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压根没想到,这桩命案会让朱元璋亲自出现在刑部。
由此足以见得朱元璋对此案之慎重。
看来文大人,在朱元璋心中的影响力很大。
他忙不迭又道:“证据确凿,此案太大,微臣亲自带人过去抓的案犯。”
“案犯全部招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老爷子的面色,已经变的越来越恐怖,脸色仿佛能吃人!
不,不对啊!
老爷子,似乎不是为了文豫章而来。
朱元璋继续乜着杨靖:“怎么个证据确凿法?为什么杀人?你是刑部尚书,告诉咱!”
杨靖现在已经第一时间吩咐人去调查,现在还没结果,他当然不知缘由。
“这…”
朱元璋冷笑:“你不知道?”
“回皇上……”
朱元璋喝道:“咱问你知不知道!”
“不,不知道。”
杨靖额头布满冷汗,春寒料峭时节,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寒意布满全身!
眼前这个老头子,在十年前,挥手杀了八万人,血流应天十天十夜而不止!
他杨靖在老爷子眼中算什么?
蝼蚁!
“呵!”
朱元璋冷笑一声,背着手,便欲朝刑部牢狱走去。
杨靖想了想,跟了上去:“微臣,微臣给皇上开路。”
朱元璋看着他,冷冷的盯着他。
这种威压,让杨靖有些喘不过气。
“你还有功夫替咱开路?你是不是该把时间花在案子上呢?杨大人?杨尚书?咱大明的刑部部堂杨靖杨立直!”
杨靖慌忙点头:“是,是……微臣遵旨。”
目送朱元璋离去。
杨靖狠狠擦了擦额头冷汗,此一时,他发现自己后背已经全湿了。
……
刑部牢狱内。
当蓝玉问朱雄英,这次为什么不理性的时候。
朱雄英想也没想,回道:“我想,男儿立世,总该堂堂正正,总是要站着活在这世界吧!”
一时间,蓝玉等人都有些沉默下去。
朱雄英似乎想起什么,对蓝玉道:“诸位,小子还有最后一件事相求。”
冷静下来的蓝玉,默默点头:“你说,啥都行。”
朱怀道:“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这个刺激,诸位万万将此事给瞒着,千万不要让他老人家担心……迎”
“呵!不担心!儿行千里母担忧,孙陷囹圄爷惶恐!”
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牢狱外传来,朱元璋……来了!
朱雄英愣住了,看到背着手,佝偻着身影的朱元璋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的时候。
朱雄英有些着急。
“爷爷,你怎么来了,我….我能处理….”
朱元璋淡淡靠近,淮西勋贵心头一惊,急急给他让出一条路。
“你处理个屁!”
朱元璋抬眸,看到双手烤着枷锁,双脚套着铁链的朱雄英,怒从心头起!“谁!干!的!”
众人一愣。
刚才众人都太殷切,都忽略了朱雄英身上的枷锁和脚链,这里是刑部大牢,他们竟都觉得理所应当。
又加上方才一直在和朱雄英谈事,谁也没想起朱雄英还上着枷。
老爷子这一提醒,蓝玉顿时大惊,而后,面上泛起滔天怒气,三步并两步走到牢房尽头,将奄奄一息的牢头马伯给拎了过来。
“贵……贵人……小老儿有眼无珠,有眼无珠……请开恩。”
马伯跪在地上告饶。
朱元璋蹲下身,一动不动的看着牢头。“你一把年纪了。”
“你也有孙子。”
“他是咱孙子,很孝顺,咱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咱甚至都不敢和他怄气。”
“咱养他这么大,你给上了枷。”
“老了,也没点觉悟怎么行?”
“起来吧,下次不要这样了,要有同情心知道吗?”
那牢头忙叩首点头:“是,是,小老儿谨记于心,谢贵人开恩,谢贵人开恩。”
噗嗤!
朱元璋抽起蓝玉的刀,一刀给抹了脖子:“咱开你妈的恩!”
“愣着干甚?开锁开枷!”朱元璋对发愣的蓝玉怒喝。
蓝玉心中一喜。
老爷子这种态度,就证明朱雄英还没让他失望。
他赶紧捡起钥匙,给朱雄英开了身上的枷和脚铐。
朱元璋背着手,走到牢房内,死死盯着朱雄英。
朱雄英不敢和他直视,微微低下头。
“臭小子,抬起头!”
朱元璋咆哮:“咱孙子没有低头的时候!”
朱雄英噢了一声,抬起头,道:“爷爷,这事儿,您别插手,这是我们天云观的事,有麻烦……”
“哈?”
“哈哈。”
“哈哈哈!”
“麻烦?有麻烦?哈哈哈!咱听到笑话了,咱听到这辈子最大的笑话了!”
朱雄英:……
朱元璋也不嫌牢房脏,走到牢房内的床头坐了下来。
看着朱雄英,他淡淡开口道:“事情的经过咱知道了,你小子事情是不是做的太狠了?”
“人家是掳了道馆女弟子,可不是什么都没做么?杀就杀了,又是削手指,又是削耳朵,还身首分离的,多大仇多大恨,要做到如此毒辣的地步?”
朱雄英欲言又止。
朱元璋看他一眼,继续道:“咱一直以为你在你师尊那儿,学到不少本事,以前也没少告诉你吧?做事不能被情绪左右,大事,小事,家事,国事,都要权衡,杀人的事,咱问你,你觉得是大是小?”
朱雄英叹口气:“大事。”
朱元璋嗯了一声:“原来你知道,咱以为你不知道呢。”
“既然是大事,还敢动手?你以前的智慧、谨慎、谦卑都去哪了?”
朱雄英不知该说什么,看到老爷子浓浓的关心,一时间心里不是滋味。
可他始终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朱元璋继续问道:“咱给你分析分析,你当时动手,是知道他是文豫章儿子的。”
“文豫章是谁,你应当也清楚,他是当朝兵部侍郎。”
“咱在和你说说,你杀的要是平民,这事儿可以糊弄过去,可文豫章是当朝侍郎,他是官儿,是大官,是封疆大吏,他能调动无数的渔轮,将此案办成铁案。”
“你杀人的过程那么多人看着,谁也不能给你翻案!嗯,你认识一群人,蓝玉啊,常茂啊,这些你都认识。”
“你有没有想过,你将他们扯进来,会让他们陷入多大的麻烦?”
“你知道干预大明律法是什么罪吗?朝大了说,他们在谋反。”
“你杀人之前,是仗着有人给你撑腰是吗?”
朱雄英抿了抿嘴。
朱元璋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想弄死对方,有很多种办法,以你的本事,咱想你肯定能办到,秋后算账这道理,你难道不知道么?非要逞一时的痛快?”
今天必须要让这小子,认识到这事的严重性,不然什么事都由着他性子来,万一以后掌权了,这小子岂不是要翻天了?
是,自己也暴虐,也弑杀,但什么人能杀,怎么杀,朱元璋都有自己的理解。
像朱雄英这种做法,那就是莽夫!是最低级的!
“好么,接下来,文豫章找到他官场的朋友,指控你杀人,御史台和都察院的文官蜂拥而至,当风口偏向文豫章,当万民同情文豫章,当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你觉得谁还能左右?”
“咱这个皇帝,能左右吗?”
“当民心所向,当所有人都认为你必死的时候,咱能保住你吗?”
“考虑过没?”
朱元璋言语很平淡,一点不是在指责朱雄英,更像是在说教他道理。
看了一眼默然低头的朱雄英。
朱元璋叹口气,心下一狠,继续道:“咱不否认,你小子聪明,有智慧,有格局,有眼光。”
“可这性子,咋就收不住呢?”
常茂忙跟着道:“随咱常家。”
朱元璋怒道:“滚一边去!随也随老子,管你屁事!”
常茂悻悻然,不过这一试探,淮西勋贵顿时不动声色的暗喜。
老爷子没生气,没生朱怀的气!
朱雄英看了一眼朱元璋,顺着他道:“好了,你莫生气了,等我出去,给你泡茶喝,我们种的山楂快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