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三条的条件可就太苛刻了。
韩馥一个被世家们推举出来的外来傀儡,必死之局暂且不说,但崔烈还有其他那些附逆的官吏们,之所以主动归降,不就是想留一条性命吗?
现在大将军执意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这可如何是好?
沮授额头的汗珠滚落得更快了,他深知,这要求一旦传出去,那些世家肯定会再度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生出变故。
“大将军,”沮授强作镇定,拱手说道,“崔烈等人虽犯下大错,但他们如今已然归降,且冀州局势未定,若此时严惩,恐会让其他归降之人寒心,不利于稳定人心啊。”
苏曜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沮授,神色并未有丝毫缓和:
“沮公与,你是聪明人,当知国法如山。”
“他们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反而掀起叛乱,若不加以严惩,何以震慑天下?又如何彰显朝廷平乱之决心?”
沮授微微低下头,心中暗自思忖对策。
他明白苏曜所言句句在理,可冀州如今的微妙局势又让他不得不为世家们争取一线生机。
“大将军,卑职明白您的意思,只是如今冀州百废待兴,正需各方齐心协力。”
“崔公等人在冀州影响力不小,若能让他们将功赎罪,在重建冀州的过程中出力,或许能更好地凝聚人心,也算是给其他犯错之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不是没给过你们机会!”
苏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耐:
“但是各位是如何做的?”
“刘虞都给你们做出了表率,但你们还是不愿意放弃手中的特权,执意起兵对抗不说,尔等世家还助纣为虐,大力相助,动员举州之力对抗。”
“如果我听得传闻不差的话,那个计策还是你出的吧?”
轰
突然间,沮授大脑一片轰鸣,只听噗通一声,刚刚站起来的他顿时又跪了下去。
沮授不敢乱说话,生怕触怒苏曜,而苏曜这边不理他,只是双手抱胸,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顿时,帅帐之中陷入了一阵令人胃疼的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沮授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打破了沉默:
“大将军明鉴。”
“授罪该万死,愿以死谢罪。”
“但冀州世家,已然知晓错处,若因这惩处之事再生变故,冀州百姓恐又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沮授声音发颤,额头紧贴地面:
“大将军一心为冀州长治久安,可如今若逼得太紧,冀州刚经大战的脆弱局势恐瞬间崩塌,那些本已归心的百姓,也会因世家的动荡而惶惶不安,重建之事更是无从谈起。”
“乞请大将军为万民计,再斟酌一二吧!”
苏曜面色冷峻,目光扫过伏地不起的沮授,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方才缓缓开口: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再稍微宽限一些。”
“诸位冀州世家的财产我许你们留三分之一,至于其他从犯也可以不死,罢官去爵即可。”
“但韩馥、崔烈,罪大恶极,叛乱之举致使生灵涂炭,冀州大地满目疮痍,此二人不死,难平民愤,亦难正国法,处死,绝无商量余地。”
“其他叛乱世家,则将一并拆分迁徙,填补关中和中原等地。”
“什么?!”
“拆分迁徙???”
沮授本来听到大将军只取一半钱财,且从犯可以免死,还稍微有些欣喜。
结果,这下来一句直接把他打懵了。
世家豪强,赖以维系的根基便是在一地的人脉、田产与家族传承。其一旦拆分迁徙,犹如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散落四方,还谈何家族兴旺,何谈权势地位?
沮授抬起头,满脸惊惶。
这家伙,虽然人是免死了,但打击可比要命还严重啊!
“大将军,此举太过决绝啊!”
沮授顾不上许多,急声说道:
“我等家族祖居冀州,在此繁衍数百载,思乡恋土,如今骤然拆分迁徙,不仅族人难以接受,途中也定会生出诸多变故啊。”
“且不说家族产业如何安置,单是人心惶惶之下,恐会引发民乱,冀州好不容易初定,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够了!”
苏曜一甩袖子,面色冰冷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我这大军的帅帐是菜市场不成?由着你在这讨价还价?”
“本将军就直说了,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考虑,若是诸位明白事理,愿意乖乖配合,届时就打开城门把韩馥和崔烈给我送过来。”
“若是你们还心存侥幸,妄图拖延或反抗,那就休怪我大军无情了。”
说完话,苏曜便一挥手,示意沮授退下。
沮授满心无奈与惶恐,起身长施一礼,然后倒退着走出帅帐,其脚步虚浮,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还多
第854章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且说沮授回到高邑城便直奔崔烈府上。
这时,众世家的核心人物早已等候多时,但他们一听到沮授带回的消息,现场顿时是一片哗然。
众人放声叫骂者有之,哀婉叹息者有之,还有人在慌乱中来回踱步,不知所措,上首的崔烈更是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都愿意俯首投降了,那个大将军竟然还不放过他。
“就是啊!”
“这姓苏的真是欺人太甚!”
“崔公已放下身段,献上降表,他竟还如此步步紧逼,非要置人死地不成吗!”
崔烈的女婿发出一声怒吼,紧接着现场众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厅内咒骂声不绝于耳。
不过很快的,他们的焦点就不在崔烈,而是转移到真正涉及自己切身利益的地方。
“天呐!混账啊!”
何通发出一声哀嚎:
“拆分迁徙,这不是要毁了我等家族的根基吗?我何家在冀州几代经营,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这点家业和人脉,一旦离开此地,那还能剩下什么?”
“哼,你那区区几代人的家业又算得了什么?”
一旁的审配握紧了拳头:
“我审氏高帝时便世居魏地,历经两汉数百年风雨,根基深厚。这一迁徙,我家族宗庙如何安置?列祖列宗的牌位难道要我们带着四处漂泊?家族传承一旦中断,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先辈!”
紧接着,田丰也是摇头叹息:“这不是明摆着嘛,那苏曜就是要借此机会清洗冀州。”
得知消息的田丰人都麻了。
讲道理,这里面他算是相当无辜的了。
韩馥此人志大才疏又嫉贤妒能,田丰审配虽然素有名望,但在这里根本是不得重用,比不了耿武闵纯等人,只在牧守府挂了个闲职。
但是,这一次苏曜大笔一挥,所有的参与者都被卷入其中,哪怕田丰审配二人此前未深度参与韩馥的军政事务,也难以独善其身。
“如此条件又怎能答应?他这么大肆牵连,难道就不怕我等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吗?!”
审配盯着沮授,双眼泛红,额上青筋暴起,发出愤怒地咆哮。
显然,这个苛刻的条件激怒了众人,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自认无辜,不该遭到如此对待,一时间,对于拿回这屈辱条件的沮授是横眉冷目。
沮授迎着众人的怒目,发出一声苦笑:
“诸位,事已至此,愤怒与抱怨皆无济于事啊。”
“那苏曜手握重兵,又挟朝廷大义,铁了心要干此事难道我等还能执意相抗不成?”
“二十万大军都不是他对手,就靠城里现在这万余胆战心惊的兵马,咱们拿什么拼死一搏?”
“到时候,玉石俱焚之下,咱们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那起码我们还有骨气在!”
审配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呵斥: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是啊是啊!”
崔烈的女婿也跟着叫嚷起来:
“沮公与,我看你不是被他苏曜吓破了胆,就是他派来的奸细。”
“难道说,我等若不同意,那姓苏的还真的敢把咱们冀州世家都杀光不成?”
“不可能嘛!”
“如此辣手,他苏曜就不怕天下人戳他的脊梁骨,背上千古骂名?”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在切身利益受损下,在两人的带动下,众人群情激奋,纷纷斥责沮授,侥幸心理占了绝对上风。
看着这些疯狂的人群,沮授心里拔凉拔凉的。
就这时,崔烈站了出来:“行了,都别吵了。”
见众人争吵渐熄,目光汇聚过来,崔烈深吸口气,宣告说:
“老夫已决定,明日便亲自前往苏曜大营,献上韩馥和老夫的人头,以求大将军宽恕冀州百姓。至于你们,还请务必配合大将军的安排,保全家族,保全冀州的未来吧。”
“什么?!”
“岳丈大人?!”
“崔公你这是要牺牲自己吗?!”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脸上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崔烈的女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崔烈的腿,泪流满面:“岳丈大人,您万万不可啊!您这一去,便是羊入虎口,绝无生还可能。我们怎能让您为了我们去送死?”
审配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崔公,您一世英名,为冀州世家殚精竭虑,如今却要以这般惨烈的方式落幕,我等于心何忍?”
“是啊崔公。”
何通一脸焦急说道:
“您若去了,我冀州世家便如群龙无首,更难抵挡苏曜的压迫。咱们还是再想想办法,定有其他出路啊。”
“没错,崔公莫要冲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