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和夏侯婴刚过来,却被蒙毅抢了先。
蒙毅十分兴奋,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出来行外差,非常激动,根本睡不着。
“太子,我在想我们到了齐国之后要怎么做?诸子百家那么多人,如何让他们顺从我秦国呢。而且我担心,他们早就知道了消息,甚至已经做好了计划如何应对我们。我们到时候该如何做呢?”
扶苏早就有了计划。
“诸子百家,尤以儒墨两派为当今显学。所谓打蛇打七寸,自然首先要针对这两家。这学派,用的是嘴皮子打架,往往很多时候议论的东西流于形式。去了之后可不能单纯依靠论辩。”
“要先找出这两家的领头羊人物,好好规劝。使得他们归顺我秦国。”
蒙毅听了,很是失落。
“太子您不亲自出马与诸生辩论吗。”
“怎么,你很失望?”
“我们都盼着太子您前去齐国,和一众儒生开展论辩,来个舌战群儒,让他们知道太子您才是比他们更有资格阐释儒学的人。”蒙毅摩拳擦掌。
“必要之时,请太子用法家学说,韩非之论,驳斥群臣,让不思进取的迂腐儒生知道太子的厉害。”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点头。
这就是扶苏的魅力所在。
扶苏的思想总是与众不同,有时候领先于众人。虽然他的思想太过高远,很多普通人难以理解,但是大家正因为这样所以敬佩他。
这让很多士人乃至臣子都以能够和扶苏辩论言谈为荣,也有很多人非常期待扶苏和诸子百家名士辩论,好让自己的耳朵也享受享受。
刘季听得心里发毛。这个蒙毅怎么把自己的话全给抢了。
“我的老师韩非是儒家宗师荀卿的弟子。我也算是儒家的徒子徒孙,你怎么能让我去踹儒家的门呢。那不是打祖师吗?”
蒙毅:“可是太子不是说要整饬百家吗?”
扶苏:“所谓整饬百家,是要让百家为一,把有用的东西转换形式保留下来,把不利于帝国一统的思想加以剔除。这剔除,也要讲究,不可全废。”
“整饬百家,不是说要废了百家,也不是要攻击百家。”
“是要让百家一起开会,然后达成某种共识。比如国家建立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让天下人过得更好。还有对一些有争议的东西来个官方定调,不允许他们在内部因为这些事分化,互相进攻。”
篝火照着扶苏英俊的面孔。
蒙毅一席话听下来,感觉自己在扶苏面前又矮了很多。
“难怪大家都说太子您是智者。我都没搞明白,为什么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整饬百家呢。明明太学都已经成立了啊。”
扶苏笑笑,“是啊,说的对啊。为什么呢?”
嬴政童年时期运气非常差,可是看看现在,这麾下的臣子,怎么还有这么直爽的大聪明呢。
好用,实在是好用。
冯敬忍不住也站出来说两句。他可是武信侯冯毋择的儿子。
“太子,我们抵达临淄之后,如何召集这些诸子百家的人呢。如果他们惧怕我们秦国,都不愿意来呢?”
蒙毅望着冯敬,将胸脯挺得极高,“应该把如果两个字去掉。”
冯敬凑近,将胸脯抬得更高,“那可不一定。太子的才华举世皆知,太子的心意四海闻之。若是诸子百家的人知道是太子亲自前来,也许会有很多人争着来也不一定。”
蒙毅双手环胸,冷哼一声,“我只听说有才能的人,都是恃才傲物之辈。他们不会因为金钱地位就主动出来,这种才士,大都安于乡野幽静之所,不恋俗世,非得要明主亲自去请才会出来。”
蒙毅继续说,“如果是征召的方式,恐怕来的要么是滥竽充数之徒,要么是居心不良之人。真正有才能的人,是不会听到征召而来的。贸然征召,这只会给太子带来危险。”
冯敬对曰,“你这话就错了。良禽择木而栖,才士择主而侍。太子这样的明主,天下人都巴不得跟在太子身边。”
“一旦听闻是太子征召百家子弟,必然有很多才士前来。只是他们却又惧怕秦国虎狼之名,有所犹豫。”
“要我看,我们抵达临淄城后,第一件事就消除诸子百家士人对我秦国的恐惧。”
篝火越烧越旺,柴火噼里啪啦响动着,时不时冒出一些火星子,溅在四方。
二人杠得正起劲。
冯敬没想到这个蒙毅,还真的有两把刷子,“太子,你说是不是?”
二人转过身去,看到扶苏已经不在原地了。
“太子人呢?”
蒙毅笑道,“还不是被你的气势给吓到了。好好地论事就就论事,怎么能举着拳头呢。”
冯敬也露出笑容,眯着眼向蒙毅下半身看,“说得好像你没有拔剑一样。”
众人都错愕不已,低头一看,蒙毅还真的一时激动早就把剑给抽出来了。
“太子太子”蒙毅觉得这个点太子还睡不着,又追过去了。
冯敬不喜,“太子是我的太子,你一个外臣凑什么近乎。”
……
篝火旁,刘季和夏侯婴在侧看得起劲,早不管扶苏哪里去了。
“这士人吵架就是不一样啊。”刘季也看得津津有味。
夏侯婴振振肩,“据说以前孔子出去游说诸侯王,传播礼仪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不过的时候,就要动手。”
吕泽出言,“但愿我们到了临淄之后,能够不用动手吧。”
吕泽叉腰说着。
众人都望过来。
吕泽复道,“我的意思是,这些儒生,他们肯定也继承了孔子的遗风,要是感觉说不过对方,指不定也会像执戟郎和中大夫一样。看看这又是举拳又是拔剑的,到时候伤着太子怎么办,那我们可就全完了。”
众人看着吕泽,神色更加严肃了。
吕泽再次解释,“儒生素来学习剑术,个个都身体强健。而墨者又擅长机关术,更有人行走江湖,拉帮结派,这要是前来,怕是连军队都压不住。”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都盯着自己,吕泽忍不住再三解释,“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要准备万全……”
众人听得,都摇摇头散了。
吕释之站出来,“大哥,你下次还是别说了。”
邵平在一侧看得乐呵呵的。
太子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
营帐里,扶苏自己先行回来了。
冯敬追了过来,看着太子营帐里相依相偎的人影动作画面。
他懊恼地闭上眼睛,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总是我?”
次日,扶苏神清气爽起了床。
一出了帐子,外面已经太阳高高挂在了东山之上。众人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扶苏起行。
上了车驾,扶苏忍不住问邵平。
“队伍出发前,我与诸位将士约定好,寅时过后就要起行。如今我已经睡到了辰时,实在是失仪。你身为太子舍人,怎么不履行职责叫醒我呢?”
“臣叫了太子三次。太子都没有回应,臣还是不打扰了。”实在是昨天晚上大家都睡得晚,今天早上都是卯时才起的。
扶苏感慨,“美色误事啊!”
予月听到,忍不住气恼,“昨天晚上可不是这么评价我的。”
第569章 战争之后(求追订!月票!)
五日后东郡
咸阳城中,正是夜夜笙歌,香粉脂膏遍地。
可是东郡之地,秋末冬初,草木萧条,黄河滚滚,向东流逝。
山风在天地间呼啸着,万物凋落,天地一片惨淡景色。秋雨过后的山川,像是被人强力蹂躏摧残之后奄奄一息的妇人,随后被人果断地丢弃在外,任凭风吹雨敲,由着它在外静静死去。
比起草木萧瑟,还有着更为凄惨的景象。
四野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昔日黄土打造的城墙,如今在日晒风吹雨淋之下,又归于黄土。昔日高耸的城墙,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长长的土堆。
只是远处看去,还隐隐约约有城墙的样子。
黄土之中,暴雨洗刷过后,一具具灰白的尸骨裸露出来。
战场上断裂的武器也被泥土冲刷洗出,断裂的戈,折断的箭,被折断掉落的箭头,腐朽的木质车轮,铜钉在一边散落着……
土块、石头,四散着。
战壕里秋雨汇成沟渠,哗哗地流着。
因为战争炊饭时丢弃的锅具旁,已经长了一圈圈麦,还有黍。秋雨到了,它们的籽粒又被冲刷了下去。
防御工事所用的铁蒺藜余料,也丢弃在一旁。
荆棘早就开满在一旁的土丘上,丛中掉落着许多已经干枯了的荆棘花。
周边长满了高大的桃树、李树。
只是桃树上的桃子又大又红,却没有人采摘。只是由着大桃子烂熟了落在地上。
四面都是房屋,只是早就已经废弃,房屋破败不堪。井口处的栏杆早就已经腐朽掉落,但是周边的草木却异常茂盛。
“难怪方才见到的那些小孩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持有武器。原来是从这里取的啊。”
灌夫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忍不住感慨。
虽然但是,这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色。
庶民们有的地方贫苦至极,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这样的雨季,身上还穿着夏天才穿的葛衣。
这和秦国各地庶民几乎人人都穿着曲裾深衣差异甚大。
在一个秦国家庭里,苦确实是苦。但是一个女孩平均一年能有三件衣服穿。在当时的战国末年,秦国人人均是相当富庶的。
灌夫看到这些场景,自然坚定了要推行秦制到各地的想法。
“这里,就是濮城啊!”
吕泽骑着骏马望着濮城,忍不住怀念起他的家乡单父县。他的家乡就在濮城东南方,两天的路程就能赶到。
当然怀念家乡的最属刘季、夏侯婴、曹参等人了。
单父都在东南了,沛县也就在不远处啊。
只是在有地图的情况下,走的比较快,十几天就到了。若是在有地图,有马的情况下,五天就到了。
而濮城这个地方,是当时的天下人,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地方。
别忘了,在秦将天下局势从多雄并立的情况扭转为一超多强的局势之前,濮城属于当时天下中原的中心地带。
这里土地肥沃,靠近大河,田亩数多,人丁兴旺。北上又有牧场,盛产骏马。
富饶,成了这片土地的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