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禀殿下,是二月初一,明日便是龙抬头了”
朱朗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将李国用招致身前,轻声吩咐几句
李国用听得吩咐,很快也是退下,不多时便端着一个上锁的小木箱入了房中
朱朗打开箱上的铜锁,翻找了一下,很快便从箱中取出一张信纸
朱朗将木箱再次锁上,这才将桌上对折的信纸,交给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这是川省最新的情报,你将这份情报与滇省湖广的情报放到一处,就说是锦衣府哨探所得,然后将这三份情报给内阁及军中两位都督送去”
李承志接过监国殿下手中的情报,下意识应是,只是待他看过手中的川省情报,脸色却是骤然大变
“这……这”
对折的信纸打开,纸上的内容也是显露出来
“丁亥一月,西贼贼首张献忠领军驻西充,西贼叛将阴投清虏,领百余清虏精骑,直扑西贼中军”
“张献忠无备,于凤凰山为清虏单骑射杀,清虏趁势掩杀,西贼一百二十营俱溃,兵士尽遭屠杀,伤亡不可计数”
“西贼残部由西贼四将孙可望等人率领南逃,于佛图关与总兵曾英大战,曾英败亡,西贼继续南奔,将入贵省”
李承志捏着手中的信纸,脸上神色震惊,崇祯以来,天下流寇四起,而这些乱军之中最终能够据地立国的只有两人,一个是顺贼李自成,另一个变成西贼张献忠
这两人也是朝廷一直以来的心腹大患,但现在这西贼竟然死了,
李承志看着手中的情报,脸上仍是难以置信,忍不住开口问道
“敢问殿下,这消息是从何而来”
朱朗眼中目光微闪,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声开口说道
“此事乃是密卫送来,已经过密卫多方核验,绝对无误,你但管编入情报即可”
李承志又是扫了一遍手中的情报,脸上神色依旧是难以置信
按这份情报所说,张献忠是一月为清军突袭所杀,而现在却只是二月,也就是说,几乎是在张献忠刚刚被杀之时,密卫就已经探得了西军的消息,也只有这样,密卫才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将情报送回粤省
而且密卫探得的情报不止是张献忠被杀,连张献忠被杀的具体地点和前因后果都探得清清楚楚,殿下的那支密卫到底有多少人手,又提前埋藏了多少暗子,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李承志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有心向殿下要来几名密卫,替锦衣府训练哨探,但想及殿下平日对密卫讳莫如深的态度,又只得沉默下来
李承志如今实际掌管着锦衣卫,这个身份本就已经极为敏感,若是他此时去探究殿下手中的密卫,无论他有着什么目的,恐怕立时就要惹来殿下猜疑
锦衣卫,东厂,西厂,不就是如此来的吗,身为锦衣卫,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可并非是好事
朱朗看着下方欲言又止的李承志,自是知道李承志想问的事情,只是朱朗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却是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
密卫乃是他堂堂大明监国殿下手中的精锐,哪能轻易为人所知,问就是先王呕心沥血所建,宫中绝密,不可窥探
朱朗直接岔话题,开口说道
“密卫乃是宫中机密,不宜显露人前,此情报便以锦衣府的名义,报给朝中即可”
李承志闻言,也是知道殿下不愿多提密卫,只得恭声应下
朱朗看着桌前的几份情报,也是陷入沉思
这便是西南诸省如今的情况,滇省叛乱,湖广拥兵自重,川省一片乱战,贵州实际上也没好到哪里去
贵省总兵皮熊同样也是拥兵观望,自成一方,只是贵省贫狭,皮熊麾下的兵员太少,这才稍显恭顺
大明如今名义上拥有西南诸省,但这四省却没有一个能实际控制在朝廷手中,这也是朱朗为什么宁愿放着半个浙省不要,也要选择休战返回的原因
相比于此时在江南与清廷展开大战,显然是回过头来,收服西南诸省来的更简单一些
朱朗想到此处,心中也是做下决定,看向下方的李承志,开口说道
“将这些情报给朝中送去,告诉内阁以及军中几位都督,就说孤欲亲征西南,让他们做好准备”
“还有通知苏观生,明日朝会让他上奏设立军机府,如今天下纷乱,已不是往年那般太平时节,朝廷的规矩也该改改了”
李承志闻言,脸色也是严肃起来,躬身行礼后,便匆匆退出房外
而随着湖广云贵及张献忠身死的情报传至朝中,朝中果然也是一片大震,刚刚才平静了几日的朝中,又是泛起波澜
第241章 阁权
广州行宫,清晨时分,大殿一旁的值房中,此时已是站满了身着青红官袍的官员,皆是等待早朝的大臣
堂中官员各自聚于一处,虽然各处人数不等,但却井然有序
左侧最上方乃是吕大器,陈子壮,何吾驺三位阁臣,三人之后靠后一些则是站着苏观生,顾元镜等几名原广州三司的官员围聚在苏观生身边
右侧首位则是焦琏,马宝,郑鸿逵三人,刘起蛟,郝尚久,施琅,龙骧军宣教使邝鸿,腾骧军宣教使朱学熙,则是站在三人后方不远
此时朝中无论文武,皆是在低声讨论着昨日忽然从宫中传出的消息
左首上方,吕大器看向身旁的陈子壮何吾驺,开口说道
“殿下性情刚毅,何腾蛟托言湖广清虏异动,不肯归朝,恐是已触怒殿下,如今殿下欲亲征西南,两位以为如何”
何吾驺见着陈子壮沉默不语,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此事不妥,湖广紧邻前线,清军异动亦是常理,若当真是前线形势有变,何腾蛟身为总督,确实不宜轻动”
“殿下以锦衣府一家之言,便认定何腾蛟有意推脱,欲处置封疆之臣,此事有失偏颇”
“纵是那何腾蛟当真有跋扈观望之态,亦不应骤然出兵征讨”
“湖广毕竟与闽省不同,闽省当时已入虏手,自当发大兵剿灭,但此湖广诸臣毕竟还是自认明臣,此时若是发兵剿灭,恐会惹得湖广各军人人自危”
“若是湖广那些武臣慌乱之下投向清虏,恐怕湖广瞬间便要大乱”
陈子壮闻言,却是眉头微皱,开口说道
“但湖广失序亦是实情,湖广偌大一省,这几年却是半分赋税也未曾运至朝廷,湖广兵将亦是各行其是,不听调遣,若是朝廷只是空有一个名头,那要这湖广又有何用”
何吾驺看着陈子壮,却是神色不变,直接开口道
“陈阁老所言亦是,湖广必是要收归朝廷的,只是却不需以如此暴烈手段”
“何腾蛟毕竟是正经出身的士人,与那些武人军头不同,只要多加规劝,令其认清现实,应该还是能知晓大义的”
“况且两位不觉得殿下对朝中武臣太过放纵了吗,朝廷两战大胜固是可喜,但殿下却是愈发依赖武臣了”
“老夫听闻,殿下此次竟将闽省军权尽数交给李明忠,张肯堂堂堂闽省总督,竟无调动兵马之权,殿下如今一味倚仗武臣兵锋,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吕大器陈子壮闻言,也是眉头微皱,殿下对武臣的偏重,其实早就让朝中的大臣心生警惕
朝廷当与士大夫治天下,而不是与武臣治天下,但监国殿下自即位以来,只要是朝中大事,几乎都会让武臣到场商议
而且在殿下的有意偏袒之下,此时连内阁都很难再对朝中的几支禁军产生影响,这却是让吕大器等一众文臣愈发警惕
先前罢免潮惠两府所有官员的决定为什么能通过,就是因为朝中武将坚定站在殿下一边
若是放在崇祯朝时,朝中的一众文臣,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何吾驺看了一眼身旁眉头紧皱的两人,又是开口说道
“如今闽省大捷,朝廷初安,那便该恢复朝廷经制,令文武各归其位,如此才能上下相协”
“若是此时再让殿下亲自领军出征湖广,一旦再让那些武臣立下功劳,朝中武臣恐怕将愈发势大难制”
“武宗之事殷殷可鉴,武臣参政绝非益事,这天下终归还是要我等士人,来辅佐殿下治理,两位阁老以为然否”
吕大器陈子壮闻言,也是微微点头,明白了何吾驺的意思
先前朝廷飘摇不定,殿下略有些倚重武臣也就罢了,既然此时朝廷已经大胜一场,在南方站稳了脚跟,那就该恢复旧制,以士人内阁来治政理事,不可再让武臣过多介入朝中的决策
在这一点,无论瞿式耜吕大器还是陈子壮何吾驺,他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武臣贪功短视,决不能让他们参与到朝政中来
只有文臣才能治理好天下,先辈文臣花了近百年时间,这才彻底让武臣彻底降服,此时岂能任由这些武臣再祸乱朝政
如今朝中的武臣之所以能登堂议事,皆是因为监国殿下对武臣的偏爱,既是如此,那就更不能让殿下再与那些武臣搅在一起
三人低声商议几句,便决定上朝之后规劝监国殿下放弃亲征
至于苏观生,三人皆是默契的掠过不提,苏观生乃是监国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这等佞幸之臣,只知遵从殿下心意,哪里知得什么文武大义
吕大器三人统一了意见,而后便走向对面的焦琏几人
焦琏,马宝,郑鸿逵三人原本正在低声讨论着此次的出征之事,此时见得吕大器三人走来,话语声也顿时一停,而房中众人也是立时看向吕大器等人
何吾驺看着前方的焦琏,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朝廷此次入闽,皆赖诸位将军奋勇用命,方能得此大功,诸位将军此行辛苦了”
“不敢,我等不过是附殿下骥尾,全赖殿下指挥有方,方能有此大胜,我等不敢居功”
焦琏与马宝相视一眼,一时间也是弄不清楚吕大器三人的来意,只是轻声回道
“宣国公过谦了,此次我等前来,乃是有一事,想与宣国公及两位将军商议”
“监国殿下欲亲征西南之事,想必宣国公也知道了,老夫与吕阁老陈阁老商议了一番,却是觉得此事不妥”
“此番征闽虽是大胜,但大军出征亦是耗尽了粤省存粮,如今殿下返粤不过数日,竟又欲再起大军”
“湖广如今毕竟还是明土,就算要抚定湖广,也不必急于一时,粤省百姓如今疲敝已极,正需休养生息,为粤省生民计,几位将军可愿与我等上疏,令殿下暂缓兵戈”
何吾驺眼中目光微闪,监国殿下最信任的便是焦琏马宝二人,朝中但有战事殿下都要先问过这几名武臣,若是焦琏等人也上疏规劝,那殿下便极有可能改变亲征的主意
马宝闻言,脸上神色愕然,却是未曾想到何吾驺等几名阁臣,竟会想要阻止殿下亲征
马宝在知得殿下欲出征湖广以后,并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是跃跃欲试
明廷各军此时刚刚大胜清虏,连鞑子都败在他们手下,对湖广那些明廷旧军自然更不放在心上
马宝身为武臣,只有打仗才能升官得赏,自是不愿劝阻殿下出征,但此时几名阁老齐齐表态,却是让他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应对
马宝神色犹豫,但焦琏却是没有丝毫迟疑
焦琏脸上神色平静,只是扫了一眼身前的三名阁臣,便开口说道
“粤省是否能支持此次出征,殿下想必应有考虑,末将乃是龙骧军主将,但知听从殿下与朝廷号令”
“殿下若让在下出征,在下便领军出征,其余之事皆非在下所能妄言”
马宝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中却是豁然开朗,他之前之所以犹豫,乃是因为慑于何吾驺三人阁老的身份,哪怕他这个先前的顺军贼将,亦是知道内阁阁老的权威
但经焦琏一提醒,马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乃是殿下钦点的将领,自己的命都是殿下给的,此时不听殿下之令,反倒是去跟着这些文臣去规劝什么殿下,那不是找死吗
马宝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宣国公所言有理,我等诸军将士,但听殿下朝廷之令,是否当出征西南,自有殿下定夺”
何吾驺三人闻言,脸色也是一沉,他们先前接触焦琏,还以为此人世代将门,应是知得礼义,未曾想竟也是那般贪功迂直之辈
焦琏虽说是只知听殿下与朝廷之令,但实际上就是在拒绝劝谏出征一事
若是放到崇祯之时,哪个武臣敢与他们这样说话,这些武臣仗着殿下偏袒,当真是太过跋扈了
何吾驺正欲再劝,但此时房外却是传来一声净鞭声,焦琏听得鞭声,对着何吾驺几人微微点头,而后便径直向着房外走去
郑鸿逵看了眼身前神色难看的何吾驺几人,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而后也是和马宝跟在焦琏之后,向着门外走去
何吾驺三人见得焦琏等一众武臣离去,心中也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