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宽真正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太极殿,显然已经近在眼前。
“不是,爹!你要干嘛?”李宽觉得眼前的景象简直跟做梦一样,自己干嘛来这破地方啊?
“你这竖子,总爱胡闹,昨日偷偷擅自出宫就算了,结果还逼得你大哥给你打掩护,朕觉得,你是该长进长进了。”李二斜眼看着被自己强行拖拽前来上朝的某竖子:“李纲昨日已经跟朕明说了,你要是没事再弄得你大哥被迫替你收拾烂摊子,他就请辞!说是你大哥好好的一个太子,将来他的名声指定得全让你给嚯嚯了。”
“我……这个老匹夫!”震惊夹杂着起床气,已经让李宽对这位教过三位太子(隋太子杨勇,隐太子李建成,加之李承乾)的博学大儒失去了该有的敬畏之心。
此时的他,一心想找到那个须发皆白,且脾气暴躁的老匹夫,去讨要个说法。
居然胆敢挑拨他和大哥之间的关系,这怎么可以?!
虽然李宽有信心,没人能小瞧他跟大哥之间的“黑锅羁绊”,但是万一呢?万一大哥一时听信谗言,误入歧途,从此不替自己背黑锅,收拾烂摊子,那自己的未来,岂不是一片惨淡?
不行,绝对不行!
打定主意的李宽,哪怕依旧挣脱不开自己老爹铁钳一般的大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发动蛮牛冲撞,硬拉着李二往东宫的方向走。
“陛……陛下……宫门已经开了,庙堂诸公可马上就要到了……”负责每次随侍李二身边,陪同他一道上早朝的太监总管张楠,见到黑脸的陛下被同样黑脸的楚王带着往外跑,顿时就急了。
这……文武百官都要过金水桥呢,您两位还搁这角力呢?
“竖子!”惊讶于儿子力气如此之大的李世民,经过张楠出声提醒,显然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绝对要会在文武百官面前丢脸,但眼下自己松手的话……
想到这几日令狐德还在府中养伤的李二,也只能是咬牙硬撑李纲那个桃李满天下的瘦小的老头儿,可不比人高马大且门庭冷清的令狐德,万一这竖子届时又是一记窝心脚,结果却是把人直接送走,那自己还有承乾,就注定会被牢牢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后世唾沫了……
一念至此,气急败坏的李二当即就抬手敲了儿子一个板栗。
“嗷!”不得不说,老李家敲人板栗的传统,指定是从李二这一辈开始的。
李宽捂着脑袋,除了惨嚎以外,再李二再次抬起的手臂面前,他被迫彻底恢复了理智:“停手停手,我去上早朝还不行嘛?!”
“你要是敢事后去找李纲算账,爹就把你送到曲江苑里待上几年,让你好好反省反省!”李二的威胁,多少带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还有这种好事?”李宽闻言挑眉,在惹老爹生气这方面,他的天赋可谓是得天独厚。
“哼!”知道儿子已经把话听进去的李二,随后放开了李宽的手臂,接着他又抬脚踢了一下李宽的屁股:“一会儿上朝的时候,只用带着你的眼睛、耳朵和脑袋,好好看,好好学,但记住,莫要发表什么意见。”
“那我想如厕怎么办?”李宽总能精准找到李二认知里的盲点。
“那你就找个柱子!”李二也懒得正儿八经的训儿子了,看得出,昨夜的温柔乡,让他很是满足。
“呵,呵呵……”意识到老爹今日哪里不一样的李宽,当下心中翻了个白眼:我说怎么要拉我上早朝,完了还对我如此宽容大度呢,感情是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是吧?
唉……这昏君……李宽看着眉宇间容光焕发的老爹,总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得劲。
可不得劲归不得劲,这早朝,李宽自知是躲不掉了。
于是,这一日,上朝的文武百官们惊讶的发现,楚王殿下竟然出现在了朝堂上,虽说这位大爷全程都无视陛下和太子的警告,不是困得打哈欠流眼泪,就是挖鼻孔朝四周的老臣,特别是裴寂裴相弹鼻屎,全程压根儿就没把谁当回事儿。
可整整两个时辰的朝议,他能坚持下来,就很了不得了。
而实际上,李宽也是这样想的。
快散朝的时候,李宽再次伸手摸向鼻孔,但念着自己随时可能会掏出鼻血来,他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也就在此时,时任著作郎的虞世南忽然提出了一个与西南战事,南方水灾,关中蝗灾全无关联,但又极度炸裂的议题:“陛下,我们何时就迎回前朝将士遗骸一事,与高句丽提出交涉?”
要不怎么说炸裂呢。
如今的大唐,天灾不断,时有兵祸,北方最大的威胁,暂且还不是那个杨广打了三次没打下来的高句丽。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坚持自己才是华夏正统的高句丽值得被大唐狠狠按在地上摩擦,最后直至灭国,可眼下,不是时候啊。
最起码咱得先解决完突厥人,再腾出手来削这帮乱认祖宗的杂碎吧?
至于虞世南提出迎回隋朝将士遗骸一事,确实应该,可高句丽都有胆子将这些将士的遗骸收集起来筑成京观了,你若不把他们打疼打服打灭国,人家怎么可能愿意给你?
至于拿钱财交换?
不好意思,那不是大唐的做派。况且,就算大唐丢得起这个人,那些身死异乡的隋朝将士们倘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不会答应。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虞世南想要迎回将士的遗骸,在他看来或许只是一场外交事项,然知晓其中利害的大臣们,自然明白,这就是要跟高句丽开战啊。
可眼下的大唐,连赈灾都是问题,哪里又有余力发动对外战争呢?
于是,平日鲜少发言的虞世南,此刻站在大殿上向李二谏言完毕后,响应者,竟无一人。
就连平日里那些最喜欢战争的那些大将军们,如今也知道多往家里的庄子上多运些粮食,囤积起来以便应对即将到来蝗灾。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你要发动对外战争?开什么玩笑?
保家卫国无论何时何时何地,对身为军人的他们来说是天职,故而自当义无反顾,死则死矣。
可眼前难关尚未度过,就主动再去挑起一场战争,日子不过啦?
就连脑袋最不好使的尉迟恭都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所有,事情忽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虞世南是发了什么疯?突然提起这一茬来?
他难道,真的不晓得这其中厉害吗?
就在所有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言,等李二如何开口将此事压下的时候。
一个显眼包跳了出来。
“虞公!”当李宽以迫不及待的速度冲到虞世南面前,双手抬起这位“初唐四大家”的手臂与其深情对望时,除开当事人虞世南还是一脸的困惑,其他人心中都闪过一行大字:“要糟:虞世南的一世英名,算是彻底完了……”
果不其然!
李宽开场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绷不住了。
只见他满脸严肃地对虞世南开口道:“如今时机尚未成熟,还请虞公暂且忍耐几年:你别看本王如今年幼力弱,待本王壮时,本王一定会出手!届时别说迎回前朝将士的遗骸,哪怕是要将那高句丽王室的贵女虏来给我爹当暖脚婢,也不过是随手为之而已。”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后。
“哈哈哈哈……”所有人,哦,除了黑脸的李二陛下和绝非是害怕惹怒自家父皇,实在是生性就不爱笑的太子殿下。朝中的这帮大臣们,无论阵营派系,无论职位高低,在这一刻,他们欢聚一堂,在这一刻,他们求同存异,在这一刻,他们一起用最暴烈的笑声,狠狠鞭挞起小小年纪,就敢放出巨大狠话的楚王殿下来……
第49章 楚王殿下舌战群雄
面对四周的嘲笑,李宽却显得很是镇定自若。
他先是骄傲地抬着下巴,四下环视一圈,用轻蔑地眼神告诉这帮大臣们他的不屑,随后,李宽对站在他面前,急于开口争辩却无奈被笑声压制的虞世南大声道:“虞公且在此处等我!”
虞世南听闻此言,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他原本略带歉意的目光里,却难免生出一丝好奇。
虞世南很想知道,楚王殿下准备如何让这帮因为先前令狐德被其痛殴一事,而对其生出敌意的大臣们闭嘴。
但很快,虞世南就见到了李宽的手段。
只见李宽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来到两个站殿武士身边,不由分说地夺下对方腰间的金瓜锤。
随后,手提十多斤的金瓜锤,却有如无物的楚王殿下,冷笑着望向还在嘲笑的大臣们……
“梆!”
“梆!”
“梆!”
只见李宽两手分持金瓜锤,猛地一用力,两两相击,势大力沉之下,发出的噪音足矣让在场所有人胸口发闷。
当然,对李宽的这一手,文官们只觉得这竖子果然好生顽劣,可在武将眼里,特别是李二眼里,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
隋末战神李玄霸。
“当啷”两声响,见这大殿之上的文武大臣被自己的手段所震慑,李宽满意地丢下金瓜锤,志得意满地拍了拍手,随后顾盼自雄道:“笑啊?继续笑啊?本王倒想知道,你们为何笑得出来? 难道你们以为,本王先前所言,是在说笑吗?”
“楚王殿下,你殿前失仪……”一直有心拉拢李宽为自己所用的裴寂,见李宽俨然一副要犯众怒的样子,身为政客的本能,他知道,此时自己该站出来打圆场了。
“你这老匹夫,住嘴!”谁知裴寂刚准备给对方架梯子给台阶,怒火中烧的楚王殿下就直接将其给踹翻了。
“怎么?你不服气?”李宽看着被自己一句喝骂给堵得脸红耳赤的裴寂,当即便火力全开道:“裴寂,裴相!本王且问你,虞公先前提出要迎回隋朝将士的遗骸,到底是哪里好笑?!
是,隋朝亡了嘛,前朝将士嘛,如今我大唐乃是新朝嘛!可即便如此!难道这些把命都交代在敌国战场上的将士们,就不是我们的同胞了?他们曾经的舍命付出,就可以被忽视了?!
白骨筑京观啊!这是何等的羞辱!哪里好笑?!”李宽的咆哮声,响彻整座大殿,所有人,都不禁一时被其惊人的气势所震慑。
可李宽,却觉得这样还不够:“裴寂,你是宰相!宰相是什么?既为百官之首,更当为百官之表率!结果呢?你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你方才又在做什么?”李宽死死盯着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的裴寂,就因为这老混蛋身居宰相之位,却成天摸鱼,导致如今都到了贞观二年,大唐的国力却依旧鲜有起色,对此,李宽只感到出离的愤怒。
若是大唐国力恢复,百官们对虞世南先前提出的请求,激进派只会认为此举不够激进 高句丽地恭恭敬敬地将前朝战士的遗骸送回来,让其魂归故里,落叶归根。
而像李宽这样的保守派,会理所当然的认为激进派提出的方案过于保守何必那么麻烦?打下高句丽,将其划为大唐的疆土,如此,异国变为异乡,想必那些将士们九泉之下得知此事,也会走得安心。
可如今呢?
庙堂之上,衮衮诸公,面对虞世南如此正当的请求,竟无一人敢应和,竟无一人敢言战!
这在李宽眼里,简直是整个国家的耻辱!
“莫要以为,饱食终日,浑浑噩噩,只要无过便是有功!”李宽冷冷注视着裴寂:“更莫要以为,冷眼旁观他人犯错,就显得你很高明!
更莫要以为!随波逐流的中庸之道,是一个宰相该有的高明手段!这样真的很愚蠢!愚蠢到本王这样的莽夫都看不过眼的程度!还有……”李宽说到这里,忽然一顿。
他的停顿倒不是因为词穷,而是此刻脸色发白的裴寂整个人已经向身后倒去,要不是一旁的高士廉眼疾手快,这老头儿怕不是今日就要撅在这殿上。
“呵,楚王殿下倒是言辞锋利。”或许是出于兔死狐悲的缘故,又或者作为隐太子李建成的老部下,魏征一直就带着某种怨气,总之,对于被一个少年指着鼻子骂成这样的裴寂,魏征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点公道话。
“我说,怎么哪哪都有你?!”拿下一血的李宽决定今天谁来他也不惯着:“魏征,你不是平日里有‘人镜’之称么?怎么今日却做不到众人皆醉我独醒了?当然,本王没空管你当时笑没笑,本王只知道,先前最该站在虞公面前,跟他说本王方才说的那番话的人,应当是你。
可你没有。”李宽下结论时,语气很平静,最后,他看着哑口无言的魏征,目光略带嫌弃道:“我可不是我爹,他是皇帝,要名声,所以得讲规矩,我不一样,本王早就做好了此生为了大唐身败名裂的准备,所以你这老小子最好别惹我,否则,打爆你的狗头!”
年轻的楚王殿下,此刻面对向来傲骨示人的魏征,面目愤怒狰狞。
魏征静静注视着眼前年幼的楚王许久,随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竟朝李宽躬身一礼:“魏征受教!”
随后,魏征便泰然自若的回到自己的班位上,好像他先前急不可耐地站出来,就是为了专门挨李宽这一顿骂一样。
此时就连李二,也为魏征的服软而感到震惊。
“楚王殿下,厉害!”见到魏征吃瘪,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尉迟恭朝李宽竖了个大拇指。
“我呸!”拿下双杀的李宽想都没想,就冲尉迟恭吐了口唾沫:“亏我以前还以为尉迟伯伯乃是军中一等一的豪杰,可我没想到,就连您,也在当了几天富贵闲人后,就丧失了斗志!您可是当年随我父皇四处征战的绝世猛将,如今却像什么样子?!”
“你!”恼羞成怒的尉迟恭恨不得撇断自己刚刚立起来的大拇指!这臭小子,咋的敌我不分呢?!
在悄悄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李二后,尉迟恭深知陛下这是隐怒未发 ,当下,他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回头成了出头的椽子,那就不值当了。
于是,尉迟恭也选择了跟魏征一样,就当被那啥咬了一口,咱认栽!反正,他是不打算咬回去了。
于是,成功拿下三连杀的楚王殿下,在确认尉迟恭认怂之后,他扭头就将炮火对准了一直默默看戏的房玄龄和杜如晦。
没有四连超凡,楚王殿下打算直接五连绝世:“房公,杜公,我随夫子学习《论语》,上面说‘当仁,不让于师’:这句话的意思是面对着仁德,就是老师,也不要同他谦让。
除此之外,我还常听我大哥说,两位身负管鲍之才。
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两位却为何甘心屈居一个废物宰相之下?怎的不去主动向我父皇毛遂自荐,请求天降大任于身?
若是我父皇昏聩,作为臣子,你们自当提醒进言,怎能习惯保持缄默,放任懒政之相祸乱朝纲?
怎么?读书人爱惜自身羽毛的毛病,你们也有?”这一回,李宽甚至都没花费什么力气,就逼得房玄龄杜如晦两人摇头苦笑之余,还得被迫朝李宽躬身一礼,表示受教。
从头到尾,他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曾有。
李宽见状,骄傲地抬起下巴,五连绝世!
不对,李宽忽然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待他回望时才发现,对方不是自家老爹,而是苦着一张脸的大哥李承乾。
哦……
李宽若有所思的看着被李二一连瞪了好几眼的太子大哥,明白了,这是自己刚才随口编的瞎话,导致买二送一,把大哥给嚯嚯进去了。
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