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爷,您来了,请坐请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茶。”
只见这位姓李的衙役倒是不客气,直接带着自己小弟们坐下:“不忙,我是再来问你们一问。”
“到时候御史老爷来了,问你们交税多少的话。”
“你们该怎么说啊?”
顾晨和另三个御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高官对百姓、商贾倒是危害不太大,对百姓危害最大就是这些小官、小吏,他们比土皇帝还要土皇帝。
另一张桌上的常升撇撇嘴,忍不住低声吐槽道。
“不过一个九品的芝麻官,倒是比我一个公府之子还要嚣张。”
他最多睡个美人,喝个花酒,都没干过这些贪赃枉法的事。
徐增寿赶紧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别说了,别给人听见了,再误了几位大人的事。”
好在那李衙役也没注意到他们,听到店家回答三十税一后,又十分满意地继续问道。
“若是御史老爷问起,官府有没有收其他的税,官府平时巡查可还得力,有没有欺压你们呢?”
只听那掌柜的,立刻弓腰道:“不……没有没有,老爷们绝对没多收税,我们除了三十税一就没多交一个子。”
“官府平日巡查也很得力,处处为咱们老百姓着想,从不多收我们一文钱,从不欺压百姓。”
尽管他心里恨得牙痒痒,可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
若是和他们过不去,那自己的生意也别想好做了。
“很好。”李巡检点点头,拒绝了掌柜留饭的要求:“知府大人说了,要廉洁,不可拿吃百姓一片菜叶子。”
他理了理衣摆,站起身来要走,走到一半又顿住了。
“掌柜的,你这里的茶不错啊,多少钱我买一点儿。”
说着,他就把手伸进怀里要掏钱。
“哎哟哟,李老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掌柜是商人,自然懂的,连忙让人去包了茶叶来。
“李老爷看的上这茶,那是小人和这茶的福气啊。”
“哪里好问大人要钱呢?”
“大人尽管拿去喝就是了,喝完了随时再来小人这拿。”
李巡检嘴上客气地说不好吧,手却已经接过茶揣怀里了。
“难为你有这片孝心,那本官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知府大人说不能拿百姓一粒米,不能拿百姓一片菜。
可是,知府大人又没说不能拿茶,自己也不算不听话。
他给自己搞了些好处,大摇大摆的就带着人离开了。
“什么狗屁官府,这特娘的分明就土匪窝嘛。”
“住嘴,再给他听见了,回头咱们又要再破费一笔讨好。”
等李巡检走了之后,店小二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小声吐槽,却立刻被掌柜的给制止了。
看着掌柜的垂头丧气地进了柜台,顾晨便招手叫来小二,然后从怀里丢了十个铜钱给他。
“小二啊,我刚刚听到,那人要你们给即将进城的御史老爷们说,他们收的是三十税一?”
店小二点点头,答道:“是啊客官。”
高以然抹了抹嘴问道:“不是本来就该收三十税一的么,怎么还要你们这么说呢?”
难不成,这里和朱桓一样,对着朝廷阳奉阴违?
朱元璋对商业和商人还是可以的,除定商税‘三十税一’以外。
还规定书籍、笔墨、农具、舟车、丝布之类皆免税。
可刚刚那一番话说出来,仿佛这间酒楼不仅不止收三十税一的税,而且还有收别的税呢?
“税一个屁。”店小二大吐口水:“他收我们三十税二,不仅如此,还有各种各样的附加钱。”
“比如,他们说我们是开酒楼的,杀生太多,必须要法师超度,不然就会危害整府的百姓啊。”
“还说我们找的法师不怎么靠谱,必须要他们请的法师,超度费按馆子大小来算的。”
“高的年二十贯、三十贯都有,小面馆每年也要交,而且还有停车钱、秽物钱、各种孝敬钱。”
“我家老爷去城东买了个东西,马车就在路边停一会,就要收我们一百文停车钱。”
“丢个秽物,每月也要来收个一贯的秽物税。”
“这还更不要说,他时不时上门搜刮好东西,还说什么要修路,隔三差五的就要大家伙捐钱。”
“结果,钱是捐了,路该怎么烂还是怎么烂。”
“诸如此类的事一天一夜都说不完,掌柜的挣不到钱,我们这些小二的工钱也不停降低。”
“再这样下去,家里还能不能揭开锅都不好说了。”
待他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尽,他甚至忍不住擦了擦泪。
这一层层的克扣下来,受委屈的不还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么?
“你怎么不往上告?”余敏追问道:“他加税要有朝廷的公文,没有公文就加税,那是要砍头的。”
“你可以去布政使司举报,还有,你们当地也有按察使司,为什么不去告,这些都不行还能进京去告啊。”
“当今陛下早就说过,百姓有冤,可进京告状啊,明摆着的贪赃事实,一告一个准儿。”
那些贪官污吏,除了皇侄朱桓陛下心软过。
别的那些,呵呵!
“我的爷,哪有这么简单?”店小二闻言直接笑出了声:“也不是没去告过,还没出城就被官府的抓牢里弄傻、弄死了,你有什么法子?”
“罢了罢了,只要能有一口气儿,有一口饭吃,官老爷们坑点就坑点,若是哪天吃不上饭了的话,我也去海上讨日子算了……”
虽然当海盗丧尽天良,可好歹有饭吃有衣裳穿呐。
偷生之举罢了!
尽管讨生活艰难,可日子还得过,他说完便躬身告退,去看别的客人有什么需要的了。
留下几位御史面面相觑,这地方貌似比当年的定远还过分。
最起码,人家朱桓还没有狠到,路面停个马车都要收人一百文的地步,这也忒丧心病狂了些。
几位勋贵之子也是头一回,感受到了百姓的苦。
吃过饭以后,大家又出去逛了逛,顾晨等人舍了些铜板后,才从那些小摊贩口中知晓。
最近这半个月,他们卖的东西,都是官府统一定价。
平时的定价都不是这个价,平时价格都比如今的价格要贵些,只因为官府收的税贵。
“顾大人,这地方的水,比咱们想的要深啊。”
余敏首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虽然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就接到了这么一个外差任务。
可除了陛下,韩大人,和他们四个以外。
知道此事的人本就是寥寥无几,就算是他们出发前,京城有人给这里的官员通风报信。
第 85 章 总有小人想害老子
可信件在路上也是要时间的,他们怎么会布置得如此周全呢?
府城的百姓日子都难过,又何况是县以下的百姓呢?
“这是陛下之命,就是水再深,咱们也得下啊。”
顾晨虽然头大,却也得硬着头皮想法子解决。
“行了,咱们走吧,明儿一早,咱们就亮身份先入城,然后去布政使司探探水到底有多深。”
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是干什么的?
这是一级行政单位的名字,下面辖制着八府,六十多个县,管着整个福建的行政及财政。
而布政使薛大方,不是个好东西,福州府的百姓们都说他贪婪暴虐,小官吏对他的风评也不好。
听说这家伙不但贪百姓的,还要贪自家下属的。
高以然说起自己收到的检举信,更是连连摇头。
“听说下属初次拜访他的话,必须要准备“拜见钱”,不给的话不见不说,还要使绊子。”
“逢年过节要给他准备”过节钱“,正常办事要缴“常例钱”。”
“没有任何原因的强拿卡要叫“撒花钱”,不给轻则让你乌纱帽保不住,重则让你莫名其妙死掉。”
“唉,这捞钱的手段嘛,完全就是学的旧元。”
“朝廷的俸禄不高,低等官员没钱给这些高官孝敬,又想保住乌纱帽,所以只能从百姓身上搜刮。”
“于是,多少有志清官,就这么变成了贪官,和薛大方上了一条贼船,在这地方上拧成了一股麻绳。”
姓薛的死了,他们也得跟着死。
既如此,那大家自然就只能跟薛大方一条心。
反正再苦,苦的也是百姓,他们日子还是好过的。
有点良心的晚上睡不着,没良心的就会享受权力带来的快乐。
范从文道:“我听说,他以永城侯义子自称呐,诸位,依我个人的浅见,这一篮子鸡蛋怕是捡不出来几个好的呐。”
永城侯名字叫薛显,薛显的功劳其实挺大的。
不过他的脾气比较暴躁,擅杀过不少有官身的人,所以只得了一个侯爵,还不是世袭。
只是老朱对他还是很好的,只不过是贬他去海南反省了一年,便又因为思念他,所以给他叫了回来。
给了世袭的爵位,还让他跟着徐达去了北平屯田。
他没有子嗣,只有一个弟弟,所以听说是认了不少义子。
有这么一位义父,怪不得这家伙这么嚣张。
“义子又不是亲子。”顾晨嘲讽道:“永城侯只怕自己都不记得,他到底认了多少个好儿子了。”
要是知道好"儿子"干了啥事,他说不定还会亲自、立刻把自己好‘儿子’的脑袋割下来。
然后献给朱元璋,表明这事和他自己没关系。
闻言,大家都纷纷笑了起来,布政使虽然乃是二品大员。
可京城的御史来了,他们也只得乖乖地听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