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抬眸看着一脸凝固的朱雄英:“你干啥?”
“你妈的!咱就要看看,究竟还有多少人在包庇文豫章!究竟多少人在袒护文伯祺!”
“这笔账,它不是死了文豫章一家子就能算清楚的!”
朱元璋面颊变的极其狠毒!
朱元璋想了想,继续道:“孩子这起案子爷爷不能全盘插手,这是三法司该做的事,但爷爷告诉你,这事儿咱若插手了,绝不是死文豫章一家子人那么草草了事的!”
“既然你将这事挑个头,那也不能随意就收尾了。”
朱雄英握拳,面颊有些兴奋,有些痛快的道:“好!漂亮!”
“我还担心爷爷您不会牵扯出那么多!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
“该杀!咱们大明的朝廷,就该为百姓做主!”
朱元璋哈哈大笑,畅快的道:“你这性子,就随咱,嫉恶如仇,看不得百姓一点点被欺负!”
“对,他娘的,这应天都这么黑暗,其他地方呢?!”
“你不是说要京察和外察么?当初咱还没落实,这次,咱要落实了!”
说着,朱元璋宠溺的看了一眼朱雄英:“你小子高屋建瓴!当时就给咱提过这个,咱那时候没上心,早听你的,这些事早就被发现了。哎!”
朱雄英有些好奇的看着朱元璋,欲言又止。
老爷子不悦的道:“有啥话就说!和咱还吞吞吐吐的?”
朱雄英搓搓手,道:“爷爷您老估计,这次能干掉多少官吏?”
朱元璋无语:“你小子,怎么对杀人这么兴奋?你自己还坐着牢呢,你就这么笃定你能出去?”
朱雄英尴尬的笑笑:“呵呵,随口一问,随口一问嘛。”
朱元璋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现在御史台查到三个八品县衙佐贰官,二个知县,三个部堂主事了。”
“还有多少人,咱不确定。”
嘶!
才一天,八个官被牵扯出来了。
看来爷爷他,这真是要大刀阔斧的杀一场了!
老爷子不悲不喜,淡淡看了他一眼,呵道:“这才几个人?”
……
徐府。
外面的雨,渐渐小了起来,轻轻拍打着青石板,发出滴答滴答声。
屋内,久久沉默之后,徐辉祖惊呼道:“五妹!你说甚么?!”
徐妙锦苦笑:“文侍郎,全家被屠了。”
“唔,锦衣卫下的手。”
嘶!
“锦衣卫!”
徐辉祖面色愈加凝重,锦衣卫出手了?
锦衣卫为什么先下手了?
这案子,都还没审啊!
老爷子先将文家给杀光了?!
这不是落人口舌,更加让那姓朱的洗脱不清嫌疑了么?
不对,不对!
老爷子这残暴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泄愤啊!
全家一个不留……这不是泄愤是什么?
朱,他……为什么会让洪武老爷子,这么丧失理智?!
这不是一个帝王该有的韬略啊!
徐妙锦眼神晦暗不明,喃喃道:“皇帝这是要将朱公子,一起拖累进去么?”
“文家先被杀了,这个案子,还怎么……怎么审下去?”
“这不是……落实了朱公子杀人罪名么?”
“朱公子杀人……怎么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他还能活么?”
徐妙锦有些担忧。
……
与此同时。
蓝府的青石板上,绿草冒出了头,破土而出,被雨水冲刷的格外鲜艳。
蓝玉的中厅内,一壶冒着白气的茶,正被胡姬弯腰沏着。
这些胡女,都是蓝玉掳回来的,还有几个是前元的妃子。
胡女给在坐的淮西勋贵沏茶。
茶水摆在常茂等人的面前,所有人的面色都无比凝重。
蓝玉挥手,让胡女退下。
“小叔。”
常茂率先开口:“我先说,我并不是质疑老爷子杀人的决策。”
“我是想问,老爷子将文家的人都屠戮光了,岂不是坐实了咱外甥的罪名?”
傅友德面色阴郁,点头道:“咱也有此疑问,你说那群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文人大儒们,届时岂不是会全部跳出来,将皇孙喷成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东莞伯何荣附和道:“是啊,老爷子这一手操作,咱就没看明白。”
“文豫章活着,这事儿,还有斡旋的机会,现在他死无对证了,殿下怎么洗脱罪名?”
虽然他们都知道,老爷子肯定会保朱雄英平安,可老爷子这一手强悍的操作,他们实在没看明白。
为什么老爷子,不等着让文豫章被审判之后,才杀呢?
这样以来,朱雄英不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了吗?
好么,现在文豫章全家都死绝了,就算皇上放了朱雄英,那些口无遮拦的文人大儒能同意么?
谁能同意一个杀人犯随意出狱?
是,三法司迟早会将文伯祺的罪名公之于众,可这顶多只是单方面的,只要那些受害者不站出来,永远都堵不住这些文人猜测的嘴脸。
他们甚至会以为,老爷子就是借口屠杀罢了。
他们一定还会暗中猜测三法司给出的判决的公允性,保不齐还会觉得三法司也是老爷子手中的刀,配合老爷子演出一场屠杀大戏。
什么文伯祺罪名不罪名的,说不得都是臆想出来的。
当初老爷子杀胡惟庸之后,隔年杀一些和胡惟庸有牵连的官吏,不就是用的这种借口么?
随意编纂那些官吏和胡惟庸有瓜葛,然后开启一轮屠杀。
然后,他们不敢编排老爷子,而后,将所有人脏水泼给了朱雄英?
淮西勋贵们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懂老爷子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为什么要选择最差的一个。
蓝玉蹙眉凝思,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不耐烦的挥手道:“算了,不想了,皇爷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只要咱外甥孙不吃亏,管那些吊夫子们怎么说去!”
众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随即豁然。
……
刑部牢狱内。
朱元璋在处理这件事上,其实对朱雄英是有愧疚的。
杀人,是一件艺术活,杀文豫章,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做的。
一方面要保住文豫章的脸皮,另一方面,得快速将朱怀放出牢狱。
他可不想让他大孙子,一直在牢狱内吃苦。
可如此悍然杀了文豫章,也就势必会导致许多证据死无对证,会让一小部分文人指责朱雄英。
可朱元璋的苦心,却不能对任何人说。
文豫章和他儿媳那件事,老爷子已经说过,会给文豫章留个脸面。
跟了他朱元璋这么久的老臣,朱元璋怎可能不念及旧情?
后世人都说朱元璋狠辣无情,可恰恰相反,朱元璋是最讲究兄弟情义的帝王。
或许这是草莽出生皇帝的特性。
他和刘邦不同,他朱元璋真是草根中的草根。
他即便杀人,也不会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即便他在后代会背负起骂名,也要保全下属的脸面。
没人懂这个迟暮老人的苦心,他是帝王,是大明的皇帝,他也不需要后人知道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做个狠辣的皇帝,没什么不好。
史书是文人写的,他们可以任意装扮,让后人联想非非,但他自己问心无愧,他自认从没做过飞鸟尽良功藏的无耻之事。
他和刘邦有本质的区别,他也一直厌恶刘邦之辈。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轻声道:“其实,咱刚才说的也不对。”
朱雄英不解:“啥不对?”
朱元璋叹口气:“咱说让你堂堂正正的走出去,可其实也会招致一部分人谩骂。”
朱雄英想了想,道:“是因为文豫章提前死了么?会怕有一部分文人会撮我脊梁骨?”
朱元璋看着一点就透的朱雄英:“哎,你小子,真是个聪明人,看事情永远都这么准,这么快。”
朱雄英笑笑:“老爷子你多虑了,我如果每日在乎这个,在乎那个,别人要是对我指指点点,我就畏畏缩缩,那我还能干什么事啊?”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人生在世,何须在意他人说什么?问心无愧就好。”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好孩子,说的好,说得对!能屈能伸,是条汉子,咱也有苦心,不要怨恨咱…”
朱雄英点头:“嗯,不会的。”
“不是啊,这么说,我是快要出狱了吗?”
朱雄英看着老爷子。
朱元璋笑骂道:“咱还以为你喜欢呆在这里,原来也想早点出去啊?”
朱雄英道:“这晦气的地方,谁想待啊,我这不是出不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