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就因为这个记恨老师。后来他还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让大王对他信任有加。只是等到他进入尚书台后,立刻动用手段杀了先师。我与赵高,乃是私怨。”
“而且赵高身份特殊,太子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扶苏冷着脸,“置身事外?你是我的信臣,王后乃我亲母,我的亲和信都和赵高结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赵高已经是不得不除。但是既然要除,就要做好善后工作。”
“如果真心要留在我身边帮助我,那就忘却那些君子小人的分别,做事只为目的,不顾手段。如果你做不成……”扶苏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并不想连累信,也不想被信连累,“仔细想想你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了。”
林信一直认为自己正当壮年,扶苏这么一说,当即双目烧出火星子来。
“太子,臣绝对不会告老的。太子要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臣绝对不会再有推辞。”
扶苏劝阻,“你先别激动。我怕你说起来豪情万丈,等到真的要你去做事,你会顾虑太多啊。”
顾虑?
现在林信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太子居然嫌弃他心不够狠,担心他办事不利,又暗示他要是办不下来,那就提前请告老还乡。
林信做梦都没想到,他在太子心目中居然是这样的。
“太子,请您立刻吩咐臣一件事,臣现在就去办,绝对让太子满意。”
为了向扶苏证明自己还没老,最好的办法无疑是拿出实际效果来。
扶苏望着信,半信半疑。
“我自己尚且心慌,就怕你再办事不利,到时候鸡飞蛋打,多年积攒的心血全无。”扶苏抱着头,作出十分苦恼的样子。
信更加着急。
太子居然作出这样的表现,可见是真的要动手了。
“太子若要除赵高,请必用臣。”
“可是你知道,赵高是个内臣,权势极大。固然官职贬低,可是这宫里畏惧他手段和权势的人大有人在。杀他容易,这之后的事情该怎么办。”
“不知太子所指之后的事情是?”
“杀了赵高,等于拿走君父随身佩戴的太阿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让周围的人不察觉,又可以让君父不感到生气呢?”
林信低头沉思,“太子的意思是,要为太子换一把剑?”
扶苏摇摇头,“为君王换一把剑,这得花费多大的力气。这就要比要把天上的太阳去掉一个黑点,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
“太子既担心剑会伤到自己,更伤到大王,可是换剑的风险又太大,那太子想要怎么做呢?”
“简单!找个人让君父自己把剑锋给斫了。”
林信摇头,“这不是比换剑更难吗?”
“换一把剑,那是整个咸阳宫的事情,斫剑锋则是章台宫的事情。”
信满面愁容,“这……几乎不可能。”
“你终究是不行啊。”
林信只觉得好似遭了晴天霹雳一般,一时间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凭太子吩咐。信若是失败了,提头来见。”信咬着牙。
“倒也不用那么严重,我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出行前,我会去一次上林苑。这一次,我想见一个人。看你能不能帮我悄无声息地给安排好。”
“不知是什么人?”
“章台宫卫尉。”
“太子竟然选他?”
“你觉得他不可行?”
信思忖一番,抬起头笑,“他是最好的人选,又是内臣,绝对能挟制赵高。”
挟制赵高?
扶苏心笑,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都走到这一步了,扶苏也该在宫中正式培植自己的势力了。
“如果这次会面顺利,这次你就留在恒阳宫,专心致志对付赵高吧。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机会。”
林信作揖。
“臣这就去安排。”
两日后,上林苑。
嬴政和扶苏一起在林中打猎。
沟渠里流水潺潺,小鱼在石头缝隙间跳跃。麋鹿在青绿相接的草地上跳跃。
山涧里,上千人拥簇着秦王和恒阳君。
这是父子俩少有的独处机会,而且是嬴政主动创造出来的。
“这次大战,你都规划好了吗?”
“楚军势力正猛,势必要让他们先疲惫松懈下来,到时候要再寻觅战机。”
嬴政犹豫良久,还是道,“不要有压力,若是四十万大军不够,寡人可以再给你拨。去了楚地,有什么难事,不要想着自己去解决。”
“这是你第一次入帐指挥,时刻你是寡人的儿子,是帝国的储君。不必给那些老家伙面子,他们的能力十年前那样,十年后也就那样,不必对他们太过谦恭。”
扶苏心底一热,“君父放心。臣心里有数。”
章邯也在场,他十分严肃地守卫在一边。
扶苏环顾四周,独独不见赵高。
嬴政忽然又问,“这几天,宫里出了事。你可曾听说?”
王后要杀赵高,嬴政心里总觉得不安。
因为这次闹得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所有对赵高不满的声音都响起了,这让嬴政不得不重新考虑,他是不是对赵高太过信任了。
当一个人劝自己杀赵高时,嬴政觉得可笑;但是这么多人劝他,嬴政有所犹豫。
第400章 一模一样(求打赏月票全订)
在场之人听到这个,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这些人和天地间谦卑弯腰的小草似乎没有什么区别,自己把自己当空气。
玄色深衣在身的扶苏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格外显眼。
嬴政问扶苏这件事,自然是和扶苏第一次折腾赵高有关系。
因为在嬴政和稀泥之后,不满他声音的人越来越多了。
端茶倒水的宦侍不上心了,出门在外侍卫看自己的眼神里也满是迷茫。
反正这些人都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崇拜自己。
可是这废掉赵高一个人,等于废弃在各宫廷里所有的眼线;也等于废弃赵高对朝中权臣的联络。
朝廷里善良之人几乎没有,大奸大恶的倒是不少。
等到赵高没了,嬴政过去的部署都将没了。
这都怪王后,没事找事……
现在嬴政是赶鸭子上架,被迫思考这些事情。
在他察觉出后宫这么多势力都不满赵高后,这更合他心意。赵高这样的人才能制住后宫各类人,让他省心。
但是嬴政也清楚地记得,赵高和扶苏之间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矛盾。
一环扣着一环,为了不影响前方扶苏打仗,思及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君王,嬴政都有必要把这件事给解决了,好让扶苏没有后顾之忧。
一阵风略过,信也是低头望着地面。
这下可好,太子躲都没来得及躲,大王就主动问起来了。
“兹事体大。臣自然听说过。不过大战在即,臣倒是没有功夫去管这个。可君父在这种时候突然问起儿臣关于赵高的事情来,该是想听听扶苏的意见。”
嬴政双目眯成一道缝。
心里始终是感慨,到底是亲儿子,只有他明白寡人的处境。那些人说得再好,终归是外人,只想分享寡人手中的权力。
只有扶苏明白自己。
“兹事体大,说得妙。寡人看只有你明白寡人。陪寡人上山走走。”
扶苏难得露出笑容,“是。”
众人都把心吊在嗓子眼里,担心大王因为这个突然对太子发难。尤其是冯敬,他没离秦王这么近过,也从没这么害怕过。
小人物怕政府,大人物怕历史。
可众人都没想到,大王居然还就这种敏感的事情问扶苏的意见。
众人都很惊讶。
没对太子信任到一个境界,大王不可能这么做。
扶苏解下玉佩和长剑给了冯敬,走时还对他的属官脸上露出笑容。仿佛在说,看我表现!
信只是无奈。
昨天太子还在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天却笑得这么灿烂。
望着秦王和太子两人一前一后上山,衣着颜色一样,形貌轮廓一致,后肩明显高于前肩,信忽然间记起来。他们二人是父子关系。
看着二人走远,其他的臣子也就原地休息起来。
章邯的目光一直在嬴政身上,看着嬴政走的太远了,他打了个手势,三个高手便立刻围了过来。
信将目光落在章邯身上。
章邯也望了过来。
冯敬看着这两人的举动,兀自抱着剑也带人跟了上去。他暗想,太子怎么找这么个书呆办事。还不如让自己来,他能夜晚潜入章邯府邸,和章邯密会……
父子二人择羊肠小道拾台阶而上,等到上了山岗,眼前的景象就大不相同。
一种不知名的黄花漫山已经遍野地开着,太阳的金光照射在花海上,天地间金光笼罩。
清晨的露水还一团一团被包在叶面上,料峭春风吹来,山地间草木齐齐耸肩。
“此情此景,你对寡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扶苏望着眼前,心情也是大好,“清风抚山岚,山鸟涧中鸣。臣想远离世俗,一辈子对着这样的风景,逍遥自在。再请世间得道高人,与我一统坐而论道。”
话音刚落,一道严厉的目光闪电般刺过来。
“寡人是问,将要出行,可有什么想要对寡人说的?”
扶苏现在自己都不主动来找他了,嬴政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这次可要上战场了,上次李信那个混账开了先河,带着将官冲出营帐和敌军大战。
这次扶苏点名又要他做前锋,不知道李信会不会再教唆扶苏也出去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