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本以为刘唐会是结束,怎料他的离去才刚刚开始。
八月十九,刘唐离队第三天,宿元景突然来到陈桥驿。
当时关胜、呼延灼正在组织训练,宿元景带着好奇驻足参观半晌,之后才随宋江、卢俊义到中军大帐叙话。
宿元景刚落座,宋江即抱拳作汇报。
“恩相今日来视察,是为出征方腊是吧?将士们已经休整得差不多,受伤将佐也已基本痊愈,就等朝廷拨足粮草、军械.”
“本官刚才看到了,梁山将士们气势很足,但是粮草、军械等物,恐怕要缓一缓。”
“为何?”
“谭宣抚收复朔、应、蔚三州,目前战略资源着重倾斜北部,另外郭药师前几天重创萧干,缴获了耶律德光的金印,并招降二万余众辽兵,也在向朝廷求要钱粮、军械,陛下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宋江听后心里一沉,他担心休整太久人心散,正想提早征讨方腊,但梁山军今时不同往日,再不能征田虎般自带粮草,如炮弹、兵甲等已严重依赖朝廷。
北方持续收回国土,掩盖了梁山军剿匪的光芒,宋江顿感自己生不逢时。
宿元景见他表情黯然,急忙出言安慰:“你们也不用着急,方腊在江南闹得很大,陛下已经下决心铲除,朝廷正在抓紧筹备军需,最多还有一个月。”
“多谢恩相。”
宋江忙起身感谢,随后又小心提醒:“如果可以的话,能提前些最好,十月天气就冷了,还得考虑冬衣”
“不妨事,南方冷得迟些,该准备也得准备。”
宿元景答得四平八稳,跟着话锋一转,捋须补充道:“对了,本官今日来此一为通气,二是找你要个人。”
“要人?”宋江心下一沉,小心追问:“恩相要谁?”
“不是我要,陛下近日身体抱恙,闻兄说你麾下有个神医,我想带回去为陛下诊治,不知你舍不舍得”
宿元景语带调侃,宋江听了纳头就拜,正色说道:“恩相折煞小可,能为陛下看病,是安道全的福分,也是小可的荣幸。”
“起来吧。”
看到宋江再起‘翘臀’,宿元景就觉得很头痛,心说咱别动不动就跪?
“还有个事,沁源县尉白礼附逆被诛,杨观察最近荐你麾下萧让,吏部没来得及选官补缺,就初步同意了他的推荐,我今日顺带知会你一声,如果没有台谏官阻拦,吏部很快会送来告身。”
“杨长从我这挖人?让一文面书生去当县尉,他怎么想的出来”
宿元景语气不是商量,宋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抱怨,心说我的人需要你来安排?但想起两人曾在梁山同住一屋,又觉得杨长要他合理。
毕竟同屋之谊,是会特殊照顾。
“就是因为萧让是书生,吏部才同意杨长的举荐,听闻兄说此人在你军中,是负责撰写军牒等文事?打完方腊也不好授官,现在能安顿一个是一个,千万别觉得杨观察挖人,他是什么背景你不清楚?与其两头结怨,不如做个人情。”
“多谢恩相教诲。”
宋江哪敢说半个不?不但同意还得称谢。
宿元景欣慰颔首,扶着大腿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返回京城,你们继续操练兵马,朝廷一有新的消息,我会派人再来通知。”
“恩相劳神来一趟,连口水酒都没喝,小可已派人去准备”
“免了,为陛下看病才是正事,快去把安神医叫来,即刻就走。”
“是是是”
宋江喏喏回应。
临行之前,他又吩咐乐和与宿元景回京,想着朝廷后面有什么新消息,自己人传递信息会更方便,但却肉包子打了狗。
八月二十一,宿元景府上杨虞候,陪同王都尉府上管事,以‘乐和善能歌唱,要他府里使令。’来陈桥驿要人。
王都尉乃京城权贵,又有宿元景的人跟随,宋江只得无奈遵从。
一个月时间不到,先后走了阮氏兄弟、刘唐、安道全、萧让、乐和七人,梁山大营顿时人心惶惶。
第183章 人心散,此消彼长(k)
第183章 人心散,此消彼长(6k)
乐和突然被权贵要走,梁山各营议论纷纷,唯独登州几人最平静。
在晁盖当寨主期间,他为了稳住自身话语权,曾经刻意交好拉拢孙立,而宋江另辟蹊径拉拢解家兄弟,于是登州系被一分为二。
宋江继任寨主‘论功行赏’,解家兄弟有‘从龙之功’,力压孙立进入天罡大名单。
从此登州众人明面成团,实际却产生了严重隔阂。
有解家兄弟在旁‘监视’,孙立等人便有别的想法,此时也不好在营中讨论。
登州一系以孙立为尊,实际拿主意的是顾大嫂,她在得知乐和被人要走,并没像其他人般讨论长短,而是于次日向宋江告了假,与孙新为乐和送行李。
清晨步行出发,下午才到东京。
到王都尉府完成交接,抬头看见夕阳已经西去。
乐和欲留孙新夫妇过夜,顾大嫂则把他唤到一旁,备细问些朝廷的情况,然后带着孙新离开了京城,打算连夜赶回陈桥驿。
两人出城不久,孙新心中实在疑惑,遂拉住顾大嫂追问:“军中并无要事,娘子何故着急赶回去?即便怕麻烦乐和,咱不住王都尉府上,找个客店歇一夜.”
“你我都不是贪图享受之人,辛苦点赶不回去怎么了?可知我与乐和都问了什么?”
“什么?”
孙新外有兄长撑腰,内有厉害的女人做主,这些年一直当甩手掌柜,适才顾大嫂找乐和私聊,并没引起他特别注意,认为就是简单叮嘱交待。
顾大嫂瞪了他一眼,冷冷责道:“你啊,每日就知道浑浑噩噩,若不是老娘里外操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嘿嘿,这不是有娘子么?为夫放心”孙新挠头憨笑打趣,跟着又小声问道:“娘子似乎话有话?”
“你还不算笨,乐和不是无意被看中,而是他有意制造机会,所以才有留京城机会,真当有那么多好运气?”
“这这是他自己运作?”
“你以为呢?”
顾大嫂见孙新诧异,皮笑肉不笑回道:“不是人人都是萧让,有五品观察使愿意举荐,所以乐和才自寻出路。”
“这叫什么出路?乐和跟着王都尉,最多混个虞候当当,等咱们以后平定方腊,说不定穿绯袍”
“快打住,这话你都敢信?梁山百十号人,个个都穿绯袍?朝廷又不姓宋,听听就得了吧,真有一两个高位,也不是为你准备的。”
“娘子的意思.”
“咱们不是宋公明心腹,有好处也不会首先想到,你要是想搏个绯袍高位,得立下泼天功劳,也许要生擒方腊才够,但你我恐怕没这本事,很可能会步张青、孙二娘后尘。”
“嘶”
孙新倒吸一口凉气,舔着嘴唇补充道:“如此说来,乐和竟然想到这么远?他提前就急流勇退,或许当个虞候也不错?”
“当然不错。”顾大嫂冷哼:“他以前在登州,只是个小牢子,能为王都尉帮闲,再不济也把家安在京城,总好过去江南拼命,另外,安道全得官家赏识,已被留在太医院做医官,也不会跟去江南了”
“他也是自行运作?”
“首先肯定是宿太尉举荐,其次是他医术的确了得,第三才是自己心思想法,我想他要是真心随军,太医院也不会强留,好郎中不差他一个。”
“这些家伙,都很精明啊.”
孙新刚刚感叹完,顾大嫂就接话续上:“梁山一百零八人,又岂止他们俩精明?最厉害的莫过于杨长,打完田虎才封八品官,转眼就是五品观察使,又有林冲、武松等人辅助,前途不可限量。”
“杨长就不必说了,人家可是副先锋,在梁山武艺无出其右,差点就接替晁天王,做了梁山之主”
“竟有这回事?”
“娘子有所不知,兄长当夜奉命为天王守灵,做伴的就有杨长、林冲、阮小七等.”
要不是当时话赶话,孙新便想不起与孙立的对话,他把那夜阮小七之言,自己组织语言说了出来。
顾大嫂听后愣了半晌,最后猛地拍掌惊呼:“哎呀,我终于想明白了,想明白阮氏兄弟,以及刘唐为啥走,而且知道他们要去何处!”
“嗯?”
“良禽择木而栖,宋公明虽然浴血奋战,朝廷却始终不重视,他们必然去了沁州!”
“听娘子这么说,我也觉得可能性很大,那晁盖之前的老部将,就剩下吴用、白胜、杜迁、宋万?他们会不会也借故离队?”
“”
顾大嫂看见孙新模样,该说你聪明还是愚笨?遂无语回应:“哪怕梁山头领都走光,吴用也不可能走,杜迁、宋万不是晁盖心腹,怕不会跟着去投杨长,倒是白胜有一点可能,总之他们不是结束,绝对还有人要走。”
“娘子连夜赶回去,该不是想劝兄长也.”
“这算是备选之一,只能算得上中策,我们之前在梁山,与杨长夫妇有交情,去沁州定会被接纳,但他手下已人才济济,想要出头并不容易;朝廷还在筹备军需,不知道要等何年何日,我想让乐和混熟后,请王都尉帮着说项,再使些银两谋个去处,此为上策。”
“下策就是从征方腊?”
“对,但是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想要最后活下来,谨记‘立功第二,安全第一’。”
孙新听顾大嫂上中下三策,暗赞自己真是娶个好娘子。
什么母大虫?该称女诸葛!
夫妻俩摸黑赶路,行至丑时才到陈桥驿。
当时营中将士都已入睡,顾大嫂借口要分享乐和情况,让把孙新唤醒孙立及邹家叔侄,聚在一起商议上中下三策。
顾大嫂做事谨慎,特意让邹渊把门望风,防止解珍、解宝跟来。
八月二十二,中秋刚过数日,夜里月明如故。
几人在孙新帐中商议,小心得连油灯、烛火都没点,只借着月光说话。
时迁住在同一营区,睡到半夜突然被尿憋醒,睡眼迷蒙走到帐外小解,赫然看到月下望风的邹渊。
“这厮在作甚?”
作为一名梁上君子,经常在这种时刻出没,偷窃的同时也常撞见辛秘,就如当初潜入杨雄家中,看见潘巧云为和尚洗头。
那画面,真刺激!
好奇心陡然一起,时迁瞬间来了精神。
他提上裤子闪转腾挪,悄无声息来到孙新的帐房后,而前方邹渊还浑然不知。
“鬼鬼祟祟的,难道母大虫此刻也在偷人?容我来听上一听.”
时迁带着恶趣味,把耳朵贴了过去,他虽没有听到笑料,眉毛同样竖了起来。
晁盖属意杨长接任寨主?
阮氏三雄与刘唐去了沁州?
登州帮打算另谋出路?
听到的任何一条消息,都比男女间那点事劲爆。
时迁随后躺回榻上,就再也睡不下去了。
登州帮都生出了去意,自己要不要也提前考虑?
虽说盗亦有道,自己也立了不少大功,但在梁山众‘好汉’面前,贼最为人看不起。
凡事经不起细想,大聚义的碑上天书,就连星名都是地贼星,既然强盗、匪寇比贼强,为什么没有天盗星、天匪星?
我活该一辈子做贼?
排名倒数第二,如果段景住贩马不偷马,是不是还得垫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