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一色的后腿瘦削。
无论过去他们什么体型,一旦成为秦国的刑徒,绝对有的苦受。
王绾等人站在高台上,齐齐眺望着地面上的场景。
他们的眼神都很淡漠。
蔚蓝高远的天空下,无边无际的大地上,刑徒们在地面上来来回回按照固定的路线搬运粮草,让王绾不禁想到蚂蚁。
“也许,我和他们都一样,本是天地间佝偻的蚂蚁。只是因为身居高位,所以显得我有些不同之处。实际上,我还是蚂蚁,只是是看起来长得比较大的蚂蚁。”
隗状闻言,也是十分感慨地望着苍天,“这话说得好。老天始终是高高在上,在老天的眼中,我们每个人都是蚂蚁。终其一生,忙忙碌碌,实际上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
冯去疾听了,额头上纹路横起,“怎么能是为了没有意义的事情呢。人生在世,势位富贵怎么可以忽略呢。二位相国位高权重,持国大事,怎么能说自己是蝼蚁呢。”
“将自己比作蝼蚁,未免低看自己。”
王绾听了,只是笑笑,“少府还是壮年,我二人依然是风烛之年。迟早有一日,少府也会领悟这些道理的。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空。”
隗状也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人活一世,无非是你骗我,我骗你。大家互相骗对方。”
冯去疾板着脸,“恕我难以苟同。”
冯去疾现在,正得到嬴政的重用。
他在为秦王主持修建诸多宫殿,同时管理纸张督造,兵器制备。
只是,他终究只是个二把手。
既不是像王绾、隗状这样的外朝一把手来的权力大,也不是赵高那样,能够成为大王最信任的内臣。
冯去疾一直在谋求个机会,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王绾和隗状只是看着冯去疾。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并不是同党,平日里都是上下级关系,不会说过分亲密的话。
冯去疾作揖,“去疾还要去看看最新修建的粮仓如何,请先告退。不能陪伴二位,实在是我的罪过。”
“既然是公事,那就去吧。”王绾十分大度。
等到冯去疾走了,隗状望着冯去疾的背影,对王绾说,“少府想要取代你啊。”
王绾听到,这才神色严峻下来。
“可惜,他还没到那个火候。还早着呢。”
王绾对自己的地位非常自信。
“我听说,太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恩。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太子是个知道节制的人,不贪功。”
隗状却眯起双眼,“年少有为,精明能干,见好就收。同龄人哪里有这样的智慧,都是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
“是说太子身后有高人指点?”
“不然呢。算无遗策啊。”
“不过是畏惧宫中的那位罢了。”
“我看这回不是,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流言。”
王绾看着隗状的神情态度,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什么样的流言?”
“太子斩首十万楚兵,立下奇功,大王应该重赏太子。你贵为右相,我为左相。这等关系到军功赏罚的大事,难道大王会不问我们二人的意见吗?”
王绾双手插在宽大的袖管里,听到这个,顿时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封赏太子,赏是该赏,可是能赏赐太子什么呢。”
隗状笑笑,“有人传出话来,建议大王给太子封君侯位。”
“这……”王绾脸色僵硬。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走下高台的冯去疾身上。
“你的意思是,他在撺掇这些事。”
“让一个人放弃消灭两个国家这样的巨大利益,愿意回到朝中,一定是提出了更为优厚的条件。”
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已经不相信什么清名了。
不是说天下没有真正品性高洁的人,只是品性高洁的人,在权力斗兽场中,根本活不下去,更不要说能坐到这个位置。
扶苏虽然对外声称是能力不足,唯恐耽误秦国平定天下的大事,因此在朝中有了诸多的美誉。
上至朝臣,下至庶民百姓,没有一个不在夸奖扶苏。
可是王绾、隗状这些人都不会相信这些美好的故事。
如果有人总是能够看到世界美好的一面,那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替他挨刀子,扛风霜刀剑。
王绾皱着眉头。
“照你这么说,这件事,我们还脱不开身了。”
“此事必定会在朝中掀起波澜,你觉得大王会让这件事发酵吗?”
王绾眯着眼,隗状既然知道这么多事,又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说这些,可见是已经有了主意。
“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王绾不想掺和权斗。事实上,他能稳坐丞相之位,就是因为他能做到抵御权力的诱惑,绝对不会去想用自己的权力做违背嬴政意愿的事情。
但只要是扶苏的事情,对任何一个朝臣来说,只要沾边,就会被卷进去。
“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借坡下驴。既然太子不要军功,回来就是奔着君位的。可见太子也是深思熟虑。齐国和楚国被平定,只是时间的问题,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太子若是伐楚,到时候功劳极高,日后的事情更加不好说。”
“既然太子被人劝回来了,那就顺水推舟,既为大王,也算是帮太子一个人情,早早封君,让太子守在咸阳,总比让其带着兵马四处征伐来的更让大王安心。”
303.第294章 秦国人的骄傲(求打赏月票全订!)
303.
“这个计策,一石三鸟啊!”王绾眸中闪着光,他捋捋胡须,步子也慢下来。
“这样做,一来可以稳固太子的位置;二来让太子得到应有的赏赐;三则太子放弃领兵马攻打楚国,也是主动成全大王和太子的父子之情。”
“妙哉!妙哉啊!”
王绾不住地说着。
隗状却道,“岂止啊?这好处还多着呢。你也不想想看,这楚国的战事,到时候必然又能晋升提拔一批武将。自古以来,想要换碗饭吃都容易,可是要封侯,那可就是难事。”
“朝中多少武将在巴望。太子不退,自然白白招致武将不满。仗,只要打得赢,谁上都行。区别只在于,这些人是否能稳固秦国。”
王绾后知后觉,眼中闪着不可思议的光,“这笔账我倒是没有算过。”
“还是用点心吧。你不算这个,有的是人帮你算这些。朝中诸多上卿,可都瞅准了这位置。”
“那你呢?难道他们不打你的主意啊?”
“老哥啊!”隗状拍着王绾的肩,“打你的主意,可不就是打我的主意吗。难得咱们两多年来在大事上意见基本保持一致。可是你我政见一致,对别人来说却不是好事。”
隗状又高又壮,腰间挎着一把剑。
和王绾在一起时,隗状可谓意气风发,完全不像在旁人面前时那般严谨木讷,呆板愚钝。
王绾捋须,“这话未免说的太早了。我的位置,岂是那些人想坐就能坐的,大王不答应,谁惦记都是徒劳。”
隗状只是望着地面,若有所思道,“但愿吧。这件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你我坐在这个位置,虽然不至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这一路走来,都是历经艰难险阻,这才有了今天。”
“如果不能帮助大王处理好这件事,以后贻害无穷。到时候那就是上对不起大王,下对不住秦国百姓。小心你我二人的功劳,到头来功亏一篑啊。”
每个男人都有个梦,干一番事业,名垂千古的事业。
前往咸阳城的人,一半多是为了富贵功名,只有那么一小撮的人,是为了让自己的大名垂于竹帛。
虽然知道自己一生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段小小的浪花,但是他们希望能够让自己这朵浪花激荡地高点。既能建立一番事业,又能无愧于天地,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可就很难。
王绾双手缩在袖子里,他望着天地间的山川草木,非常感慨地说道,“大事天定,小事由人。”
“哎!你说这些做什么,快说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不同意能怎么样。你们都觉得这么做对秦国是最好的,那就这么办吧。”
“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隗状开心笑着。
九月,秋高气爽。
苍茫大地上,秦国的士兵们举着一条黑色的长龙贴着地面,沿着驰道向咸阳城的方向徐徐前进。
长条条的黑色队伍里,战车上一位青年正按剑眺望远方;他系着白色的披风,微风吹动着他的衣服,衣襟和袖子随风飘动。
一进入关中的地界,扶苏举头就看到湛蓝空明的青天,只有几朵白云悬浮着,远处巍峨山脉,气势雄伟,接连不断;
扶苏穿着玄色深衣,身姿雄健挺拔,众将士多有将目光放过来,仔细端详未来的秦王。
“太子,车上风大,您还是坐在马车里吧。”
灌夫好意提醒着。
纵使扶苏胸中原本有多少豪情,这一刻也都荡然无存,扶苏望着灌夫,“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人,坐在马车里算什么。再说了,这马车还不够快,风也不够大。你驾车驾快点,我好早日回去见君父。”
灌夫闻言,当即也很兴奋,“遵命。”
一想到他都好久没有见到妻与子了,灌夫便勒马快速前进。
一顿操作猛如虎,后面的兵卒吃了一嘴的土。
信就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只听得灌夫一声遵命,随后整个队伍都开始起哄。
只有今淑的车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载着他的马车忽然就疯了似地向前冲,险些把他摔下马车。
“灌夫,肯定是你没错。”
随后军中就开始起歌,一开始是几个人唱,随后就是几十个人,接着是几百人,几千人跟着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将士们黑黝黝的面上都挂着喜色,骑马的将士们高兴之余,还甩着马鞭。
歌声从田间地头传到远处坝上,从这边山岗,传到另一边山坡上,引得咸阳百姓出来驻足观望。
秦国的男人,十个有九个上过战场,剩下一个是服劳役的。
家中男女老少都出来看,一见这军队数量也不足五千人,可旗帜上写着大秦二字,却没有标明是哪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