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观生为何敢如此肯定,因为这些人和他一样,都不是正途出身
这些杂流之人必定无法得到吕大器,瞿式耜,陈子壮等正途出身之人的接纳,这批人只要还想往上爬,就只能投向同样不是正途出身的苏观生麾下
到时他只要精心挑选一番,立时就能有一大批可用的人手,而不再是眼前这般捉襟见肘的模样
苏观生立朝十几年,从地方官做到阁臣,朝堂上下之人皆是看遍,早就不信什么进士出身定然比举人更出众的论调
科举应制是一回事,实际办事又是一回事,不到县衙里滚上两圈,和胥吏劣绅斗上几轮,谁也分不出到底谁才是可用之人
“苏阁老这句话说的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等性命皆依托在这一城之上,若不能守住广州,我等则尽要命丧敌手”
“况且临危之时仍肯应募之人,也定是我大明忠贞臣民,忠贞之人得赐亦是正理”
朱朗看了下方众臣一眼,而群臣听得朱朗那句命丧敌手,脸色也是微变,心中却是生出惊惧与不满
这事何至于此,只要殿下此时肯松口,所有人都能驾船离去保住性命,更不用打破朝廷经制,放一批无知百姓入朝为官,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这殿下也不知在发什么神经,抱着什么赣州广州百姓的大义不放,还偏生要带着他们冒险
若是早知如此,他们当初必定不会随着这监国殿下先行离开肇庆
监国殿下没了,再拥立一个便是,他们的性命可就只有一条!
只是这话他们却难以说出口,朱朗护卫黎庶的借口找的太好了,只要朱朗不改口,他们就根本没办法反驳
一旦反驳无论随行之人心中如何赞同,事后必定都会对劝离监国之人口诛笔伐,劝动了监国殿下大家都能逃命,但事后自己却会身败名裂,这样的亏本买卖谁人肯做
因此随行的众臣心中虽然各有心思,但却皆是无人敢去反驳朱朗守城之议
而一旦守城他们就要留在城中,此时如果反驳监国殿下赏官守城的计划,那极有可能让城中无法及时征到守城兵员,这又可能让广州为清军攻破,危及他们的性命
所以在场众臣一时间亦是陷入两难,赞同不是,拒绝也不是
朱朗眼中目光微闪,他这计划固然有在朝廷安插一批人手的心思,但实际上这个方法主要的目的还是尽快征到兵员守城,毕竟若是守不住广州城,这一切都是白搭
吴炳听着监国殿下之语,心中却是骤然腾起一阵怒火,什么他们的性命依托在这坚城之上,他们此时明明就可趁着清军未来,让所有人安全逃离,他们凭什么要把性命绑在这广州城上
但这桂监国却枉顾他们这些大臣的性命,非要弄险去守什么城,弘光帝不见守,隆武帝不见守,怎么到你这桂监国就要守什么城
现在倒好,不仅守城,竟然还准备给一群无知百姓大肆赐官,大坏朝廷经制
若是赐的武官,那也就罢了,将仕郎可是文官一序,突然赐下一二百的文官,这桂监国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桂监国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若是不靠他们这些士人,他朱家拿什么去治天下!
朱朗见着吕大器迟迟不语,正准备快刀斩乱麻,直接通过此事
但下方的吴炳此时却是脸色赤红,腾的一下直接出列,开口说道
“臣以为此事不可,朝廷之重在于名位,一两百人直接以白身而得官,朝廷威严何在”
“国家抡才自有科举典制,天下士人寒窗十年,步步而前,方有出仕资格,若是此辈只是协助守城,便可得官入仕,对天下士人何其不公”
“此事大坏朝廷经制,殿下此议不妥,臣请殿下三思”
吴炳脸上神色严肃,对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朗声开口
第135章 挂冠
吴炳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神色肃穆
下方群臣听得吴炳所言,心中皆是不住点头
在场之人谁不是寒窗十年,方才获得了入仕资格
眼下只是为了协助守城,殿下竟就准备给如此多人赐下官身,难道他们十年苦读还比不上这守城几日吗,这如何可服天下人心
众臣向着上方看去,只是这一看,却让众臣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上方监国殿下脸上神色暴怒,一下站起身,盯着下方的吴炳,直接开口喝道
“还有谁是这想法”
监国殿下声音冰冷,扫视着下方群臣,而一众文臣见得监国殿下脸色,心中皆是一颤,不知为何,众人心中忽然皆是闪过了那丁魁楚的身影
不久之前在肇庆,殿下似乎也是这般神态,而后堂堂首辅就直接被处置拿下
堂中的吴炳见得监国殿下脸上的暴怒神色,心中顿时一颤
刚才所言虽然皆是他心中所想,但更多的却是一时激愤,这才脱口而出
此时见得殿下似乎有雷霆震怒的趋势,他心中立时清醒开始后悔起来
这种事情本应该是由吕大器,哪里轮的上他来开口,没见场中群臣都是一言不发吗
吴炳脸上冷汗涔涔,立时就准备告罪失言,但没等他开口,上方的监国殿下就已经赫然开口
“我找你们这些大臣来商议守城之事,你们却一个个闭口不言”
“如今好不容易提了个法子出来,你们又在这和我说什么朝廷经制!”
“朝廷经制?”
“朝廷经制我大明还有两京一十三省呢,如今京师在何处,南直隶在何处,孤即位以后为何从未见过这两京一十三省,到了现在连命都快没了,们还在这和我说什么经制”
“吴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先前在府衙商议些什么吗”
“清军主力未来,逃离广州绰绰有余,连借口都是现成的,把这个监国殿下挡在前面,就算逃了也没人敢说你们的不对,是不是”
“孤今日就是要断了你们这些人的念想,你们想逃,但孤却是不愿逃,遇到流寇要逃,遇到建奴也要逃,你们是不是就是这样,把我大明从京师逃到粤省来的”
监国殿下冰冷的声音在堂中不断回荡,而吕大器苏观生等人闻言,脸上立时一变,而后皆是起身行礼告罪
“臣等不敢,请殿下责罚”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焦琏白贵等武臣,明明什么也没说,此时却也是只得跟着一起下拜告罪
“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就是招募百姓守城,亦不需打破朝廷经制……”
吴炳身形微颤,但还没说完就被上方的监国殿下打断
“忠臣百姓自会应募守城是吧”
“陈邦彦,你划一个千人的区给他,让他去做这区的巡检使,这个区的放粮,征兵,治安全都让他来做,一个人都不许给他,让他自己去招募,我倒要看看,他能招来多少忠臣义士”
“还有谁是这想法,孤都成全你们,让你们全去招揽这城中的忠臣义士”,监国殿下声音冰冷
下方群臣闻言,心中皆是一颤,看着脸色煞白的吴炳,心中皆是微微摇头
吴炳本是太常寺卿,这下直接就成了九品的巡检,恐怕吴炳出仕以来,就没做过这么小的官,眼下殿下正在暴怒之中,谁会拿自己的官位开玩笑
吴炳听得监国殿下所言,额头上布满汗水,身形已经摇摇欲坠
他刚才只是本能的想要维护他们这些科举正途出身之人的利益,再加上一时激愤,这才下意识出言劝谏
他本意不过是想让殿下回心转意,不要骤然封官许愿,打破朝廷出仕的规矩,最好是还能让殿下迷途知返,赶紧撤离广州,如此便更是两全其美
但他们先是私下商议撤离,刚刚在堂上他们这些人又数度劝止,已然惹得监国殿下厌怒,而自己这次劝谏刚好就是撞在殿下的枪口上,让殿下的怒火一下子发泄了出来
吴炳心中惶惧,下意识看向上方的吕大器,眼神哀求,但吕大器此时却是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吴炳投来的目光
吴炳见状心中绝望,他知道吕大器已经不会保他了
而刘远生等群臣见状,也是纷纷偏过头去,避开吴炳求助的目光
实际上就是吕大器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了,丁魁楚一事虽然云谲波诡,至今让朝中众臣看不清其中底细,但经此一事朝中众臣却是开始知道一个事情,这个殿下是真敢杀人的
而且他不仅敢杀,还真的有能力去杀,两支禁军外加锦衣卫,朝中如今所有军队,几乎都被监国殿下掌控在手中
吴炳见着无人肯为自己出言,心中愈发绝望,太常寺卿可是三品
巡检使?他堂堂两榜进士,何曾做过这等杂流小官
况且如果真的被贬去做什么巡检使,他这半辈子的名声恐怕立时就要毁于一旦,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柄
吴炳想到此处,一咬牙,低着头强自站立,颤声说道
“老臣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若骤改朝廷规矩,令白身可骤然为官,必令天下士子寒心,奸邪之徒窥得缝隙也必汲汲钻营,以求官身,大坏朝廷经制”
“如今虽然形势危急,但若因这一时之急而骤改朝廷经制,恐将酿万世之祸,老臣所奏所谏,俱出一片公心”
“既然殿下以为老臣所言不正,老臣亦无颜再立朝堂,请殿下准老臣请辞”
吴炳说完,便颤身行了一礼
场中静了片刻,紧接着上方却是忽然传来一道笑声
监国殿下站在上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却是越来越冷,而刘远生的群臣看着哈哈大笑的殿下,心中却是愈发惊惧
“请辞?”
“孤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这两个字了”
众臣听着上方传来的冰冷话语,心中俱是一颤
桂监国立朝以来敢在朝堂上请辞的人有两个,一个直接被罢了阁臣的位置赶出朝堂,而另一个更是连命都没了
吴炳也是骤然想起了这两个请辞之人的下场,脸色瞬间一白
但没等他再说什么,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冷声开口
“孤立朝封官时,一个个皆是忠臣贤良,要来匡扶社稷,此时眼见孤城难守,可能危急你等性命,就想挂冠请辞?”
“做你的春秋大梦”
“老臣绝无此意……”
下方众臣脸色骤然一变,而吴炳更是一下跪在地上,颤声开口
这个说法一旦坐实,那他瞬间就要身败名裂
吴炳神色哀求,望着上方的监国殿下,但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冷酷,没等吴炳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
“孤告诉你们,入了这广州城,但有殉国的臣子,绝无请辞的大臣!”
监国殿下脸上神色冷厉,眼神扫过下方一众文臣,不等众人答话,又是继续开口
“当然你们还有一条路子可以保命,那就是夺了这广州的城门,迎那鞑子入城”
“这样你们不仅可以保命,还可在鞑子那里做个大官,继续享你们的荣华富贵”
“孤倒要看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孤的禁军眼皮底下,做下这好大的事业”,监国殿下冰冷的声音响彻殿中
“我等禁军,誓死追随殿下”
监国殿下话音刚落,焦琏李承志等人脸上神色肃穆,立时便出身回道
而下方的赵兴见得房中一溜的红袍文臣们尽是低头俯首,心中也是升起一阵舒爽
那些头巾平日里各个眼高于顶,抓腔拿调,今日却被骂殿下骂的像鹌鹑一样,当真是让人痛快,想到这里,赵兴也是脸色微红,高声喊道
“不错,咱们禁军只听殿下的号令,殿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谁敢背叛殿下,俺赵兴第一个饶不了他”
赵兴刚刚喊完,便看到焦琏白贵齐齐瞪了过来,见着两人脸上凌厉的神色,赵兴这才一惊,只觉脖子顿时一凉
赵兴低下头去等了一阵,待见得殿下没有斥责,而一众文臣也是继续四头俯首不敢动作,于是又昂起了脑袋
赵兴喊得痛快,但此时场上的文臣们却根本顾不上赵兴这莽汉所言
“臣等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