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宋江惊得箭步上前,看见李俊脸色煞白、面容疲惫,抓住他的手冰冷刺骨,旋即追问:“李俊兄弟这是怎么了?”
“咳咳。”
李俊支撑着想坐起,但尝试两下没起来,还是童家兄弟扶住,他才艰难回答:“小弟偶染.风寒”
“昨日不都好好的,怎会突然这么严重?”
宋江此时满脸心疼模样,末了又好奇看向童家兄弟。
童威答曰:“哥哥怕误先锋大事,连夜在湖上调度战船,劳累伤身又染了风寒,于是病来如山倒.”
“唤郎中看了没?”
“随军郎中已经诊治,正着人去城中抓药熬煎”
“用最好的药!”
宋江刚铿锵出声,手臂突然被李俊拉住,气若游丝呼唤:“公明.哥哥”
“兄弟不要再说了,好好将息身体要紧。”
“你”
李俊左手拉住童威,示意对方待自己开口。
童威会意,抱拳禀曰:“先锋,郎中是说哥哥是急症,需要闭门休养不能被见风,但是眼下大军开拔在即,哥哥怕耽误大军赶路,想留在无锡就地养病,还望俞允.”
“独留弟在无锡?为兄岂能放心?不如随军走水路先往东京,届时让宿太尉请出安道全,估计少时就能痊愈.”
“水路行船颠簸,加之常有风浪,恐会加重哥哥病情,我们兄弟留下作陪。”
“这个.”
宋江顿时犹豫起来,暗忖把三人留在无锡,若被刘延庆扣住驱使,自己想要回会很麻烦。
思来想去,他盯着李俊柔声追问:“李兄身体素来强健,干脆坚持一下怎样?我们与刘延庆半点不熟,怕你病愈不好脱身”
“太太湖”
“先锋容禀。”
童威得了李俊提醒,抱拳继续进言:“前些日子,我们奉命深入太湖侦察,偶遇费保等太湖四杰,他们对我们很友善,曾说可助咱们攻取苏州,眼下大军调至北方御敌,太湖四杰不能助攻苏州,庇护哥哥养病却没问题。”
宋江听后恍然,好奇追问:“宿太尉来到无锡那他,依稀记得你们似有话讲,原来是遇见了太湖义士?”
“嗯。”
李俊微微颔首。
“既如此,等明日天气晴好,就驾船去寻四杰。”宋江话音刚落,急忙拉着李俊提醒:“切记,一旦病愈从速归营。”
“是”
“先锋,公明哥哥”
李俊还没回答完,突然帐外有人呼唤,声音急切而慌张。
宋江寻声望去,只见关胜、呼延灼联袂而至,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先带李俊兄弟养病,我迟些再去营中探望。”
“是。”
童家兄弟将李俊抬离,关胜、呼延灼二将都没心思追问,因为他们麾下的副将跑了,帐中只剩下一封留书。
两封书信内容相差无几,宋江看后脸黑如同乌云,却又不好对二将发怒,便扬起信纸自言自语。
“什么时候流行不辞而别?他二人还是从戎多年的军官,要走都不愿意当面说?即便不顾及结义之情,这几年也同生共死,想想真令人齿冷”
“从信上留书可知,郝思文、彭的阵亡,是他们心灰意冷原因,今早他们没来用饭,寻到帐中才发现已经.许是昨天晚上走的”
“我昨夜还提醒.”
宋江刚刚吐槽到一半,想起卢俊义负责昨夜防务,不太方便当着二将抱怨,于是改口反问关胜:“二将同伴阵亡,难免会有情绪上波动,你们就没关注?”
“郝、彭已阵亡月余,两人此时才出走,我们实在”
“算了,铁了心要走留不住,你们去守好自己剩下的人,别再出这种纰漏。”
“是。”
关胜、呼延灼刚走出主帐,宋江便急忙遣人找来花荣,要他立刻赶到湖州督军,防止别的头领会将校偷偷离队。
从打完田虎开始,每次移师时都会走人,这让宋江百思不得其解,饶是智多星吴用也想不通。
八月二十九,刘延庆在宿元景宣诏第三天,奉命赶到无锡接管防务。
花了两天时间交接,宋江于九月初由扬州北上,经淮泗水网过境山东入黄河,水陆并进浩荡往河北而去。
大军出发当天,太湖上有一叶小舟,像哨兵般望着船如鲫走。
直到战船把水面还给太湖,那艘小舟才缓缓驶向湖心深处,舟上客即李俊、童威、童猛。
行至四下无人处,李俊一改前两日萎靡,褪去身上包裹的被子,神情肃穆立在船头不语。
童威见状慌忙拾被,重新披到李俊身上并提醒:“哥哥寒症尚未褪去,湖心早上还有霜露,得裹着防止病情加重。”
“无妨,心病已去,身病自愈。”
李俊一脸坚毅,凝眉沉声:“从速划往榆柳庄,我要向费兄好好请教,挑个逍遥安身所在。”
“好吧。”
童威见李俊执意不要,遂把被子递给童猛收捡。
为了从梁山军中抽身,李俊在太湖中赤身泡了一夜,强行让自己染上风寒,又故意在人前装作虚弱无力,骗过宋江得以抽身留下。
九月下旬,宋江率军刚至河北真定不久,童威即遣人追上队伍报丧,诈称李俊病已在太湖病故,而兄弟俩守灵不愿为官,暗中则与太湖四杰结伴出海,寻逍遥自在天地不表。
宋江备细询问原由,但带话渔民说的江南方言,精通方言的郑天寿已阵亡,石秀久别家乡也不能全听明白。
看来人说得言之凿凿,众人只当李俊已真的暴毙而亡,宋江遂对遗物大哭一场。
前面宣赞、韩滔不辞而别,现在李俊突然‘病故’、童家兄弟隐退,梁山头领只剩六十五人。
如果除去不同心者,宋江能用的头领兄弟,已不足大聚义的半数。
宋江来不及夙夜忧叹,童贯即遣使传达宣抚司将令,要他与卢俊义赴代州合议。
代州本来与真定接壤,但中间被太行山所阻拦,经飞狐陉过路是最近路线,但此时飞狐已为粘罕攻占,宋江只得走真定西南井陉(太行八径之一)。
过井陉,走平定,转太原,经忻州,至代州。
宋江多绕了三个州府,于十月中旬抵达代州雁门。
在雁门宣抚司驻地,宋江见到童贯的幕僚团队,以及武官辛兴宗、马扩。
宋江看到辛兴宗那一刻,有种被宿元景欺骗的感觉。
当初宿太尉到无锡传旨,明确告诉宋江是替补辛兴宗的角色,他是童贯此时最为倚仗的大将,辛兴宗随梁中平讨贼无法抽身。
然而,这一切只因信息不对称。
赵佶让宋江跟童贯北上,身为臣子只能顺从圣意,但他内心只信任旧部,所以在离京前派人赴河北运作。
童贯重新受徽宗宠幸,梁中平不得不卖他面子,遂让辛兴宗带亲兵赴代州,而杨惟忠、王禀等将则继续留下剿匪。
看到片众人坐定,童贯捋须对宋江、卢俊义说道:“宋防御、卢团练来得很及时,有几万梁山军屯驻真定,飞狐径的威胁得以控制,但主力要部署在常山一线,确保燕京后背绝对安全。”(常山即恒山,汉宋两朝避汉文帝、宋真宗名讳)
“回禀恩相,末将军至真定之处,即按要求完成部署,保证不让金人过境。”
宋江听后急忙起身抱拳回应,卢俊义则不好意思托大坐在一旁,便起身站在宋江身旁附和。
两人身高非常悬殊,瞬间形成视觉落差。
童贯才发现宋江又黑又矮,想到自己当年被此人打败,心里有说不出的耻辱感,但又不能当众表达出来,便挥手示意两人坐下。
“邦交不同于剿匪,对外软硬要讲究策略,若学谭稹只是针锋相对,两国矛盾将被激化,最终演变成金人动武,这一点,们可以向马扩好好请教。”
“是,多谢恩相指点。”
两人得了童贯敲打,慌忙起身抱拳称是,又向马扩点头致意。
宋江、卢俊义谦卑态度,看得童贯心中一阵暗爽,旋即又是示意两人坐下,并询问梁山军有无困难。
童贯到代州之前,谭稹已在真定府积极设防,各种物资也向真定调拨。
梁山军用度并不缺,不代表宋江没其他需求,他与卢俊义已经封了官,底下几十个兄弟还等着。
宋江不好明晃晃催促,于是委婉问道:“恩相,真定已有两万义胜军,末将的四万兵马有余力,要不要调部分到代州?”
“嗯?”童贯先是一愣,随后喃喃说道:“代州有数万义胜军,你们替我守好真定就够了。”
“呃末将领命”
宋江本想多让兄弟来代州露脸,间接提醒童贯给他们派发官职,奈何这蓄须宦官不上套,只得怀揣无奈坐回椅上。
屁股还没捂热,童贯又客套追问:“有困难就要讲,本枢密会尽量满足,一切都是为了陛下.”
“若实在要提,末将倒真有一条建议,既然飞狐为金人控制,恩相坐镇代州指挥不便,不好兼顾河北诸军,如果宣抚司移至太原,也许传令更为便捷”
“哈哈,辛将军,宋防御与你之见不谋而合。”
童贯对辛兴宗抚掌大笑,随即转身回应宋江道:“既然你们都建议,我随后就把宣抚司迁至太原,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宋江尴尬笑着回应,暗忖好不容拍马拍到点上,倒头来却是拾人牙慧。
他们不会在笑话我吧?
“对了,你们合议完回真定,多派兵马到荒山野岭搜寻,寻一个虬髯虎面的女真人。”
“安?”
宋江正天人交战,童贯突然下发一个任务,立刻把他拉了回来。
“金人说是阿骨打幼弟,去年突然消失在蔚州境内,粘罕此次悍然袭取三州,目的之一就是寻找这位金国王子,当然,按照马扩的个人分析,这有可能是金人借口,但既然金人提出要求,并承诺拿此人换回三州,还是值得找一找。”
“虬髯虎面?”
宋江挠了挠头,心说胡人不都这长相?随即追问:“这位金国王子可有姓名?”
这时马扩站了出来,一脸郑重回答:“此人名曰母,他们都出自完颜部,也可称完颜母,是金国一名大将。”
“完颜母?末将记下了.”
宋江若有所思点头,扭头看向卢俊义似懂非懂,猜他定联想不到杨长。
去年杨长杀那胡人,似乎就是个金国贵人,这件事梁山许多人都知道。
莫非贵人就是金国王子?
这想法一出,宋江脑子嗡嗡的。
代州、忻州知情者并不少,为何感觉没人去怀疑杨长?刚才还说对外要谨慎,恩相是故意在试探我?
宋江不知道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童贯接替谭稹同时,换了代州、忻州多位官员,巧合调光了几位知情者,山西境内仅剩困沁州的马报国,而现在又多了几十个。
宋江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最终没有当面提及此事,至少不能由自己提出来,否则要承担出卖兄弟骂名。
离开代州回真定途中,宋江盯上了头脑简单的卢俊义,准备引诱玉麒麟‘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