人免税。
这个口子一开,好不容易定下的纳税铁律,威严恐怕会有所动摇。
需要众人共议的内政事务到这一步基本上到这里就梳理完成了。
此时一直隐忍的军队终于抢到可以发言,是,粮草不足,打不了远征了。
可军务大事,厉兵秣马总是不能耽误的吧!
张总览军务,起身说道:“将军,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今天下未平,需以武力平之。这军中事物,无论如何都需分配以大量军资,方能保证器械精好,军容肃然。”
“这国之大事在于戎,而戎之大事在于马。将军麾下战马三千余匹,另有牛马数千计,若无良政治理,恐怕难以持久。”
张说的这个事情,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三千多匹良马无疑是军中最重要的一笔资产了。
如果都放在厩舍里,喂马草、谷粮,那以目前的府库情况必然是无法支撑的。
当前这些牛马还是放牧于野,从而减少消耗。
可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没有良好的照顾,牛马数量必然会不断下降。必须得建一批牧场。
第89章 张昭举荐人才
三千余匹战马几乎是孙策打下整个江南才攒出来的家业。
从丹阳到吴郡,从笮融到刘繇,几乎是所有的战马都被缴获,才有了如今规模。
这次南下平叛,剿灭了大量豪强部曲,也没能再收获几匹骏马。
所以这三千余匹战马基本上就是江东的最大规模了,想进一步提升暂时没什么好方法,但要维持这个规模却是只要用心就能够实现的。
不要说南方不能养马。历朝历代,除了大宋,哪个南方王朝养不了马,组建不了骑兵?
东晋的北府军、明朝的北伐大军军中都有数以万计的战马。
广马甚至是一个著名的战马品种。交趾都能养马,吴郡养不了马?
这无非是成本和规模的问题罢了。
当然,孙策也没想着现在就拉出上万铁骑,只是把这三千匹马精细打理的话,在吴郡是绝对可以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