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琢磨扶苏说着这两句话的意思。
昌平君不晓得扶苏今天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灌夫看着扶苏,他觉得太子就是这是院子里的深潭。
大家都能看得到,也能与之交往,但是绕来绕去,谁也不知道深潭底下是什么。
昌平君在努力地想扶苏这话是什么意思,扶苏这是在指出自己的宫室修的太豪华了。
扶苏慢慢道,“想我如今年十六,还是第一次来到朝中臣子的家中观看。确实和我想的不一样。”
没有封君的太子,和权臣比起来终归是差很多。
“太子既然喜欢,日后想来多来便是。我如今已经是闲云野鹤。”
“叔公既然开口了,那我日后必定日常叨扰。”
“那熊启在此恭候太子。”
“叔公言重了。”
熊启不敢再领着扶苏路过他那些豪华宽大的院落,直接带着他来到自己十里桃花海。
花林是熊启的后院。
入前堂的是客,来后院的都是亲故。
昌平君这样待自己,扶苏对此很是满意。
熊启也褪去了朝服,也是穿着深衣。
两个人坐在桃花树下,摆好棋盘。
只是灌夫却开始接连不断地打着长长的喷嚏,这里不仅仅有桃花,桃树下还间隔地种着其他花树。
这样浓重的花粉味道,就是扶苏也觉得刺鼻。
“我觉得院子里,可以栽种些柳树,分去一些桃树,再说了。满院子都是桃花,难道不会看着厌恶吗?”
熊启笑道,“我有一处楼台,站在上面观望,完全是一片花海。我一向是站在楼台上眺望,也是极少来到花苑深处。”
信见到桃花,则以之为不详。每年春天他只要见到桃花,都会记起太子当初为了在众人面前保持太子的威严,羞愤之下杀了燕国太子的事情。
打那以后,整个王宫里再也没有人敢说太子竟然和工匠为伍这样的话。
在这个时代,尊卑等级如此分明。
扶苏的作为是在打所有贵族的脸。
这就好像是一个公主和乞丐为伍,其他的公主自然都会排斥与乞丐为伍的公主。
扶苏也是开了贵族与庶民之中从事工业者亲密接触的先河。
扶苏这一打,打出了名堂。
工匠们更加愿意为他做事,而那些多嘴多舌爱议论的小人也彻底闭上了嘴。
就是嬴政,他也再没有对扶苏和工匠过分亲近的事情发表过任何意见。
当然,信最难忘的还是属于太子明明知道自己是大王派遣过来的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为自己求情。
在其他贵族都对庶民的生死见之不怪,把屠戮下位者生命的事情当做喝茶饮水吃饭一样自然时,扶苏却选择了为那些郎卫求情。
虽然没有成功,那是因为制度在上,但是扶苏还是因此收获了人心。
这即是信觉得太子以后会比大王更出色的原因所在。
扶苏和熊启就这么静静地下棋。
看着太子娴熟的手势,熊启不由道,“都说太子样样精通,看来并非虚言。”
“都是太傅教的好。”扶苏说着。
两人低头默默下棋。
灌夫站在边上,看也看不懂,只觉得浑身难受。满院子的花粉,灌夫实在是受不了,不住地打喷嚏,渐渐地抽搐了起来。
信主动对扶苏道,“太子,由臣带灌夫离开一会再回来吧。”
扶苏眼里闪过惊讶,“那们去吧。”
信走了,剩下的人也就只有扶苏、昌平君、去难三个。
其他郎卫都在一边候着。他们齐齐望了过来。
昌平君见到这一幕非常惊讶,只有太子已经取得了身边所有属下的绝对忠心才能做到这样。
熊启一直都知道,嬴政刻意保护扶苏,多年来在他身边安排了无数亲信随时看护,时时汇报于他。
而现在,太子居然把嬴政给他安排的亲信全部收为己用了。
高啊!
下了几盘棋,扶苏抬头望着四周。
“这里还真是静谧,称得上是世外桃源所在。如果是我,一定能够安心住在这个宅子里。”
昌平君捋捋他两边的胡须,“身在高位时,人人都想着能够退居下来,与山水作伴。可等到失去权势后,连一些花花草草都保不住了,哪里还能够安下心来。”
早在去年的时候,嬴政听说了昌平君任凭自己的田地上长满杂草,从不修葺渠道,任凭河水肆意泛滥横流的事情。
嬴政就将这些土地给收了回来。
不管是早有预谋、忽地借题发挥还是仅仅因为一时不爽,这都是对昌平君的极大挑衅。
现在,昌平君就剩下他这个府邸,数千仆人,还有作为君侯的封地。
熊启说着,忍不住将手里的一把鱼食全部给撒了出去,池塘里的鱼儿全部追了过来。
扶苏知道,昌平君之所以被罢相,就是因为他得楚国贵族高官的拥护。
臣下得人心,对君王来说是大忌。
一个整天嚷嚷着要造反的人未必有人搭理,因为他没有造反的能力。
但是一个有能力造反的人,即便他没有造反的心思,也一定会被杀死。
这就是为君。
只讲权势,不讲其他。
116.第116章 以棋释兵权(求打赏月票!)
116.
不一会儿,棋盘上几乎已经落满了棋子。
扶苏堵住了熊启所有目的‘气’。
“太子真是杀气十足。每一步都攻势十足,气势凌厉。”
“我感觉叔公这话的意思是叔公自感不敌我。”扶苏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扶苏总是外表看上去非常快乐,但是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啊,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事。
毕竟是一国的太子,正是因为有城府,所以身边的人从来不敢轻慢。
熊启振振衣袖,他捋着须,眸中闪着精明的光,“太子今日这是来对我发难了吗?”
“只是下棋而已。”扶苏淡淡地说着,随手又下出一枚白子,吞并了熊启的一大片黑子。
“下棋,消遣兴致而已。哪能这么下,每下一步,都想着要致对方于死地。”
扶苏闻言则笑,他抓起一大把白色的棋子,随意地丢在了棋盘上,将原有的局势全部打乱了。
“太子这是?”
“叔公说的是,下棋,消遣而已,本来输赢就不重要。更何况你我二人本就是亲人。”
熊启一直记得扶苏小时候说过的话,但是随着扶苏的年纪越来越大,大家肉眼可见太子心思渐渐深了,对人对事都保留自己的想法。
那么这种时候,还对八岁小儿的话信以为真,就是大大的愚蠢。
熊启琢磨着亲人两个字眼,不由得冷笑。
自从他的母亲云阳公主去世,熊启不再相信有什么亲人。妻子如衣,儿女如豺,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扶苏复道,“输赢本不重要,可是如果要劝说某个人,那就要拿出实力来。”
熊启两边的胡须微微抖动。
“叔公,你觉得如何?你看我有实力吗?”
熊启沉默良久,扶苏一直和大王关系一向亲近,今日忽然说这种话,难保不是帮助秦王政套自己的话。
“太子是太子,自然是有做储君的实力。”熊启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棋盘,他才不上这个当。
“我说的实力是,能够劝动昌平君的实力。”
熊启闻言这才抬起头,他撸起衣袖,“太子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扶苏忽地站起,来到熊启的身侧,对他行大拜之礼。
熊启以之为惊异,他并未站起身来,他做丞相也很多年了,养尊处优,只需要对一个人站着说话。而那个人通常会给他赐座。
扶苏这么做,只让熊启感觉到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太子这是要作何啊?”熊启笑着,用衣袖拂了拂棋盘面,掠起几片桃花。
“吾扶苏请叔公为吾之太傅,教导扶苏左右。”
熊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中的棋子也不小心掉了下来。
太子太傅,这样的条件诱惑,扶苏就不相信熊启不动心。
熊启僵了半天,扶苏缓缓抬首,“叔公意下如何?”
“我何德何能,能做太子太傅呢?”熊启从来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曾几何时,嬴政和王后把扶苏保护的死死的,怎么如今竟然肯放他出来。
太子还说要让自己做他的太傅。
“是扶苏想要这么做。”
“那得大王同意。现在说了不算呐!”
“只要叔公愿意,君父也会同意。”
扶苏还是呈现站立的姿势。
远走之后的信望着白色的身影,内心期待着他能够成功。
“少内史一向不是跟着太子寸步不离吗?怎么如今肯带着我出来。”
信看着灌夫,故作生气地道,“还不是因为你,昌平君是太子的叔公,你竟敢在昌平君面前造次。方才昌平君对你不喜,难道你没有看到吗?”
“对我不喜?”灌夫苦思冥想起来,“没有啊,昌平君还说我有别于常人来着。”
“啊。是啊。你待在此地不要动,我独自前去侍奉太子就是。”
灌夫本来不同意,但是听到信的话,只能委屈地站在原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