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大明 第167节

  安平城,使团府邸,此时大堂之中人影汇聚,堂中两侧站满了身着青红两色官袍的官员

  张肯堂二十一日赶至安平,今日二十三日便已接受册封,虽然时间仓促,但此时堂中该来的却皆已到齐,而不来的也是一个未见

  郑氏军中施福等三名外姓将领无一例外,皆是没有现身,但施琅黄而辉等三家子侄却又齐齐出现在堂中,代表三人前来观礼

  郑鸿逵郑芝豹等郑家之人同样没有到场,但郑成功此时却是身着一身衫,坐在左侧上方默默观礼

  郑彩也自不用说,郑彩早已明言投入鲁监国麾下,此时自然不可能出现在桂监国这伪朝册封的现场

  除了这三方以外,军中如洪习山,梁立,林习等中层将领,却皆是亲身到场

  这些人虽然不如施福等人势大,但却自有部曲,反而不像施福等嫡系一般有那么多的顾忌

  场中施琅等军中将领看着左侧上方的郑成功,眼中目光闪烁,此时城中形势复杂,郑鸿逵,施福等各方皆是态度不明,这郑成功今日出现在此处,却是让城中众人心头惊疑不定

  郑成功自身自是不算什么,但他的身份可不比寻常,郑成功乃是郑芝龙长子,就算郑家打算如施福等人一般派小辈观礼,也绝不该派这郑成功来

  也不知郑家此时让这郑成功现身此处,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心中猜测不断,但场中此时却是一片肃静,册封的仪式也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大堂中央,张肯堂头戴梁冠,身着大红仙鹤官袍,垂手肃立,而张同敞则是从上方供案上取下绢帛圣旨,开声念诵

  “制曰,孤惟军国重务,赖有平章旄钺,今清虏南侵,残虐士民,浙闽危殆,正需良臣用命,镇戍国疆”

  “今有前兵部尚书张肯堂,遭时奋节,忠勤王命,道可济时,诚维许国”

  “特晋卿以东阁大学士太子太师经略闽浙苏赣,调度督勋,恢剿各路兵马钱粮,赐尚方剑,便宜行事,特赐蟒玉金章,吏兵二部尚书”

  “臣张肯堂,领旨谢恩”

  张肯堂面色肃穆,听完旨意后,便对着盛放圣旨金银的供案跪拜而下,行礼谢恩

  张肯堂叩恩领旨以后,便从张同敞手中接过总督官印及尚方剑

  从这一刻开始,张肯堂便不再是隆武朝的兵部尚书,而是成了桂监国朝廷的内阁阁臣,浙闽总督

  而众人听得张同敞的官职,心中也是一惊,这张肯堂如今不仅是浙闽总督,更是身兼吏兵两部尚书

  也就是说这张肯堂不仅可总督浙闽军务,更可自行决定两省人事任命,可谓是大权在握的实权总督

  众人看着堂中的张肯堂,心中亦是若有所思

  昨日他们骤然接到使团这封总督的观礼邀请,虽是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太过震惊

  此时粤省朝廷对闽省鞭长莫及,成立督府,重新确立对闽省的统治亦是应有之义

  真正让众人惊讶的是桂监国使团通告的总督,桂监国使团如今虽是行动自由,但实际上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城中之人

  虽然城中之人不知道使团的目的,但也早就发现刘湘客,在城中打探前朝大臣的信息

  此时安平城中有曾樱,路振飞两名大学士,但这桂监国使团却是偏偏舍近求远,跑到同安将这张肯堂请回来做了总督

  这张肯堂在闽省亦非是无名之辈,在隆武朝时便是朝中坚定的主战之臣

  桂监国使团放着与郑芝龙关系亲近的曾樱二人不选,反而推了张肯堂这个与郑芝龙素来不睦的旧臣上来,由此亦可看出桂监国朝廷对郑家以及清虏的态度

  此时册封之礼已毕,众人原以为今日的观礼便到此结束,但此时后堂却又是走出两道人影

  周鹤芝,辛一根两人身着大红色麒麟武服,从后堂走出,很快便在堂中站定

  而场中众将见得二人身上的麒麟武服,亦是神色惊愕

  然而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堂中的张同敞便又是从桌案之上请来圣旨,再次高声诵读

  “制曰,爵禄所以待有功,故有功者必加以重爵,勋劳所以著有阀,故有阀者必锡以异勋”

  “今有定海将军周鹤芝,定洋将军辛一根二臣,资性笃实,持节忠义,于危难之际,奔走先后,御虏于前,眷此积勋,必用超擢”

  “今特封定海将军周鹤芝荣禄大夫,柱国,平夷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世承袭”

  “特封定洋将军辛一根荣禄大夫,柱国,荡胡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世承袭”

  “臣等必竭心尽力,奋力挥戈,驱除胡虏,复我疆土,以报朝廷隆恩”

  周鹤芝两人闻言,亦是在供案之前跪拜而下,恭声谢恩

  场中先是静了一瞬,而后下方的众人却是忽然惊哗起来

  刚刚张肯堂册封,他们心中并没有多少惊讶,张肯堂本就是先朝尚书,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此时入了新朝加官进爵,这也并不算什么奇事

  但周鹤芝两人此时忽然晋爵,却是让场中的郑氏众将心中震动

  周鹤芝两人先前和他们可没什么两样,在隆武朝时都只是普通的封号将军,但现在这两人却摇身一变,直接封了伯爵!

  这桂监国朝廷竟然真的开始在闽省封爵了

  场中众将目光闪动,而施琅看着周鹤芝两人身上的麒麟武服,眼中却是忽然变得一片炙热

  那吴继嗣竟没有骗他,这使团之中当真是有空白的封爵告身!

  册封张肯堂还可能是朝廷那边事先定下的,但册封周鹤芝两人却定然不是

  他叔父施福以及黄廷等人,早在隆武朝时就是朝中有名的大将,但就连他叔父吴继嗣都要问过施福手中兵员才定下封赏

  这周鹤芝辛一根不过是郑氏军中的无名之辈,朝廷怎么会特意给这两人封伯,这两人定然是率先投靠了桂监国一行,这才被使团填上名字,封了伯爵

  周鹤芝两人麾下也不过几十条小船,两三千人马,他们这样的都能封伯,他施琅凭什么不能!

  虽然吴继嗣早就对施琅说过此事,但此时看着周鹤芝两人身着赐服,当众封伯受爵,这其中的冲击力,却远不是吴继嗣私下一言所能比的

  大堂之中,周鹤芝两人受封完毕,今日这场册封总督的仪式便也正式宣告结束

  使团在宅院之侧亦是布置了酒宴,只是经过了周鹤芝两人突然封伯的事情后,郑氏军中诸将却是已然有些心不在焉

  观礼众人草草吃过酒宴,又是恭贺过张肯堂周鹤芝等新晋之人,而后便匆匆散去

  周鹤芝等人的封爵已然让郑氏军中之人有所意动,那可是封爵,哪怕如今封爵肯定也拿不到朝廷爵禄,但那可是封爵,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哪怕什么都没有,能穿上这一身赐服,在人前称尊显耀,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让洪习山这些普通将领心动了,他们军中厮杀多年,求的不就是显耀人前,衣锦还乡吗

  张肯堂那等高官显宦他们不敢攀比,而且张肯堂和他们也不是一个路子

  但周鹤芝等人的实力却并不比他们强多少,而周鹤芝两人此时却封了伯

  既然周鹤芝两人都能封伯,那他们此时投过去,是不是也能封伯

  酒宴结束之后,各方皆是没有久留,施琅等人更是敬过一杯水酒以后,便直接离席,匆匆返回家中,向施福等人禀报周鹤芝封伯的情况

  郑成功坐于厅中一角,只是沉默喝着酒水,身边空无一人

  原本以郑成功的身份,再怎么样也不会无人来理,但此时城中形势不同往日,前来观礼的众人却是不约而同,齐齐忽视了坐在角落里的郑成功

  此时场中人影渐少,只剩几名武将拉着周鹤芝两个新晋伯爵拼酒饮乐,想要探问封爵的情况

  郑成功见得到了此时,使团还是无人来问,脸上也终于是神色一暗,起身离去

  但郑成功刚出了宴厅,却立即被等在一旁的护卫叫住,而后便被护卫一路带到了府邸后堂

第192章 恩义

  后堂之中,上方是刚刚送离了曾樱路振飞等观礼士绅的张肯堂,左侧则是坐着张同敞

  “末学后进,见过两位大人”

  郑成功进了堂中,对着两人行了一礼,而后便坐在右侧,脸上神色沉默

  张同敞见得郑成功脸色,与张肯堂相视一眼,而后便开口说道

  “今日我等在人前未与大木多做交谈,大木此时心中可有怨言”

  “大木不敢”

  郑成功闷声回道,而张同敞见此,眼中也是闪过一丝了然,开口说道

  “我等今日之所以对你视而不见,并非是无视你这一番报效之意”

  “只是如今你叔父却是未肯表态,如果我等在人前与交谈甚欢,固然可以令军中众将以为你郑家已然投效朝廷,但如此岂不是陷你于不义”

  “朝廷此时虽然也是急于招拢众将,但如此诡道亦非我等所取”

  郑成功闻言也是一愣,而后心中却是忽然升起一股感动,他原以为是郑家迟迟不肯投效朝廷,这才让张肯堂等人对自己态度冷淡,未想到对方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刻意疏远自己

  “晚辈还以为……还以为是因为我郑家之故,这才招来两位大人冷眼,晚辈心中狭隘,却是骤升忿意,有失礼数,请二位大人见谅”

  郑成功看着眼前张同敞二人,心中却是愈发坚定了投效朝廷的决心

  两位大人行事磊落,不义不取,这才是他想象中朝廷贤臣的模样

  张同敞两人见得郑成功脸上的感激之意,眼底也是闪过一丝笑意

  他们今日刻意疏远郑成功固然有一部分这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却是,他们已然弄清了郑家如今的情况

  郑家如今的实权都掌握在郑鸿逵郑芝豹手中,郑成功虽是郑家长子,但如果不得郑鸿逵二人支持,恐怕同样号召不了郑氏众将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借此机会,拉近他们与这郑成功的关系

  郑成功此时虽然暂时无法起到号召郑家众将的作用,但光凭郑成功郑家之人这个身份,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很有价值

  张同敞见得郑成功神色恢复,此时脸上却是忽然一正,开口说道

  “今日我与张部堂召大木前来,要说的却不是此事,我等原以为你郑家今日不会来人,但却未想到你会到场”

  “既是如此,我等也想正式问一句,你可愿受这闽省巡抚之位”

  郑成功闻言,脸上却是神色一滞,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开口

  “两位大人也知,如今我父身处敌营,若是我此时受了朝廷的巡抚之位,恐怕清虏立时就要恼羞成怒”

  “他虽是投清,但毕竟是晚辈亲父,晚辈此时却是不能受这巡抚之位”

  郑成功说完以后,见得对面神色似乎冰冷起来的两人,心中也是一紧,立时开口说道

  “大木虽是不肖,但亦是圣人子弟,知得华夷大义,桂监国殿下乃是神宗嫡脉,自当是我大明正统,为我天下士人君父”

  “晚辈此时非是不愿为朝廷效命,只是担忧因己之故,害了那人性命,两位大人放心,只要那人归来,晚辈便立刻反出郑家”

  “晚辈亦有自知之明,在下只是一介生员,历事浅薄,如何能做的一省巡抚,在下日后来投,只求为府下一刀笔吏,能为朝廷效力便已知足,绝不敢攀望爵禄”

  张同敞两人闻言,脸上神色这时才像是稍稍放缓,张同敞沉默片刻,便开口说道

  “自古忠孝难以两全,大木如今情况确是身处两难,既是如此,我等亦不好再相逼迫”

  “只是大木可能不知,我等临行前监国殿下对闽省之事,都只是定下大致方略,令我等相机决断,但惟有你父子二人的爵位官职乃是殿下亲口定下”

  “殿下圣喻已定,而大木又节义未失,只要你今后愿归义朝廷,你便依然是殿下亲自定下的闽省巡抚,此时无论是我还是张部堂,都是无法去改的”

  郑成功闻言,脸上神色却是愈发羞愧,而此时上方的张肯堂也是终于开口,轻声说道

  “老夫与你父亦是共事多年,你父在隆武朝时便已有不恭之态,说实话老夫对你父甚为不喜,但未想到你父竟能养育出你这等贤良之子,老夫确是甚为惊讶”

  “殿下以闽省之地托付给你父子二人,虽然你父降清,但你如今能尊奉大义心向朝廷,也算是没有辜负殿下对你郑家的一番深恩,大木你当勉之”

  “晚辈明白,我郑家身受朝廷殊恩,如今却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大木今后惟有以死尽忠,以报朝廷殿下殊恩”

  郑成功听到此处,更是羞愧欲死,起身对着两人躬身一拜,而后在张同敞的连声宽慰之下,这才神色感激的坐回座位

  张肯堂与张同敞相视一眼,觉得火候应已差不多,于是微微点头,张肯堂便开口说道

  “其实今日我等请大木前来,还有一事想请你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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