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靖淡淡瞥了一眼旁边的刑部二把手:“明笙,你,你还知道咱皇明嫡长孙吗?”
刑部侍郎李明笙愣了愣,道:“知道啊,最近这段时间,皇孙殿下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可能见到他了。”杨靖冷不丁开口。
李明笙不解:“什么?”
杨靖再次背着手,走到雨幕中,朝后摆手:“不要给本官撑伞了,本官自己想会儿事,你去将朱公子的家当给人送回去,记得,恭敬点。”
李侍郎呆了呆。
我?
正四品?
刑部侍郎?
刑部二把手?
给一个牢犯送家当回去?我丢!我不要面子啊?
……
日落黄昏了,谨身殿的灯光依旧明亮。
空旷的大殿上,随处都是粗厚的铜灯,将火光撩的很旺。
大门被推开之后,几株灯火忽明忽暗。
“皇上。”
左都御史暴昭走了进来。
朱元璋冷漠的看着他:“说说成果。”
暴御史忙道:“参与包庇文伯祺的,有江宁知县王侍群、江宁佐贰官牛奉、江宁县刑科主事曹明,雨花县知县、雨花刑科主事……”
“这一批人,受了文豫章指示,事后不予给百姓立案。”
朱元璋不悲不喜的听着。
“还有,江宁雨花上元三县的吏科主事,协助文伯祺查询了百姓的住址和户籍档案,并且透漏给文伯祺,以方便文伯祺威胁、奸淫等。”
暴昭继续在说,涉案的官吏现在已经有二十一名,包括流内官吏部造册发俸禄的正经科途官十二人。
流外官,各县衙自主招的捕快等九名。
朱元璋默默看着暴昭:“没有了?”
暴昭心里一惊:“启奏皇上……再……再查就是京官了……”
朱元璋冷冷的道:“京官是不是高人一等?京官是不是为百姓办差的?咱要的官,不是他娘的残害百姓、鞭笞百姓的贵人,咱要的是办事实干的好官!”
“继续查下去!”
暴昭倒吸凉气,忙不迭道:“遵旨!”
朱元璋哼道:“将此罪行张贴皇榜,将人给绑了,送到菜市口,咱不给他们砍头,让百姓自己去处理!”
“另,一应官吏,其后代女眷充教坊司,男丁给予全尸,杖刑而毙!”
暴昭面颊抽了抽,老爷子这是……一点不给对方留种了啊!
“皇爷爷。”门外一声轻叫。
朱元璋挥挥手,对暴昭道:“去办差。”
谨身殿灯火如昼。
外面天空还有一丝丝亮光,在持续的春雨之下,也缓缓暗了下去。
谨身殿的殿宇很大,古人的建筑群体,让稍稍高大深严一点的殿阁楼宇,都是会常年不休的点上长明灯。
只有这种亮光,才能支撑起诺大殿宇的光明。
朱允端着一碗糖心鸡蛋面走了进来。
“皇爷爷,饿了么?孙儿给你煮了点面。”
朱元璋嗯了一声,让朱允将海碗放在书桌上。“你有心了,来找咱有事吗?”
朱允闻言,默默跪在地上。
朱元璋自然知道朱允所为何来,明知顾问道:“说罢。”
朱允忙是道:“皇爷爷,片言之赐,皆事师也,国将兴,心贵师,而重傅。”
“师为父,古之孝,以为彰显也。”
深吸一口气,朱允抬头,坚定的看着朱元璋:“皇爷爷,黄夫子是孙儿的老师,孙儿,来给黄子澄请罪!”
“黄夫子一片赤忱,绝不会助纣为虐,请父皇明察。”
朱元璋默默看了一眼朱允,不答反问道:“你认为黄子澄罪在何处?”
朱允沉默了一下,道:“孙儿认为其无罪,国之强盛,在于敢听各方声音,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皇爷爷,黄夫子本意是好的,也是为了明正典型,孙儿不认为黄夫子错了。”
朱元璋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或许认为咱为了你大哥,所以要针对黄子澄。”
“咱老朱家,需要的臣僚,是能办事,办实事,而不是给皇明发展添堵的。”
“你和他学了很多学问,能教学问的人有很多,皇明也不缺夫子,不缺人才,离开谁都能照样转。”
“但怎么让皇明转的更快一点?就是要祛除一些阻碍发展的淤泥,是非对错,不是非黑即白。”
朱允轻声反驳:“时间之事,莫如非黑既白,若黑白颠倒,或似是而非,岂不有失公允?”
朱元璋沉默片刻:“嗯,说的也对,咱懂了,成了,咱吃口面,你下去吧。”
朱允一喜:“好!”
望着朱允离去的背影,朱元璋幽幽一叹:“孩子,你一直要争这个争那个,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争到了,就是害了你啊!”
“爷爷都为你们好,你们每个后代,爷爷都疼。”
“对于旁人来说,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可对咱皇家来说,哪有黑白可说?白的人,也能杀;黑的人,也可用。”
“操弄政权,不是是非对错黑黑白白就能一言而定的。”
“历朝历代都有贪官,为啥皇帝不杀?当他们都傻么?只要留着,就必定是有用的人!”
“咱做事,不是给外人评说的,文人大儒可以嫉恶如仇,是非恩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咱老朱家的人,身上挂着的是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说白了,格局不同,看事的眼光也就不同。
他朱洪武也不需要文人史书给他描述的多么华丽,多么仁爱,多么有德。(本章完)
第192章 你要杀的人!
当皇权铺天盖地的朝朱允席卷而来之后,他能做的,只有眼睁睁的看着。
他做不了任何事!
即便自己最敬爱的老师,在他面前这样残忍死去,他也无力的做不出任何挽救的事!
这就是皇权!
冷冷冰冰!不带一点点感情!
这就是朱元璋!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想杀人,天下没人能拦住他!
无边的恐惧,在朱允心中蔓延。
可是,皇爷爷明明答应了自己,不会杀了黄老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朱允想不明白!
他猜不透朱元璋了,他最爱的爷爷,现在他突然发现变的那么陌生,那么无情。
或许,他被宠佞惯了,当真正接触到皇权杀戮的时候,才会给他内心造成如此震撼一击!
黄子澄是个无辜的人,也不是在朱元璋杀戮计划之内的人,以前不是,可现在是了。
仅仅只是老爷子,为朱雄英砍了一点枝叶而已。
既然不为朱雄英所用,既然反对朱雄英,那就没必要活着了。
当朱允出锦衣卫诏狱的时候,他全身都在打着寒颤。
他终于明白了皇权的残酷,以前母亲告诉他,他还不甚明白,真的当自己经历过,才能切身体验到。
可如果哪一天,自己和朱怀的争斗,失败了,如果哪一天,朱雄英掌权了登基大宝了,自己呢?
“会不会变成和周德兴、黄子澄一样?”
“不!”
朱允眼中大惊:“不!绝不!”
……
时值深夜。
朱雄英独自泡在浴桶内,连日来的疲乏在热水沁入皮肤之后,全部一扫而空。
此一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爷子那么喜欢热水泡澡。
确实很舒坦。
将身体上的疲倦和身心上的疲倦全部泡完之后,朱雄英起身擦了擦湿渌渌的身子,逃上外套,便朝书房走去。
外面春寒料峭,又下了一天雨,更添几分寒冷。
朱雄英裹紧了衣领,推开书房的门。
一股暖意席卷而来,浑身偷着舒服。
“卧槽!”
朱雄英下了一个趔趄,不知何时,书桌前,老爷子正笔挺的坐在那里,灯光下,老爷子执笔批着一封封奏疏。
奏疏是蓝皮卷的,朱怀认识,这隶属于锦衣卫。
朱元璋头也没回:“吓着了?”
“杀人都不怕,还怕咱一老头子?”
朱雄英摇头,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一壶水,咕隆咕隆喝下,然后给老爷子端过去一壶浓茶。
“主要您这冷不丁像个鬼一样,我没心里建设啊。”
朱元璋嗤笑一声,“油嘴滑舌!”
朱雄英笑笑:“不是,老爷子这么晚,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朱元璋道:“你刚出狱,咱不来看看么?咋样,应天大街上那么多百姓敬畏爱戴,感觉咋样?”
朱雄英愣了愣,见老爷子眼中布满了羡慕和嫉妒,这才笑道:“爽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