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正是从仓前街应募而来的青壮,敢问官爷,仓前街现在如何”
“我日前被朝廷调入军中做军功使,负责点验发放军功,如今已不是仓前街巡检了”
陈奇策看着身前的青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略一思索,便又继续说道
“仓前街如今一切皆好,你不必担心”
“朝廷有令,凡是应募的青壮之家,如今不仅可优先购买口粮,而且每户皆可半价购买,每日的限额也提升到两斤,你只管安心杀贼,朝廷不会亏待忠义之人”
徐五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一松,先前粮价几近三两一石,若按这官爷所说能搬半价购买,五两安家银子足够买上三石米粮,足够家中耗用了
陈奇策勉励了一番就要离去,但却又被徐五叫住
“您是仓前街出来的官爷,小的应征时正是官爷给小的发的安家银子,一分没少,您定是个好官”
“小的如今在城上守城,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没了,这银子小的带在身上也无用,小的斗胆,想请大人帮忙把银子带回仓前街,留给家里”
徐五说着便要下拜行礼,但陈奇策却是立时伸手拦住,开口说道
“不必如此,朝廷已经吩咐过,若是军中将士想要将银子寄回家中,只要做下登记,朝廷之后便会派遣专人送回各人家中”
陈奇策说完就向着身后一个拿着簿册的书吏招了招手,而后便对着徐五开口说道
“你准备寄回多少银两”
徐五见着陈奇策如此痛快,脸上反而犹豫起来
陈奇策见着徐五神色迟疑,似是知道徐五心中所想,便开口道
“不如这样,一半寄回家中,一半你自己留着,如何”
徐五闻言这才下定决心,待书手记下徐五姓名及家中住址,又按完手印以后,徐五刚刚到手的银锭立时便少了一个
徐五看着走远的的陈奇策等人,脸上依旧有些患得患失,待捏着袖中剩下的那个银锭,这才略微安定下来
徐五心中不断安慰自己,这本来就是白得的银子,就算朝廷贪了他那一半银子,他身上也还有一半,能有这五两也算不错
徐五这边还在患得患失,城墙上却是响起了梆子声,而徐五听得声响,下意识便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肚子饿得发慌
潘兴此时也纠集起本队剩下的七八个青壮,而徐五也顾不上银子的事情,连忙跑到队伍中,跟着潘兴一起前去抢饭
城墙上放饭的点有五六处,这些时日青壮们吃饭也吃出了心得,先到的不仅饭多菜也多,而落在后面的可能就只剩些残汤剩菜了
此时听得吃饭的梆子声响起,城墙上的原本瘫坐地上的士卒也是立时起身,向着放饭的地点涌去
徐五跟着队伍挤在人群中,依稀听得远处似是传来什么殿下来了的惊呼声
但此时他心里饿的发慌,哪有心思管他什么殿上殿下,他觉得现在自己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徐五跟着人群向前挤去,但前方的人群不知为何却是越来越少
徐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奋力向前挤去,但挤着挤着忽然一下就突到了最前方,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前方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只剩下自己
城墙过道边放着几大木桶,木桶里装着白米饭和炖肉笋干等饭菜
只是木桶旁边站着的却不是往日所见的那几个膀大腰圆的伙房军士,而是一个身着明黄袍子的青年和几个穿着红色袍子的老头
徐五看着前方身上绣着飞禽走兽的人影,脸上顿时一慌,他略微一看,却是发现此时身边竟然空无一人,一众军士此时皆是在他身后一米处,凹出一个半圆形,前方竟只有他一人
徐五看向身后人群中的潘兴,却是发现自家旗官此时竟也藏在人群中,不敢上前一步,好像前方有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徐五看着身后神色紧张的众人,脸上一慌立时就要向后退去,但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侧的陈奇策却是轻咳一声,朗声开口
“诸位将士这是在做什么,监国殿下并内阁吕阁老苏阁老特意上城慰劳大家,诸位将士赶紧过来领饭吧”
徐五脚下一动,就想向着后面缩去,但此时后方人群听得陈奇策话语,却是根本不给徐五机会,所有人齐刷刷排在了徐五身后,而徐五也再次成了众人排头
徐五脸上神色惶然,但此时禁军士卒已经将碗筷发到手中,徐五只得捧着瓷碗,颤颤巍巍的走到木桶前
木桶前,一个身穿明黄袍子的青年接过徐五手中饭碗,而后便拿着木勺将碗中盛满米饭
待得米饭已经堆得冒尖,这才停手将瓷碗交给徐五
“守城辛苦”
木桶前的青年递过瓷碗,而后便轻轻拍了拍徐五的肩膀
徐五身子立时一颤,他看着青年身前袍服上那道张牙舞爪的团龙,心中一个激灵,捧着饭碗下意识便跪了下去
而随着徐五跪下,原本排在徐五身后的一众军卒一时间也是齐齐跪下
朱朗看着四周跪了一片的军士,脸上神色微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走到前方扶起地上的徐五,又令人唤起众人后,这才开口说道
“诸位将士请起,诸军将士浴血奋战,护卫城中百姓,该是孤与朝廷感谢诸位将士才是”
“我等不敢”
四周军士连忙口称不敢,又要下拜,但却又被朱朗止住
朱朗环视一圈,见着周围众人脸上皆是神色紧张,心中一转,便看向身前的徐五,开口说道
“这位将士浑身浴血,定是我军中少有的壮士,敢问是何姓名”
“小的名叫徐五”,徐五见着青年看来,死死低着头,下意识颤声说道
朱朗却是不管眼前之人的神色,环视了一圈周围士卒,直接便开口说道
“文韬武略,好名字”
“我大明的壮士就当像徐武一样,杀鞑子,保卫乡里,如此才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好英豪”
朱朗重重一拍徐五肩膀,而徐武身形又是一颤,脚下一软,差点又要跪下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旁的青年又是已经开口
“徐武,今日杀敌可领到了赏银”
“是,小的今日杀敌两人,之后军中立刻便给小的发了十两银子。小的还把其中五两银子寄回了家中”,徐武颤声答道
朱朗闻言,看向场中众人,朗声开口
“领到了就好”
“朝廷有令,守城之时杀敌不仅有功,而且斩杀敌军一人,立赏五两银子”
“今日孤领着朝中的阁老和大臣们,向诸位将士保证,杀敌赏银,战后即发,绝不拖欠”
“若是军卒阵亡,朝廷每人再发十两抚恤银子,这些抚恤银与赏银会一起发放给阵亡将士家眷”
“诸位将士但管用心杀敌,看到那些臂上带着黄巾的人没有”
朱朗指向站在一侧的陈奇策,朗声说道
“这些人是孤派到军中的军功使,专门给诸位将士记功发银,若是有人敢贪墨你等战功赏银,你等只管去找这些军功使,他们自然会替你等讨回军功”
“这些军功使由我亲管,若是连他们也处理不了,那孤与内阁的吕阁老苏阁老就亲自给你们做主”
朱朗大声开口,而吕大器苏观生不知何时已是站在朱朗身后,脸上神色肃穆,对着周围将士开口承诺
“我等定然奋力杀敌,报效殿下大恩”,场中一众军士忽然齐齐高呼
朱朗扫视场中众人,见着众人神色已经平静不少,心中一转,又是继续开口道
“你们可知那清军昨日午后才匆匆赶来,为何今日便如此急切的攻城”
朱朗扫视众人一眼,不待众人回答,便朗声开口
“因为朝廷在肇庆的有数万大军,肇庆的援军很快就将抵达,肇庆离广州有多远呢,不到两百里”
“只要我等守住广州几日,待肇庆大军一至,那城下的鞑子立时就要化为齑粉”
四周的军士闻言皆是面面相觑,皆是没有说话
这消息他们也私下听人说过,如今只不过是从这位监国殿下口中再听一次而已
而朱朗也不管众人神色,又是继续高声开口
“那清虏大军昨日方至,先前城外只有少数骑卒,若说起来朝廷虽随时可走,但孤和内阁的吕阁老苏阁老还有朝中一众大臣为什么不走,反而是征募大家守城”
“那是因为孤与朝廷知道,咱们朝廷大军就在不远处,这场仗赢得一定是咱们,这股城下的清虏冒进,定然会被朝廷大军围歼于城下”
周围士卒听到此处,神色皆是一振,觉得这监国殿下应当是没有在骗他们
监国殿下就是皇帝老爷,皇帝老爷定然是惜命的,若不是知道朝廷援军将至,皇帝老爷和朝廷里的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肯定早就逃之夭夭保命去了
朱朗见着一众士卒士气恢复,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言,朗声说道
“诸位将士且用饭,吃饱了饭,才力气杀贼,保卫咱们城中的乡里亲人”
“杀贼,杀贼!”
城头之上不知是谁先开口,一众军士忽然齐齐呼喊起来,城墙之上,一时间尽是杀敌之声
广州城外,李成栋看着远处城头隐隐欢呼起来的众人,脸上神色却是愈发阴沉
午饭过后,呜呜的号角声响起,河岸边无数百姓再次被驱到阵前,哭嚎着向着不远处的城墙行去,而城墙四面也是再次响起隆隆的炮声
广州城下,惨烈的攻城又再次开始
而肇庆城中此时也终于收到广州的求援信件,无数的军卒向着广州城下疾行而来
第146章 聚兵
十四日深夜,肇庆后堂,陈子壮匆匆走入堂中,脸上神色惶急
今夜他刚刚睡下,府衙便有人前来传报,说是有广州溃卒逃回肇庆
陈子壮听得消息,只来得及披了件袍子,便匆匆赶至府衙
陈子壮入了后堂,见得站在堂中的脸色苍白的士卒,开口便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堂中士卒见着盯着自己的老者,只觉如同被一只苍老的狮子盯上一般,身子一颤,立时跪了下去,颤声开口道
“小的跟随殿下御驾前往广州,十二日中午抵达广州城下,但距离广州城还有三四里时,却突然遭到一支不知从哪里来的鞑子军队突袭……”
士卒说到此处,却是突然被上方急切的声音打断
“鞑子有多少人,殿下呢,殿下逃进城中了吗”
士卒看着的上方神色愈发急切的老者,心中愈发慌乱,又是颤声说道
“小的不知啊,那股清军来的突然,只是一冲就将后阵的数百禁军杀散”
“车队之中立时就一片大乱,小的趁乱侥幸逃脱以后,便一路马不停蹄赶回肇庆给朝廷报信……”
这士卒本就是随队押银的普通士卒,逃脱以后哪还有胆子再回去查探清楚情况,他能一路跑回来报信,就已经是忠心可嘉了
下方的士卒还在说着逃离的情况,但上方的陈子壮已经完全听不清那士卒在说什么了
他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脚下一个踉跄,几乎就要跌倒在地上,还是一旁的侍卫眼疾手快,这才一把将他扶住,坐到椅子上
陈子壮心中的惶恐再也无法压抑,心中只觉一片绝望,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监国殿下真的在广州蒙难,朝廷会是什么后果
丁魁楚被杀一事,虽然证据确凿,但对陈子壮这些置身其中,又久经风浪的大臣来说,其中的痕迹还是太明显了
之前众人还没注意,但事后众人只是稍微回看,便立时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为什么他们手下的那些御史,突然间便收集到这么多王坤贪赃枉法的证据
为什么丁魁楚明明有着作乱的心思,但他手底的军将却毫无警惕,直接就被一纸诏书尽数召入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