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听到,他焦急地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卡住,说不出任何话来。整个人顿时脸色涨红。
邵平也顿时身子一缩,“太子,这可使不得,我已有妻室啊。”
“男人一妻多妾,这是平常之事。”扶苏面色严肃。看你举荐的这是什么玩意,茅坑里的石头都没他这么臭、这么硬。
邵平都要哭了,“太子,这件事,臣得告知妻子才行啊。”
“难道你身为大丈夫,这种事不能自己做主吗?”
邵平顿时眉眼皱成一团,头深深埋起来,“太子,男主外,女主内啊。”
“放心,不会有事。这是我的命令,谁敢不从。”
眼看邵平没了反抗的勇气,季布再也忍不住了。
“不,太子。请太子收回成命。”
扶苏冷眼看过去,你小子,终于进套里了吧。
“你说收回就收回。作为臣下的,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让君王收回自己在众人面前已经下达的命令吗?”
“仅仅是因为听说自己身边的人说了一番话,这就听从他的话,改变自己的命令。”
“我恐怕天下有见识的人听了这件事,就窥探出我为人处事的深浅了。”
当扶苏用季布告诉自己的话回头告诉季布时,那一刻,季布真的崩溃了。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扶苏还不信,他说的话每次都能被季布给堵回来。
扶苏说着,就要起身。
邵平也呆愣了,他难以想象,回去之后他的妻子和自己都要怎么面对这个少女。
眼看着扶苏的仪仗队伍动起来了。季布的脸更是红的彻底了。
一想到徐姑娘以后就要跟着邵平了,季布再也无法按捺自己的心绪。
季布站出来,拦在即将动身离开的扶苏面前说。
“太子,是季布错了。”
季布在扶苏面前低下了头。
说实话,扶苏根本没想到季布会这么做,他只是单纯地想把那个女娃给嫁出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扶苏震惊,季布居然会说他错了。
好啊,原来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早知道自己把她收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站出来和自己拼命。
在场众人也都是望着季布,婢女的嘴角都笑斜了,时不时还要偷瞄看下扶苏的神色。
本来扶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看看这周围人的眼神,“汝何错之有啊?”
“太子,我阿母常说我生性好面子,认死理。哪怕天公降世,若是无理我也不肯服。所以大家都说我是死脑筋,我一直不肯悔改。方才是我逞一时之快,在太子面前放肆了,请太子恕罪。”
邵平算是听出来了,这小子不是没眼色,是明知还犯啊!
“太子,季布以下犯上数次,当罚啊。”
扶苏望着这个季布,他在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降服其心时总是状况百出。
不过,他可真是个混蛋啊!
知道这么做违背人情世故,还敢反着来。
这个季布,他是个爱讲道理的人,自己和他讲情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季布啊,我听说你是个英雄,所以来看你。但是你多次冒犯我的威严,这触犯礼法,又想要我收回我的命令。我若罚你,你不会不服吧?”
季布闻言,顿时身子挺得板正,双目炯炯。
“太子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布绝无半句怨言。只是请太子不要给徐姑娘赐婚。”
“如你如愿。但是罚你伤好之后,给我洗马三月。”
季布听见,顿时拳头攥紧。
什么,我堂堂季布,七尺男儿,江东俊杰,怎么能给人做洗马这种差事。
我季布的名号,楚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太子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竟然侮辱我!
邵平望着季布的脸色,忙道,“季布,你又想做什么?还不快给太子谢恩?”
季布瞪大眼睛望着邵平,想了又想,这次确实是他理亏。看着秦国太子脾气好,所以冒犯人家。
但是因为对方脾气好,所以就冒犯对方,这本来就不是君子的作为。
季布双拳松了下来,“季布甘愿受罚。”
扶苏和邵平二人出来,季布这才踉踉跄跄跟着出来送行。
看到扶苏走远了,季布只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不住地砸嘴,“我为什么要在太子面前说那些话啊?”
“阿母说了多少遍,想好再说话啊,这样才能不理亏啊。”
季布捶打着床榻。
扶苏和邵平二人走了很远,邵平一脸担忧地问扶苏,“太子,季布知道为您洗马意味着什么吗?”
给扶苏洗马,那是把季布当做自己人看待,日后随时能被召见任用。
季布得了个好差事,但是只觉得这个官职很低下,所以很愤怒。
“这个小子,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让他从最底层干起,先磨炼一下锐气。希望他能从事里多学点做人做事的道理,别一天到晚就和我扯嘴皮子功夫,我今天见了他,一度以为他是名家子弟。”
邵平笑道,“少年初出茅庐,方才学了一些本事,自然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也就是太子欣赏他,若是旁人……”
扶苏却道,“你错了。没有人会不欣赏季布。季布明白,要想说服对方,只有用道理才能服人,用天地良心说话。所以他读书不多,但是说起话来比起那些名家、齐墨家的人都要厉害。”
“太子高见。只是恐怕,季布的个性,无人在旁边约束,安抚,又和人干起架来。日后太子回宫,也要带着他吗?”
“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为什么要惧怕呢?又何必隐藏他呢?就该用这样的人来照耀我的宝座啊!把他交给吕泽吧。”
“唯。”
而从此,季布就过上了没有成婚但是有女孩天天照顾他的没羞没臊的生活。
话说……
这诸子集会,也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第二阶段。
秦国人对待诸子百家门派的存留,每个环节都算的上是精心设计。
虽然这些精心的设计偶尔会带给秦国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结果。
当第二轮质辩开始时,这次也是儒家打头阵。
只是这一天,发生了一些让诸子百家看傻眼的事情。
秦国派出了几个衣着稀奇古怪的士人。
诸子百家,上至门派掌门、下至徒子徒孙,个个看到这些士人之后,都心里发懵。
“这……”
“他们的衣着装束为何如此奇怪?”
“衣着怪异,倒也是其次。只是他们都是谁啊?我一个都不认识。”
众人议论纷纷。
“你认识吗?”
“我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众人纷纷摇头。
这会儿,正是诸子百家少有的和睦相处的时刻啊。
只是很快,当张苍和蒙毅两个人到场后,看到穿戴好了士服和发冠的刘季和灌夫,差点吓得脚底打滑。
刘季穿上了士服,就好像在一只大虾身上裹了一层面粉,乍一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人还是那个人,可是那身衣服在身上也太古怪了。
至于灌夫,他身材高大魁梧,穿了士人的衣裳,也是让人忍俊不禁。
一群武将换上士人的衣服。模样实在是怪异,就是他们两个的出现,将今日百家集会第二场诸子上场接受问询质疑辩论的气氛升扬到极致。
这几人中,只有冯敬和曹参看起来稍微像些模样。
但是曹参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似乎已经是放弃了抵抗,他手上的笏板都是空空如也,和将写的满满当当的灌夫简直天壤之别。
若说刘季一个字不写,还能理解,毕竟他真的不读书。
但是曹参,那好歹是跟着萧舍人混过的。竟然露出这样的神态来。
我早就说,太子在沛县带来的除了那个萧何,其他的都是怪人、废物。
蒙毅则盯着刘季的发冠,落座的时候险些腿脚一软。
太子是疯了吗,为什么非要用刘季呢。
之前蒙毅亲自作为秦法家的代表,对诸子百家公然陈词,又拿出秦国实际执行秦法的数据来说明,严刑峻法、以刑止刑确实预防了犯罪这些事实来佐证秦法家于世的积极意义。
当然,蒙毅的杀手锏则是秦律中篆刻的为吏之道。
“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谨慎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精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蒙毅说服了诸子百家,秦法家并非是一家之言,而是汇集了诸子百家的精华,比如这为吏之道中,很多内涵,都可以在诸子百家中寻找到。
再有就是,秦吏断案过程中,还会亲自解释说明法律,对庶民进行普法。
缜密的逻辑,科学的陈述,再加上铁一般的事实证据,自然将诸子百家说服了。
最后以半数多的票选通过了诸子百家的连同审核评判。
给秦国将颜面全部赚了回来!
秦法家本来是岌岌可危的一个门派,但是蒙毅都能让他起死回生,可见陈词辩论能力和做事手腕。
蒙毅觉得脸上黯淡无光,一旁的侍卫也纷纷被这场面给弄得人心险些动摇。
不仅如此,诸子百家所有人都在小声议论,“台上那个穿戴起来不伦不类,明显看上去是武夫的人是谁啊?”
就在众人呶呶不休时,张苍命人撞钟。
伴随着锺声渐渐消歇,众人的心绪也渐渐安宁下来。古人发明的传令工具,总是别有深意。
上课也好,集会也罢,以锺声为号,待到那阵嗡鸣的锺声从响亮到低沉、从近在耳边到慢慢远在天边渐渐消失后,每个人的内心都随着这旋律鲜明的声波安宁下来。
心已经渐渐宁静下来,说话自然也变得有条不紊。
“诸位,上一轮诸子百家自我陈词,也算是历经了百年的战乱,诸子百家重聚,互相重新在百家面前展示自我的一个绝好机会。”
“看得出来,百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昔日的名流正派,变成江湖上人人厌弃的学派;也可以让一个微不足道的门派,渐渐壮大成为世人所追捧的显学。当然,也有些门派,是在近十年、乃至近几年才壮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