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悄悄送走了诸位常侍后,张让来到后宅,直趋儿媳房中,纳头便跪。
“阿父,这是何故?”
张让儿媳大惊失色,慌忙拉起张让。
然而张让叩头不止:
“儿媳啊,老夫对不起你啊。”
“我得罪了大将军,他要治罪将我遣送回老家,连累你和我儿一起受罪,实在是对不住啊。”
“阿父言重了。”
张让儿媳摇头道:
“我知道你们过节,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入张家,又怎能只知享福而不能受苦呢。”
“您快起来,我当不起如此大礼。”
然而,儿媳的大度并没有感动张让,他来找儿媳也不是真的来悔过的。
张让的目的很简单,利用儿媳的身份,让他重回宫中。
不得不说,张让到底老谋深算,很早以前就布局自家与何家绑定在一起。
眼前这位儿媳正是何进的另一个妹妹!
“儿媳啊,我不求你去向大将军说情,只求你能让我再见太后一面。”
“我张让累受皇恩,如今再不能伺候主子,实在是难受至极,就算死了也不甘心啊。”
“求求你,让我最后再见太后和陛下一面,伺候他们两天,给他们再梳梳头,洗洗面,我也好放心上路啊。”
张让不愧是大宦官,这一番话说的是声泪俱下,让人感动至极,何氏听了之后当即答应,出门去求自己的母亲舞阳君。
然后果然,舞阳君入宫与自家女儿说明情况后,太后便无视了何进的禁令,直接以太后懿旨的形式,召张让等常侍和众黄门入宫。
这家伙,宦官们如此恣意妄为彻底激怒了何进。
本来还想着缓一缓,现在一看这些宦官们如此不老实,他也担心夜长梦多。
于是乎,第二日一早,何进便气势汹汹的冲入宫中,与自家妹子理论,直言请旨诛宦。
啊?何进这莫非是傻了?知道宦官进宫了,他还跑去找太后?就不怕那些宦官狗急跳墙?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之前说过,何进也许是少智,但他不是傻X。
大将军府里除了袁绍和袁术也有陈琳,刘表,逢纪,伍琼等有识之士。
这些人对此也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都看着大将军进宫去了。
为何?
因为他们在宦官投降出宫后,第一时间便已经控制了宫廷,甚至把太后都迁到了南宫,避开了宦官经营许久的巢穴北宫。
没错,洛阳皇宫分南北两宫。
这是后汉宫廷的一个特殊之处。
南宫嘉德殿与北宫崇德殿由中间的一条狭长复道相连,两边有宫门,复道是吊脚的,有两三层楼高。
平时大家可通过复道穿梭于南北两宫,一旦有异样,可切断复道,固守于其中一宫。
像灵帝驾崩后,宦官们搞风搞雨,抗拒大将军,并非他们控制了整个宫殿,而是因为他们和太后住在北宫,故而他们可以轻易封锁通道,抗拒外庭。
但是,这南北宫的用途却并非固定。
根据皇帝本人的性格和习惯不同,两宫的功能是时常会有变更。
像是汉桓帝时,皇帝就在北宫理政,而灵帝登基后,为避免前朝影响,虽然妃嫔和太监都还是住在北宫,但其母董太后便坚持选在南宫嘉德殿抱着小皇帝临朝听政。
等灵帝即位后,南宫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他亲政的宫殿,乃至于最后他也是病死在这嘉德殿之中的。
而为了方便他办公,朝廷中枢机构尚书台就设在嘉德殿的边房,像大将军何进和太傅袁隗,尚书令卢植等人每日办公就都在这里。
可以说南宫是外庭控制的核心,曹操的虎贲军也把这里看得是严严实实。
之前宦官们一投降,何进一边赶宦官出宫,另一边便紧着把妹妹和侄子都搬到了南宫来。
如今,他去找自家妹妹说理也去的是南宫,而不是宦官的老巢北宫。
他天天上班都在走这条路,都可以闭眼走了。
有何可怕?
果然,何进这一路是顺风顺水,屁事没有就在偏殿中见到了何太后。
然而,两兄妹这回再次是不欢而散。
那何太后许是许久不见张让等人,不适应别人服侍,这次被伺候美了,念起了旧情。
又或者是事情几经波折,她最后还是甘心放下权利,想保住宦官,给自己一个临朝称制的机会。
总之,何太后这次保人的意志比以往还要坚定。
两人从国家大事,到家长里短,从义理到人情,争了整整一上午。
这可把何进气歪了嘴。
见到何太后这般油盐不进,何进也是动了真火,竟然打小以来头一次的,他骂了自家妹妹不懂事。
“如今外兵已入王畿,事态随时失控,士大夫们群情汹汹要咱们给个交代。”
“此刻死保宦官,怕是会让咱们何家陷入与全国为敌的万劫不复之境。”
“你若再这般不懂事,我便自己解决了。”
“到时候别怪哥哥没提前给你说过!”
说罢,何进也不顾及什么尊卑礼仪了,甩手便走直接就去隔壁尚书台与诸公大倒苦水去了。
这一架吵得便是如此激烈,乃至于被撵出去在门外候着的小黄门都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内容。
这一架吵得也是彻底的把宦官们最后的一点和平幻想打破,连那最亲何家的郭胜此刻也不再说反对的话来。
没有人愿意甘心受死,他们这些享受过无数荣华富贵的大宦官更是如此。
于是乎,就在这一刻,即便他们刚刚进宫,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布置,处在如此劣势的条件下,他们也还是决定奋手一搏了。
与何进的优柔寡断相反,宦官们一旦决心发动,他们的动作就显得非常之迅速。
就在当日的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何进刚刚下班,走出尚书台,与诸公道别,准备回家的时候.
突然,几个小黄门跑来,宣诏太后之命,请大将军入宫。
第515章 嘉德不德,大将军何进终殒命
“现在,这个点?”
尚书令卢植的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召见感到意外。他看向身旁的小黄门,试图从中得到更多信息,但那小黄门只是摇了摇头,重复着太后相召的话语。
“哼,看来是我这妹妹终于想通了。”
何进冷哼一声,他还道自家妹子终于低头服软,怒气也消了不少:
“诸位且先散去罢,咱们明日再见。”
然而卢植却有些不放心,他心中本能的涌起了些许不安。
早上大将军刚和太后吵了一通,这么快太后就能想通?
别是有什么猫腻才好。
然而,他在确认了太后召见依然还是在南宫,并且还是嘉德殿的正殿后,他也只能把疑虑放下不少,只是出言提醒:
“我等先不急于下班,在这里等着大将军消息。”
“如今十常侍刚刚进宫,大将军还需小心为上。”
何进点了点头,看了眼周围的尚书房中的同僚,又看了眼门外一切正常巡逻的虎贲卫士,只是道了声谢过后便随着那小黄门去了隔壁嘉德殿中。
按照规矩,正式的召见不比偏殿的私人会面,按照礼仪,他必须要在殿前禁挞处脱下鞋子,交出武器。
然而,何进万没想到,当他卸掉了全副武装,走进正殿后等待他的不是回心转意的妹妹,而是以张让和段为首的十几位宦官。
“太后呢?”
“你们要干什么?”
“竟敢持刀上殿,尔等是不想活命了吗?!”
直到此时。
大将军何进甚至都不相信,这些人会杀自己。
他们傻了吗?
外面全都是我的人!
敢动我,怕不是分分钟就会被外面人剁成肉酱。
然而,不得不说,何进低估了人在穷途末路时的反抗。
这些昔日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此刻头发花白,见何进还如此不依不饶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咱们当然想活命!”
“但是何遂高你给咱们机会了吗?”
张让举着刀子阴冷道:
“你妹妹嫉妒心重,害死王美人,先帝当时几乎就要把她废了,是我们哭泣解救,各人拿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和悦先帝之意,才让他饶了太后。”
“我们所求何也?”
“不过是想托庇你何家门下,求个庇护罢了。”
“你不思报答我们,却反要诛杀,不给咱活路,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何进后退一步,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宫门,劝张让等人冷静:
“我要想杀,你们早就死了。”
“说到底还不是你们搞得天下大乱,惹得天怒人怨,让我难以保住尔等。”
“我劝你们赶紧放下武器,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大殿上见了下,一切就没法收场了。”
然而,何进的话语不但没有安抚住情绪激动的张让等人,反而让他们更加疯狂:
“天下大乱?!”
“何遂高你怎么有脸这么说?”
“我们是有过不假,但是我等也是忠于国事的!”
“咱们贪的那点辛苦钱对天下大势来说九牛一毛尔!”
“若非有我等苦心收税搞钱,朝廷财政哪还有一个铜板去平叛讨贼?”
“难道指望那些公卿世家来自愿捐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