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枕着媳妇的腿,也不坐起来,更不等儿子回话。
“还是太年轻,经不得吓,看到一点儿血就不敢冒头,这事换了李先生,他就不会害怕。”
不过也好,知道害怕皇权,这对老大来说是好事。
“父皇,近日天儿有些热,不少人都中了暑热,光曦又爱吃冷饮,一冷一热,病了也是正常的。”
朱标以为老爹责怪光曦不经事,便连忙替他解释。
“你爹啊,没有责怪小顾大人的意思。”
马皇后揭下丈夫眼上的毛巾,又换了一个更热的敷上。
“你爹是因为有人弹劾李先生,说他的弟弟李存义,是胡惟庸的党羽,你爹免了李存义的罪,可李先生却没有上奏感谢的事生气呢。”
老朱呵呵一笑,对此不置可否,想起自己前些日子身子不好,大姑爷李棋也没有表示关心。
再想想当年,胡惟庸那厮是李先生提拔起来的。
越想,他心里就越发觉得不得劲。
是,胡惟庸案,确实是他推动的,为的就是废除相位。
可胡惟庸,确实有不臣、有架空皇权之心。
李先生他……
“爹。”朱标见情况不对,连忙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江南的鱼鳞图册,李先生今年都七十一岁了,爹不必同李先生计较这些小节。”
这些开国的功臣之中,功劳最大的莫过于李先生。
爹要是对李先生下手,那天底下文人的笔杆子还指不定会怎么写呢,很可能会把爹写成一个暴君。
李先生也是,老了老了,怎么做事越发糊涂了?
“说得也是。”老朱拿掉自个儿眼睛上的帕子,目光带着嘲弄:“江浙那些人,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
“既如此,也不能怪咱狠心,下辈子放机灵些,跟谁斗,都莫要和我朱家的皇权斗。”
当年若不是朝廷还有许多仗打,不好大动干戈。
他早在洪武元年时,就对那些地主乡绅动手了。
“老大啊。”马皇后拿过软枕,垫在老朱脑袋下,自己则从软榻上下来道:“小顾大人是个有才的,以后能帮衬你,你要多宽慰宽慰。”
“你要和他说,你爹他啊,杀人并不是乱杀一气的,让他别害怕,只要他不是谋反的大罪,他不会有事的。”
她也觉得吴庸可怜,私底下给吴妻送了不少东西,多多少少照拂着,怎么也不会让他白死。
“你娘说得对。”老朱抬头,表示自家媳妇儿说的对:“他救了你娘,别说是犯些个小事,就是犯了谋逆的罪过,咱也饶他三回死罪。”
天知道,妹子病重的时候,他有多么着急害怕。
这个给了他新生的女人,不仅仅只是媳妇儿那么简单。
后来妹子被救了过来,他是打心底里感激上苍、感激萧九贤,同时,也感激顾光曦。
顾晨的病其实已经好了,他就是单纯想再多歇息两天,在家陪陪媳妇闺女,再教儿子写写字。
正院里的葡萄架下,摆着冰山风轮还有诱人的西瓜,透人心脾的凉意,让烦闷的暑热消了个大半。
苏婉盈在屋檐下算着账本,时不时抬头看看葡萄架下的一大两小,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冰山旁摆着书案,小顾修皱着一张胖乎乎的包子脸,手里拿着毛笔,满脸痛苦地一笔一划练着字。
顾晨手里拿着厚厚的戒尺,站在儿子身后教育道。
“俗话说,这字就是人的脸面,特别是像咱们这种读书人家,以后科举入仕,考官第一个看得也是字。”
“想要字写得好,需从小勤加练习,你这字儿写得跟鸡爪子似的,若是不好好练的话,以后岂不是丢你爹我的脸?”
他想了很久,还是希望自己儿子能走文官的路子。
安全!
“爹爹,儿子才不到五岁,还不到该努力用功的时候,古时有揠苗助长的典故,爹爹难道不知?”
顾修的嘴皮子是继承了顾晨的,你只要说他一句。
他能给你顶十句回来,是个能当喷子的好材料。
“父母言,须恭听。”顾舒宁拿来一张永字帖,放在弟弟面前:“不可同父亲大人顶嘴。”
“王右军说过,只要把永字写好,便不愁写不出漂亮的字,爹爹,让弟弟先练永字吧。”
她像弟弟这么大的时候,不说字能够写得多么漂亮,可好歹写得很是端正,弟弟这字歪歪扭扭的。
怪不得爹爹愁呢。
“嗯,丫头说得对。”顾晨点点头,觉得还是闺女贴心:“儿啊,你要是能把永字写端正,爹就放你去玩儿,”
顾修抬头看看笑眯眯的姐姐,又看看一旁拿着戒尺的父亲,尽管有些不情愿,可还是得打起精神来练字。
没法子啊,他打不过姐姐,更加打不过爹爹。
为了不挨打,可不就只能乖乖听话。
“老爷,夫人。”这时,珍珠气喘吁吁地从前院赶来:“太……太子殿下,还有吴王殿下来了。”
第159 章 爱串门的朱家人
顾晨:“……”
你说标儿要来就来,咋还把朱雄英这个小狼崽子带来呢?
见他脸色不好看,苏婉盈连忙冲着闺女招手道。
“丫头,回屋里看书去。”
她可还没忘记上次的危机,自家闺女还是少在皇家人面前露脸,真是太特么的吓人了。
顾舒宁点点头,忙要告退回内宅,珍珠却轻轻拉住了她,在她迷茫的表情下缓缓地道。
“吴王殿下说,他给我们家大姑娘还有二哥儿带了好东西来,要见大姑娘和二哥儿。”
人家可是太子和吴王,你拒绝人家不好吧?
如果直接报病不见,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顾晨没法子,只能转头看向妻子:“把太子妃给丫头的珠子戴上,叫曾小子也跟着出来见人。”
既然认了妹妹就永远都是妹妹,这辈子也不可能改变。
顾家花厅。
朱标背着手打量屋里的摆设,觉得光曦家虽不是特别寒酸,可多少也还是有些空旷。
听说大多还是他老丈人给的,可见光曦为官廉洁。
“太子殿下,吴王殿下。”
顾晨连衣裳都没有换,便匆匆忙忙地来见人了。
“不知殿下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主要是你们老朱家的人,实在是太喜欢去臣子家了。
就说蟋蟀天子朱瞻基,就经常不打招呼去杨士奇家串门。
烦人!
你说他万一想干点啥坏事,被你们撞见咋办?
“不必多礼,孤就是十日不见你,孤记挂着你身子,恰好雄英也想见见弟弟妹妹了。”
“刚好,孤来瞧瞧你,顺便再瞧瞧孤的义子义女。”
朱标倒是会自来熟,明明所谓干亲就是哄朱雄英开心的,他却一口一个弟弟妹妹和义子义女。
“光曦,你面色红润,瞧着是已经大好了吧?”
朱标仔细打量道:“只不过这步履还是有些虚,看来是刚刚才好,也正常,病去如抽丝,总要虚两日的。”
看来确实是吓病的,不是故意装病躲懒来着。
“确实是好了,臣准备明日就回都察院的。”
呸,要不是你来了,他高低还得拖个几日。
他其实也不是吓到了,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常事。
不过他们要真当自己是吓的,那就这么以为吧。
总之他是无所谓!
“顾大人,修哥儿和宁妹妹呢?”
朱雄英怀里抱着个雪白的狗子,对着顾晨身后探头探脑的,可探了半天,也没看到想看的人。
“哦,回吴王殿下的话,今儿他们在一块儿练字,衣裳上又沾了些墨,所以要先换衣裳才能出来见客。”
“这狗子是?”
长得有些像狮子,通体雪白的,可爱得不得了。
这小狼崽子,该不会想用这个,来讨丫头欢喜吧?
“上回在宫里,修哥儿说宁妹妹很喜欢毛茸茸的小狗,这是宫里最好看的狗,我特挑来送给宁妹妹。”
出门在外,他也没自称本王,说话间就像邻居家的小孩子一般,母妃说这样说话才亲切。
修哥儿那个臭小子!
顾晨心里想笑,他蹲下身轻声道:“吴王殿下,修哥儿那小混蛋是骗你的,喜欢狗的是他自己。”
“可是她姐姐一看见狗毛就咳嗽,所以家里不许他养,恐怕,宁丫头会辜负殿下的好意了。”
这个小混蛋,倒是聪明,知道借别人的口要东西。
不过,看狼崽子偷鸡不成,他还挺高兴的咋回事?
朱雄英:“……啊?”
顾修那厮,居然敢骗自己这个吴王?
正说着话,苏婉盈就带着三个孩子过来行礼了。
而顾舒宁闻到狗味儿,立刻就觉得喉咙有些痒。
可在客人面前,她又不好失礼,脸都给憋红了。
“伴伴,快把福贵抱出去。”
朱雄英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连忙让人把狗子抱得远远的,随即瞪向一旁的顾修。
“修哥,你小小年纪,咋能撒谎呢?”
还不待顾修回答,他就注意到宁妹妹身边的曾小子。
“宁妹妹,你还有位哥哥吗?”
顾修知道谎言被拆穿,怕吴王生气,连忙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