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死者为大,武松不疑不追问。
他现在对杨长的情谊,胜过之前遇到的宋江,完全当着亲兄弟看待。
次日画完卯,武松带着一队人,着便服来到紫石街,远远看到家门前,已围了不少食客。
寒冬清晨,天光大亮。
武大摊前围的人,多是郓哥吆喝来的。
没天亮之前,郓哥就来到武大家,得杨长再面授机宜,揣几个包子就去干活。
郓哥是阳谷县人,自幼混迹在大街小巷,他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的人多,依次走街吆喝宣传,把武大郎的包子早点,夸得天花乱坠。
有人想占便宜,有人想尝新鲜,便陆续前往紫石街。
武松不愿近前,与同行弓手发了铜钱,让众人各自去买包子,然后再去巡街做事。
至于其余凑人气者,会根据时辰分批来到紫石街,持续稳定早点铺红火景象。
当然,这都是杨长的主意。
除此之外,门头上悬着红布横幅,上书‘武记早点,开业大酬宾,前三天买五送三。’摊位后方门上挂着木板,包子品类、价格一目了然,武大再不用怕嘴笨挨个介绍。
杨长字丑不能示人,武大拿着他的手稿,借着到对门胡记买冷酒,请店主胡正卿捉刀代笔。
武大摊前人头攒动,胡正卿望着自己的墨宝看,暗忖武大虽然其貌不扬,却有能文能武两兄弟。
用红布做宣传这法子,看来引客效果挺不错,自己要不要也学学?
胡正卿捋须沉思之际,隔壁开纸马铺赵仲铭靠了过来。
“昨日武大来过,看他门上的招引,应是出自贴司之手?真是写得一手好字,他摊前能有这么多食客,贴司要占五成功劳。”
“四郎莫乱语,我的字不过锦上添花,关键是人家主意出彩,你也吃了他送的包子,味道确实不错吧?另外我已不做贴司多年,以后也别这般称呼”
“武大之前一直挑担走街,怎么突然就在家门前卖早点?而且他这包子做得极好吃,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是他兄弟出的主意.”
“啥?”
赵仲铭听得一惊,打断对方追问道:“你是说打虎的武都头?”
“非也。”
胡正卿摇头否认,指着对面摊位解释:“是武大认的兄弟,杨长杨三郎,此刻就在摊旁帮忙。”
“哦?我看看去。”
赵仲铭闻言心生好奇,遂到街对面踮脚想要窥探,结果人太多没能挤进去,只得悻悻回到自己店铺。
这生意,好的让人眼红。
开业头天人多,杨长也没一直待在摊前,他不停到后厨端蒸笼,一上午忙得不亦乐乎。
没到午时,几百个包子和炊饼,就已全部卖完。
杨长端出最后一个蒸笼,便一直站在摊前帮忙。
武大不知后厨情况,见只剩半笼便催促杨长‘上货’。
“三郎,又快没了。”
“卖完就打烊收摊,后面的都端完了。”
“这就没了?”
武大见食客还多,此时天色也还早,便低声说道:“我记得面和馅都有剩,你帮我卖最后这半笼,我回厨下再做些”
“钱挣不完,今日够了。”
“啊?哦”
杨长既然说够了,武大虽不理解有钱不挣,但摊前有人催促买包子,只得被动应了下来。
到了午时两刻,最后一个炊饼也售出。
“各位客官,小店今日的包子、炊饼均已卖完,没有买的明日请早”
“大老远从北玉街赶来,却告诉包子卖完了?没有货你让人吆喝作甚?”
“就是,此时天色还早,再做不就行了?”
“有银子也不赚?好大的派头!”
“包子还不便宜,以为紫石街就你一家吃食?前面就有卖儿的(馄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武大在冬天汗流浃背。
杨长见状连忙陪着笑脸,拱手对众人解释:“诸位别恼,实在没料到这么多人捧场,咱家的包子要和面调馅,制作工序也颇为复杂,急切之间没法做好,明日定然多准备些,正所谓好饭不怕晚,见谅,见谅!”
“说得也对,好饭不怕晚,明天俺一早就会来,定要尝到包子滋味,什么时辰出摊?”
“天亮就出。”
见有客人打圆场,武大连忙拱手回答,却不知那是杨长同袍,在故意帮着解围。
“那好,咱们明天再来,散了散了。”
人群逐渐散去,杨长又帮着武大收拾。
少顷回到屋内,武大先将收来的铜钱交与潘金莲点算,然后便一脸好奇看着杨长。
“三郎为何不让我再做,适才不少食客都动怒了,只怕以后再也不会来”
“恰恰相反,得不到才心欠,他们明早必来,另外钱是赚不完的,你们半夜就起来,忙到现在才歇气,继续下去必然累倒。”
“我不怕累”
“咳咳。”
杨长看了潘金莲一眼,提醒武大:“我知大哥能吃苦,但是大嫂也忙了许久,你得留时间买肉买菜,也得留时间休息恢复,赚钱要细水长流。”
“哦也对。”
感觉到潘金莲眼神凌厉,武大见状遂不再坚持,但此时他仍处在兴奋中,于是拿着挑担就要去市集采买。
杨长也跟着告辞去衙门,留下潘金莲独自在家数钱。
潘金莲数到一半突觉倦乏,便抱着布袋到楼上打算小憩一会。
许是数钱数得手酸,她关窗之时突然失手,撑杆跌落砸到过路人,看穿着就知道身份不俗。
“哎呀,官人.”
第13章 拿捏西门
被砸的倒霉蛋,自然是潘金莲的命中之人,西门庆。
西门庆本没打算来紫石街,他早上去生药铺转了一圈,出门就遇上了卖力吆喝的郓哥。
好奇招来一问,得知紫石街包子铺开业。
郓哥认识西门庆,寻思他可能是个大买主,兴许回头能多领点工钱,于是舌绽莲花奋力吹捧,把那包子夸得人间少有。
西门庆经常到东京进货,什么样的新奇之物没吃过?偏偏郓哥口中的包子是例外。
当日正好无事,便信步来到紫石街。
远远就看到那红布横幅,可走近发现大门关着。
哪有包子卖?
抬头看横幅内容,却被掉落的撑杆砸中。
嘴巴没吃到包子,脑袋倒先起了个包。
西门庆泼皮出身,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捂着头正要动怒,却听到温柔道歉之声。
仰首看到潘金莲美艳脸庞,西门庆瞬间就忘了脑袋疼痛,直勾勾地盯着不说话。
“官人休怪,奴家一时失手.”
“不妨事,娘子言重了。”
西门庆不但不恼,还体贴将撑杆拾到门前,直到潘金莲颔首致谢合上窗户,他还扭着头迟迟不愿转身。
“大官人,你也来买包子?”
西门庆闻声一回头,发现竟是熟人王婆,正笑呵呵看着自己。
“原来是王干娘,听说紫石街在卖包子,便想着过来尝尝,没想到竟然没开门.”
“大官人来晚了,人家刚午时就卖完收了摊,想吃明天得早些。”
“我也不能白走一遭,得吃干娘一盏茶。”
“求之不得,大官人快请。”
王婆将西门庆迎进茶寮,可对方却说门口能晒太阳,便坐在门口的凳子上。
少顷,王婆端来热茶沏好,见西门庆盯着武大二楼,心里就跟明镜似的。
“那包子老身尝过,确实有一番妙滋味,可惜大官人错过时辰。”
“无妨,明日再来就是。”
西门庆端起茶碗啜饮一口,指着隔壁那红布横幅问:“听说这卖包子的,就是之前挑担卖炊饼的武大郎?那他家中那小娘子是”
“大官人明知故问,她便是武大之妻。”
“好块羊肉,怎掉在狗嘴里?如此绝色娘子,嫁给三寸丁谷树皮?”
见西门庆叫苦惋惜,王婆心中猜想已有八分,但没有立刻拆穿对方,并戏谑道:“骏马却驮痴汉走,巧妇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偏生要是这般配合。”
“呵呵.”
西门庆一声尬笑,放下茶碗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潘金莲开门来拾撑杆,正好被西门庆瞧见。
潘金莲情知自己不是,叉手朝他深深道个万福,王婆见状打趣道:“娘子打得正好,谁教大官人往屋檐边过。”
“倒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
西门庆拱手谦虚行礼,潘金莲只得回礼再拜:“官人不要见责。”
“不敢.”
目送潘金莲合上房门,西门庆才舍不得收回眼神,回头就看见王婆的笑脸。
“干娘,多少茶钱?”
西门庆欲掏银子,却被王婆笑着拦下:“先别拿,权且记下,回头一起算。”
“也好。”
西门庆与王婆闲扯了几句,便借口有事离开了紫石街。
时及申末,西门庆再寻来茶坊。
王婆见了打趣道:“大官人惦记那包子,不过怎么忘了时辰?要明早才会出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