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诸臣则都望着嬴政和扶苏。
王绾一脸肃穆,眉头已经皱得像是两座小山丘,大王这是自己坏规矩啊。把兵权交给儿子,可有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韩非曾经说过,人性本恶。正是因为人自己无法约束自己,德性固然崇高,可是关键时候根本不靠谱,所以才需要制度。
大王自己先坏了规矩,难道说是要去验证韩非说的是错的吗?
王绾对未来咸阳宫的变化,那是忧心忡忡啊。
冯去疾却眼中燃着笑意。
本来担心太子年纪轻轻,玩不过大王,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这太子身上,绝对是有气运加身啊。
年纪轻轻掌握兵权,有能够出征的机会,一旦打了胜仗回来,其在臣民心目中的地位几乎是无可撼动。
待虎符印信交托完毕,随即宗正下令点燃鼎中火把。
随着火堆哔哩啪啦地燃烧,香火被供奉在祖宗牌位之前,烟雾袅袅娜娜,一起飘向上空。
这并非战前点兵,其场面多半是由虎贲卫、仪仗队来铺排,重在祭祀天地、祖宗,保佑战事成功。
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扶苏和士兵们互动的环节,祭祀完宗庙,嬴政便率车而还。
嬴政和扶苏在祭祀宗庙,克日启程。
在祭祀的时候,出现了奇异的景象。香火燃烧时,烟雾腾起,变成了莲花的形状。这时候,宗庙墙围上又有喜鹊飞来。
诸臣见状,都纷纷喜道,“这是吉兆!”
李信正在祭祀台下方看着,见到这样的景象,他不以为意。这些都是虚的,关键得看太子到了阵地上到底怎么才能打垮敌人。
信和史官们则都一脸肃穆的把这次出征前夕的祥瑞征兆给详细记录了下来。
鼎中的火燃烧着,火焰不断向天空上方扑着。
一月后,长葛城前。
城头上为支架高高垒起的数百火盆正燃烧着,石砖垒起的城墙头上早就被熏得裸露出黑黄色。
二月了,孟春时节,长葛一带山墙上开满了红花,天地山川一片青绿。
青红二色分外鲜明,春水潺潺,群鸟在空中翻飞起起伏伏。
天地间一片静谧,空气都是香甜的味道。
沿着河流,一路从城前向东蔓延,便来到两座山地前,两座山脉交汇处,便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上。
这里是一处堤坝,平沙千里,岸上青柳本沿着河道,入境多半被砍了造营。
刻印着秦字的黑色旌旗在空中翻飞,一个个火堆在岸上升起。
营帐之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这里本来是广袤的草地,在四十万熙熙攘攘的秦军到来后,这里的草皮立刻被带起,很快就变得光秃秃一片。
褐色的泥土裸露在外,一方又一方平整空旷的训练场地这就被四十万人硬生生踩出来。
苍穹之下,秦军在长葛城郊周遭的空地上,就好像熙熙攘攘的蚂蚁,十分密集,是天地山川之间又一风景。
将士们来到这平地上,顿时被周遭春暖花开的景象所吸引,心情也都变得美丽起来。
这时候,一辆华丽的战车在平原上驶过。
车上坐着的人,戴着武冠,面如冠玉,神情严肃。
这车一出现在平原上,所有的士兵立刻为他让出一处道路来。
“恒阳君驾到”
军帐被掀开,一众武将昂首挺胸持剑阔步而出,见到扶苏,他们一个个互相张望,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王贲、任嚣、杨端、冯劫、蒙恬、李信……
凡是秦国有名的将军,如今都集在扶苏麾下。
众人对扶苏行了军礼,“末将等拜见君侯。”
扶苏持着马鞭,这就迈步走到了军帐里。
王贲这就快步跟过去,这是王贲跟父亲王翦打仗多年的习惯。他永远都是将自己的目光放在指挥者身上,一旦对方下令,立刻做出行动。
王贲这就走了进去,可其他将军却留在原地,互相看看对方。
蒙恬将信将疑,也跟着走了进去。
任嚣在门外拍着大腿,忍不住道,“哎!我这一辈子就没打过这样的仗。”
行辕大帐内,坐在上座的扶苏自然也听到了这一声。
将军们坐在各自的席位上。扶苏一到,所有人的剑都被解了下来。
扶苏系着白色的战袍,腰间仍旧跨着长剑,坐在上座威风凛凛。
左面是冯敬,身形瘦长,双目如电;右面是灌夫,体格魁梧,气势逼人。
“今日前来,是为察看营地修建情况。刚才一路过来,看到士兵们正在忙活,下水捕鱼的捕鱼,上山打猎的打猎,似乎根本没有规矩。”
这些人乍一听,还以为太子是要责骂他们。
“我觉得这样很好。军队的管辖,凡是和训练有关的,绝对不可松懈;但若是日常生活,也该让大伙儿放松放松。”
“知道士兵们都爱吃肉,所以我今日带了三十车酒。只为与我军将士共饮同乐。”
扶苏说着,诸位将军们却高兴不起来。
“多谢君侯刺饮。”
扶苏拿着白色的丝巾擦了擦手,忍不住问,“我看诸位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诸将都看着王贲,王贲迟疑一二,这才上去相问。
身为将,他上有主帅的命令要听从,下有将官士兵要调遣。处在这样的位置,他的责任就是负责上下的联络和沟通。
只有他这地位的人把该做的环节做好,一个强大的军队才能像是一个整体,变成一个人。脑子想什么,手脚就能做出什么动作。
王贲作揖,“君侯,末将有疑议。”
第406章 赐酒(求打赏月票全订!)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远在五十里之外的四十万楚军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兵车行行,断断续续,零零散散发布在各个廊道里。大楚的旗帜飘扬在山谷里,在河面上招展。
在队伍最中间,最精悍的楚国士兵们拥簇着一座战车向西北方向前进。
将士们大多都在徒步前进,虽然是春日,天气正合适,不冷不热,可是在这山地里行走,不是遇到泥沼,就是要涉水过河。
将士们自然都觉得腿脚又累又疼。
慢慢地,行军队伍也就放慢了。
项燕一直在车上喝酒,怀里还有两个美人。这是楚王送给他的,身材窈窕,纤腰柔软。
项燕只需要一只大手,就能托起美人细腰。
春景作伴,美人与好酒共伴。前有重挫秦军之喜,后有楚王信任。
项燕一生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出类拔萃的感受。也许这种感受不能用出类拔萃来形容。
在这种人眼里,这才是人活着该有的样子。
准确一点形容,项燕是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出了人味儿。
“报”一阵马蹄声在山涧里响起,四面的鸟雀都在一边叽叽喳喳鸣叫。
原来是斥候来报。
“报大将军秦国太子命四十万秦军驻扎于长葛城郊五里地,正在伏牛山前。”
项燕闻言,立刻推开这两个美人。
美人虽好,可是项燕始终记得,色字头上一把刀。是故虽然平日享受艳福,从不贪于其中。
项燕接过详细的舆图,却见他的对手恒阳君将大军安排在一处平地上。
项燕对着这舆图,再三确认后,拍腿大笑。
项粱不解,“父亲何故发笑?”
项燕捋须,双目望着青山苍天,频频点头,眼中满是笑意,“我笑这秦国太子无知狷狂,上次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一回居然还敢来。”
“你看他扎营的地方,背面为山,前面为水。只是个做饭休息的好地方,根本不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这小子这就露出了马脚。”
项粱亦喜,“原来是这样。秦王狂妄自大,居然想要派乳臭未干的小子来拿下我们。说起来,这秦太子,未必能有李信一半的能耐啊。这一次我们和秦军大战,如能取胜,恐怕从此以后,秦国就要走上穷途末路了啊!”
“听说秦王大怒,贬黜了李信,让李信回到了陇西老家。现在秦王派遣了将军王贲、杨端、冯劫这些老将过来压阵。这秦太子年纪轻轻,也不知道能不能驾驭得了这么多将臣。”
项燕捋须,他重新调整了思路。
骄兵必败,他不能对秦军掉以轻心。尤其是这一次来攻打楚国的将军中可有水淹大粱的王贲。
“再派些人前去,低调些打探。我担心这秦太子又要设局。此人善于谋略,不喜兵戈。让全军加强戒备。如果他真的犯下了选错驻地这样的低级错误,那就是老天再度给我们机会。”
“我这就去安排。”
长葛城郊,伏牛山余脉之下。
行辕大帐之内,曾经在天下叱咤一时,声名显赫的将军都在这里了。
一众英姿飒爽的将领正凝视着眼前的一幕。
将军王贲身姿高大而笔挺,宛如一座高山,稳如磐石。神情无邪,却又不失威严。
面对扶苏,他可谓是毕恭毕敬。
“太子,我军四十万,楚军也是四十万。这一战,论兵力之众,根本不亚于当年秦赵长平之战。若论两国局势,也关乎着我秦国未来的兴衰。”
“臣以为,越是在这种时候,太子举兵更要慎重。臣等按照太子的命令在这里驻军。可是经过臣等反复思量,始终觉得在这里驻军,很容易被楚军偷袭。”
扶苏终是放下了手巾。
“出行前,我曾经问过诸位将军。此次大战,诸位将军可愿意对我言听计从吗?当时诸位将军没有一个人说否。如今才刚驻地在此,这就要开始怀疑我了吗?”
“而这正是两军交战时兵家大忌。”
众将闻言,一个个都低头看向地面。
就是任嚣这个脾气,遇到扶苏那也是大气不敢出,只敢心里暗戳戳说几句。
王贲道,“太子在上。末将不敢冒犯太子,自然不敢质疑。只是这选址实在是让军中将士们感到慌乱。”
“这很正常。时候到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这一战,我们拼的是战术。让将士们吃好喝好,是我此次攻打楚国战略计划的第一步。”
“在军队里,只需要执行命令,不该问的还是不要问。否则坏了大计,没有人能承担得起后果。”
众将听了,齐齐道唯。
席间不再有人提起此事。
帐外,士兵们都欢欣雀跃,他们看到太子拉了三十车酒过来,一个个激动地口水哈喇都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