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李宽懒洋洋道:“你欺负本王的弟弟,这是事实,本王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本王只知道,本王的弟弟因为你,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本王要是今日没来,那结果肯定会更糟糕,对了,说到这”李宽说到这里,又好似才想起什么来一样:“倘若是背后有谁指使你,你只管说来,我会去查证,一旦查证属实,咱们俩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李宽的话音刚落,先前还因为被外甥顶了几句嘴而面色不虞的长孙无忌,顿时只觉背脊一凉。
他将目光偷偷看向李二,发现对方此时已经几欲发狂。
“竖子!你这竖子!”李二陛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朕今日就是让袁天罡进宫给你弟弟看相而已,无论结果如何……”
“无论结果如何?”被一句话激怒的李宽忽然改变了主意,只见他一脚踹在袁天罡的裆部,等对方弯腰痛呼后,接着手腕一翻,改砍为拍,将长剑一下子抽在对方脸上,待一颗断牙夹着血水被袁天罡从嘴中喷出,李宽满意地走到他身前,将手里的长剑贴着对方的面皮,猛地掼在其眼前的地板上。
“唰!”当冰冷的剑光映衬着袁天罡惨白的脸色,生性桀骜的少年亲王将满意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随即,李宽看向被彻底激怒的帝王和他的心腹大臣们,语气中满是不屑:“本王忽然觉得很是可笑,我父身为皇帝,居然相信命理之说。而你们,一个个读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圣贤书,如今国朝的肱骨,就这样放任自己的主君迷信,甚至,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孩子!”
李宽说到这里时,刚好李恪陪着李承乾走入殿中,彼时的太子殿下还好奇为何场上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
可接下来李宽的话,让李承乾明白了,什么叫“天教分付与疏狂”。
只见李宽当着所有人的面,指着此时在众人面前嗫喏着嘴唇,垂头不敢言语的李恪道:“我不管旁人作何感想,我只知道,他,李恪,管我叫二哥,一世人,两兄弟,这一声二哥他注定还会叫上许多年。
所以!我不管他是不是天人之相,贵不可言,这些我根本不在乎!
但是你们!最好在乎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莫说他李恪生得龙睛凤肩,日角颜龙(伏羲相),命格无双;他就是背生反骨,有狼顾之相,迟早遗祸害天下苍生又如何?
尔等需记住!他是本王的弟弟!所以,在他没有犯下任何过错之前,谁敢欺负他,那就是跟本王过不去,跟本王过不去,那便可试试”李宽说着,重新提起身前插在地板上的长剑,目露凶光道:“且拭手中三尺剑,于我杀谁不是杀?!”
第66章 武德九年的那阵风
随着大唐小王……不对,是大唐小霸王楚王殿下提剑放出豪言,大殿之上,一时之间变得落针可闻。
裴寂和魏征,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一个作为李渊的铁杆心腹,一个作为隐太子李建成的前任幕僚,他们二人看着殿上这两拨敌众(李二方)我寡(李宽)的反贼,,难免心生荒谬之感。
难道说这就叫“天道好轮回?”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武德九年的那阵风,终于是吹到了今日这大殿上……
“竖子,你也要学朕吗?!”此时盛怒之中的李二陛下,只觉得两年前的玄武门之变时,自己射向大哥李建成的那支箭,似乎跨越了时间,来到当下,一箭正中他的眉心。
“爹,您别整得这么吓人。”李宽挑了挑眉,嘴上说怕,可行动上却没半点怕的意思,只见他提着长剑走到袁天罡面前,再次横剑于对方颈上:“本王听闻道家不是向来讲究'清静无为'么?怎么,如今连这个都要改了?袁道长,你是有多着急欺师灭祖啊?竟然敢来趟这趟浑水?不过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咱,不是本王今日出来搅局,你以为此事过后,你能独善其身?”
跟聪明人说话,话只用说一半,点到即止的楚王殿下,懒得再去看浑然大悟之后的袁天罡,此刻脸上的惊骇莫名,他转头望向满脸泪水的李恪和一脸震惊的李承乾:“小恪,你记住啊,二哥这回要是栽了,你可千万千万别挟私报复,咱们等得起,十几二十几年的,等熬走了咱爹,再来清算也不迟。”
虽然李宽这话表面上是说给李恪听的,可听进去的人,还有太子李承乾。
当然,李二陛下此时的怒火已经到顶了,尤其是听闻自己的好儿子打算最多用个至多二十几年就熬走自己,如今刚到而立之年的李二陛下,再次有被对方所体现出来的孝道所孝到。
“这竖子……这竖子……”李二此刻浑身上下都打着哆嗦,眼下唯一能阻止他上前痛揍李宽的原因,就是这殿内还有诸多大臣,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魏征和裴寂不在,楚王肯定是又要绕柱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李二和几位大臣,不禁心中凛然。
当向来好脾气的太子殿下,将视线慢慢移向袁天罡的时候……
此举无声胜有声,今日殿上为臣者,尽皆收到了来自储君的暗中警告。
“楚王殿下!”袁天罡眼下是真的慌了,他甚至不顾脖子上横着的长剑,当即起身跪坐,朝李宽拱手道:“臣今日还不曾为三皇子殿下相过面……”
“没事,给他相,给他相!”李宽好似非要胡搅蛮缠一般,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背过身去,朝闻言有些发愣的李恪招招手:“小恪,过来,袁道长今日非得抖搂几手“道长道长”,你就看在他如此不辞辛劳的份上,来让他相上一相好了。”
“哦……”如今已将二哥视为依靠的李恪,当即也没多想,径直来到了李宽身边,老老实实站定。
“先生,请吧。”李宽朝身边的弟弟抬了抬下巴,示意袁天罡继续。
“……”袁天罡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被自信的楚王殿下给整不会了。
“陛下,这……”袁天罡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李二。
而李二陛下刚刚还震惊于,自己最老实的太子今日陡然展露的驭下之道,同时,他也被李宽如此反复的做派给激得心中躁狂,于是口不择言道:“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朕命人给恪儿相面你要闹,如今你却主动起来了?”
“爹,我可没这意思。我这不是堂前尽孝(流于表面的尽孝形式)嘛,”头一回被叫“逆子”,李宽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了,此时他已经将长剑从袁天罡脖子上收回,正无聊地旋转手腕翻剑花:“我只是奇怪,爹你想个什么样的结果?
如果小恪被相出有那九五之尊的命格,爹你是打算废了大哥,立小恪为太子?还是说将小恪发配边疆,等着他将来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举旗造反时将其一杀了之?
还是说,相出小恪不过是个富贵闲人,所以当下您也安心,这殿上几位大臣也收了心思,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是就剩下小恪,从此既察觉到您给他的父爱,其实向来都是有条件的,余生都处在在失望之中,忍受着旁人对他的嘲讽:血统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虎父犬子,贻笑大方?
怎么?我的弟弟,他的人生,就活该早早被你们左右?”李宽说到此处,想要发怒的李二早已经不知何时息了怒火,至于其他人,李宽的目光扫到谁,谁便会不自觉地低头。
哪怕是长孙无忌,此时面对外甥仿佛洞穿人心的目光审视,他也不自觉地避开视线,心中戚戚然。
这竖子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气魄?
“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既然没人接自己的话题,李宽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爹,您呐,跟袁道长那是相逢恨晚啊!
您当初在陇右,被人说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的时候,您就该把袁道长叫来,问他是不是真有此事。若是没有,您就该认命,老老实实当一个世家贵公子,还怂恿皇祖父起什么事?
再者,或者大哥出生的时候,还有我出生的时候,您怎么没把袁道长叫来?
看看我大哥是不是命格无双,配不配当您的嫡长子啊。
顺便看看我这个天生反骨的逆子,对,你看我把这个忘了。”李宽猛地一拍脑袋:“当初若是有袁道长相看,您得了我这么一个逆子,直接溺死不就好了?干嘛还送回陇右交给祖母亲自抚养?我自幼体弱,差点夭折,要不是祖母费心尽力,仔细照料,可能这世上早就没我李宽了,如此说来,我活到今天,好像对谁都不算好事啊。”
“二哥!”眼下泪流满面的李恪,忍不住大声道:“我有二哥这样的好哥哥,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宽弟!”一旁同样早就泣不成声的李承乾也忍不住上前道:“大哥有你这样的好弟弟,何其有幸!”
兄友弟恭的场面,加上李宽的那番诛心之言,让原本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的李二陛下和他的大臣们,顿时噤声。
但楚王殿下已然是杀疯了:“还有啊,”那个从前在李二陛下面前从来都是撒泼打滚再求饶的楚王殿下,此刻已经挺直脊梁,怒视李二,嘶哑着喉咙道:“两年前,当您打算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时候,为啥没把袁道长叫来?让他替您算上一算?行就接着举事,不行,那就偃旗息鼓,引颈待戮!
左右不过‘此乃天命’四个字,既如此,您又何必抗争呢?
如果一切皆是命数!
那么,当年那个十六岁出山勤王,便闻名天下,后来更是自隋末十八路的烽火狼烟中,涿鹿中原,最终定鼎江山,被万人传颂的盖世英雄的李世民,不过是一个仰仗着‘天命在我’,才创下惊天伟业的幸运儿?!
既如此,那可当真是天大的荒唐!”
第67章 得罪了本王还想跑?
大殿之上,李宽掷地有声的话语,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开口争辩的欲望。
饶是大喷子魏征,当下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李宽的差距:这货是真敢骂啊,急起来先骂对方,再骂自己,最后骂众人,主打一个火力全开,无差别攻击。
关键是骂得你是真没脾气!
其实魏征早就对李世民信天命一说有过意见。
因为这位爷当年玄武门之变,那是真在举事前抱着龟甲打算占卜的。要不是恰巧手下张公谨见到,一把将龟壳摔到地上,对其迷惑行为大声斥责(张公谨对李世民说:占卜占的都是疑惑的事情,今日的事情早就有了决断,还占卜什么?),那么或许命运的齿轮将会再次转动,今日这殿上站着的,还是不是这些人,都两说。
“陛下,”魏征身为读书人的风骨,没办法让他对李宽的这番锥心之言视而不见:“臣也认为,相命一事,本就虚无缥缈,您若当真,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下子伤了仨儿子的心,正发愁该如何收场的李二陛下,此时将恼怒的目光看向魏征:“先前你怎么不说?”
魏征:“……”
自己先前哪有机会,前脚才入宫进殿,就被您拉着看道门高人给您儿子算命,自己压根就没来得及开口阻止,您的好大儿就冲进来了……
事实上,真正的原因,魏征不好开口讲。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有着两代皇族血统的李恪,是否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命格贵不可言。
但眼下,看着眼前犹如一头小狼崽,死命回护弟弟的楚王殿下,魏征明白,这个问题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李宽手中长剑,剑脊处的那道红线,虽然今日染的是袁天罡的血,但将来也可以染上任何人的血!
当然,李二陛下可能不太好说,但最起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将会无一例外!
楚王那个竖子,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行了,”李宽见为自己说话的魏征被李二怒斥,本着“敌人的敌人还是敌人”的原则,李宽毫不犹豫地戳穿了李二陛下打算让魏征背黑锅的阴谋,开门见山道:“两位‘明君与良臣’,也甭在我这个犯上逆子面前演戏,诸位心中所想,自有心中日月辨之,我不关心这个。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一个交代:我弟弟不能白白被这么欺负。”李宽说着,伸出手,搂着身边还在抽抽噎噎的李恪脖子,对殿内众人道:“该道歉道歉,该解释解释,别想蒙混过关,至于袁道长”
李宽看了一眼瘫坐在地,已无半点仙风道骨的袁天罡,明白这是个聪明人,打算用尊严换取性命,于是想继续先前算命游戏的楚王殿下,终究还是心软了,李宽决定放对方一马,当然,前提是要付出代价:“袁道长,我弟弟这命格,你还相不相了?”
“楚王莫要取笑微臣,微臣这等微末道行,如何算得准贵人命格?不作数,不作数的……”袁天罡此时也看出来了,不管李宽下场如何,自己已经得罪了太子,要是不尽快消弭这份来自来自储君的敌视,那么别说当下只是他个人,将来整个道门也不见得会好。
所以,除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再海阔天空,眼下摆在袁天罡面前的,没有第二个选项。
更何况,于他而言,个人的荣辱跟道门的繁荣昌盛比起来,压根就算不得什么。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即循循善诱道:“虽然道长谦虚,但我听闻道门之中,道长的相人之术最为高深,既然您都说了你也做不得准,那我这弟弟,不管命格如何,这世上恐怕没谁再有资格相看吧?”
呵呵,得罪了本王还想跑?做梦呢?!
趁你病,要你命,不让你老小子今日把话给我撂圆满咯,想脱身?不可能!
李宽话应刚落,听闻此言的袁天罡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楚王这是要烈火烹油,捧杀自己啊。
天下道观茫茫多,山高水深处,自有蛟龙出。自己就算有点道行,可也不敢把话说死,自诩这世上相命之术,无人能出其右吧?
“嗯?!”李宽见袁天罡沉默,理所应当地认为这老小子是在跟自己抗议,当即便拉长了声调,顺带着用长剑在地板上戳了几个窟窿。
“哆,哆,哆!”一剑一个臭道士!
“咳咳。”太子李承乾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比较足,于是咳嗽了几声,刷了一下存在感。
然后,李二陛下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一文一武,两个竖子,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有“世外高人”之称的袁天罡。
“自是如此!”袁天罡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四个字的,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他将受到诸多道友攻讦,但李宽才不管这些:不管你是死贫道还是死道友,跟我这个楚王又有什么关系?
“很好。”李宽点点头,随即对来到自己身边的大哥吩咐道:“大哥,把人带走,礼送出宫。对了,小恪,你出去看看,青雀和长乐到底走没走,会不会又折回来了。云裳那个笨蛋办事,我向来不怎么放心。”
“嗯,”李承乾丝毫不觉得弟弟这么对自己有什么不对,虽然那帮大臣们各个瞪大眼珠子,觉得弟弟逾矩,可李承乾知道,对方是想把自己和李恪支走,独自面对父皇的事后清算。
于是,李承乾在应下李宽的要求后,转而对工具人弟弟李恪吩咐道:“听到你二哥的话了?把人带走。”
“大哥,二哥,我想留下……”李恪现在就是再傻,也察觉到问题的不对劲了。
只有袁天罡,此时看着眼前三位大爷丝毫不顾自己死活在这上演兄弟情深,他觉得往后若是再要入宫,那么在来之前,自己必须要先全力以赴的为自己算上一卦:像今日这等失策之举,他这辈子也不想再有了。
第68章 类外祖的李宽
但尽管袁天罡已经有了这次教训,长了一次记性,可楚王殿下可不会因为他认错态度好,就会放过他。
“袁道长,”眼见无法说服自己的两个兄弟,李宽索性先将视线从李恪李承乾身上移开,转向了袁天罡:“本王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可还没回答啊?”
袁天罡闻言有些幽怨的看向李宽:这竖子是要把贫道往绝路上逼啊……
可即便如此,贫道又有什么办法呢?
人啊,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
一旦两相碰撞,发生矛盾,先认怂的那一方,往往就会一怂到底。
“楚王殿下,贫道可以保证……”袁天罡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开口道:“既然贫道都相不出三皇子的命格,那么这世上……恐怕就再也无人能相出他的命格了。”
“很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打算投桃报李的李宽,指着妥协过后失魂落魄的袁天罡,满脸欣慰地对此时脸色阴沉的李二陛下以及他那帮神情复杂的大臣们道:“此人当为国师也!”
“呵……”李二陛下闻言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是找到知己了?”
毕竟在今日之前,楚王殿下在所有人眼中,就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谁曾想,今日居然硬气起来了。
对于老爹的嘲讽,李宽撇撇嘴,只能是充耳不闻。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一边,看着抽抽噎噎的李恪:“小恪,你还记不记得,年初那会儿,我揍了你,后来杨妃领你来甘露殿跟父皇母后认错,当我们和好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李宽此话一出,原本阴沉着脸的李二脸上闪过一阵尴尬,而抽抽噎噎的李恪,则是开始嚎啕大哭:“记得!二哥你说过,只要我不犯错,别没事跑去欺负人,将来谁敢欺负我,你会第一个替我找回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