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粤省众臣正忙着拥立朱朗,好拿下从龙之功,一时间也没顾得上许多,而等朱朗即位以后便是一连串的战事,对湖广的封赏也是一拖再拖
如今整个湘省只有何腾蛟等督府寥寥几人,知道隆武帝已经身死之事,但就是何腾蛟这名义上的湖广第一人,也是十二月粤省朝廷前来宣诏时,才知道桂王已正式监国
龙在沫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回都督,在下已问过那督府来的使者,据那督府使臣说,去岁八月闽省沦陷,隆武皇帝已在闽省汀州为鞑子所杀”
“如今朝廷各位大臣们,在粤省又是拥立了桂王做皇帝,这便是桂监国殿下”
下方的刘承永闻言,脸上也是神色诧异,开口说道
“隆武皇帝死了?他不是前年才刚做的皇帝吗,这还不到一年又换一个,这大明的皇帝换得也太快了吧”
堂中的陈友龙等众人也是神色微愕,大前年是弘皇光帝,前年是隆武皇帝,再到今年又换成了这桂监国,这大明朝廷也太过儿戏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新皇帝即位了,怎的竟不给他们升官
前面那两个皇帝登基以后可是立即就给他们升官了,这什么桂监国皇帝当真是太不知事理了
刘承胤思索着那桂监国的名号,眼中却是若有所思,而后便摆了摆手,示意龙在沫继续念诵督府公文
只是刘承胤的平静却是没有持续多久,待龙在沫念完督府谕令以后,刘承胤脸上却是勃然大怒,冷声喝道
“一派胡言,什么流贼滋扰,本将久镇武冈,怎的老子就不知有流贼作乱”
“何腾蛟这老匹夫想做什么,当真以为他顶个湖广总督的帽子,老子就不敢动他吗”
自从去年刘承胤派兵驰入黎平,抓了何腾蛟之子,逼迫何腾蛟向他低头以后,两边实际上就已经撕破脸了
武冈乃是刘承胤的老巢,而现在这何腾蛟竟然发了封不知所谓的谕令,要他把武冈让出来,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没睡醒,还是这何腾蛟没睡醒
刘承胤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上次只是抓了他儿子,看来这次得直接抓他全家,好让这何腾蛟弄清楚,这宝庆到底是谁说了算
“将军,不是督府,是朝廷的谕令”,龙在沫轻声说道
刘承永闻言,也是眉头微皱,直接取过龙在沫手中的督府谕令
刘承永看着那随信而来,盖着通政使司大印的中枢谕旨以后,也是开口说道
“大哥,确是中枢旨意,不是何腾蛟的命令”
刘承胤接过刘承永手中谕旨,扫了一眼,却是直接将那盖着大印的中枢谕旨扔在桌上,冷声说道
“什么朝廷旨意,这何腾蛟当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他们那些弯弯绕绕吗,这封谕旨定是何腾蛟向那粤省小朝廷讨来的”
刘承胤冷笑一声,大明朝这两年一连换了三四个皇帝,这些所谓的朝廷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
这些新建立的小朝廷不要说统治各地,恐怕反而还要求着各地,来承认中枢的地位
监国?这些年大江南北的监国还少了吗
远的不说就是前年,那靖江王不也自称监国了吗
如今只要手中有兵,再抓上一个朱家宗室,谁不能弄出一个监国来
何腾蛟如今名义上是湖广总督,那新立的粤省朝廷恐怕如今正忙着拉拢那何腾蛟
在这种情况下,何腾蛟对那粤省朝廷还不是予取予求,向朝廷要一封谕旨又算得了什么
下方的刘承永等人闻言,也是若有所思,刘承永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大哥是说,这封谕旨乃是那何腾蛟故意要来的”
“定是如此,那老匹夫眼看督府之令无用,便想用朝廷的名义向本将施压”
“凭着一张废纸竟就想夺老子的武冈城,做他的春秋大梦!”
“本将手握三万大军,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拿老子的武冈城”
刘承胤脸上杀气腾腾,下方的中军总兵陈友龙见得勃然大怒的刘承胤,却是眉头微皱
陈友龙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
“这何总督到底是何意,他该不会真是打算凭着一张谕旨,就让咱们让出武冈城吧”
刘承胤看了一眼陈友龙,却是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你们不懂那些文臣,那些文人读那些四书五经,已经读的傻掉了,开口闭口君父圣上,以为朝廷随便发一道令旨,别人就得遵旨照办,他们以为现在还是十几年前吗”
“朝廷,老子认他,他才是朝廷,老子不认,管你什么皇帝桂监国”
下方的刘承永却是沉默不语,他从桌上取过那督府文书,又是看了一遍,而后却是沉声开口
“何腾蛟此人非是寻常文臣,何腾蛟当年单骑入湘,凭着区区一介文臣之身,如今却能勾连各方,坐稳这湖广总督之位,可见此人手段高明,大哥莫要大意”
“此人在湖广经营数年,深悉湖广形势,不可能不知道只凭这一纸调令,绝不可能让我等交出武冈”
“但此人却偏偏还是要来这道诏书,小弟以为,何腾蛟此次必有后手”
刘承胤闻言也是眉头微皱,他也曾在何腾蛟麾下效力过一段时间,亦是知道此人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顽固腐儒,此时听得刘承永所说,也是略微警惕起来
刘承永思索片刻,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恍然,紧接着刘承永脸上便闪过凝重之色,开口说道
“小弟大概知道这何腾蛟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此人当真是歹毒,这何腾蛟极有可能想要借刀杀人!”
刘承永见得众人看来,也是不买官子,直接开口说道
“这何腾蛟得了朝廷旨意,若是我等不交出武冈,便是违逆朝廷旨意”
“我等此时毕竟还是明朝官吏,若是不交武冈,何腾蛟便能以抗旨之名,联络湖广其他各镇发兵攻打咱们”
“我等独自占了宝庆一府,早已惹得湖广各镇不满,若是何腾蛟以宝庆为诱,当真有可能说动其他各镇来攻”
“这何腾蛟入湘以来,最擅使这等辗转腾挪之策,我等却是不得不防”
刘承胤等人闻言,脸上神色也是严肃起来,而下方的陈友龙此时也是开口说道
“二爷所说不错,那何总督划分诸镇,却偏偏将那曹志建张先壁两人放在衡阳,湘乡,显然便是对我等不怀好意,将军确是不可大意”
湖广诸镇之中,曹志建张先壁两人皆与刘承胤有怨,何腾蛟却偏偏将这两人放在宝庆府周边,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陈友龙等人想到此处,脸上也是神色难看
刘承胤军在湘省各镇中已算是势力出众的一方,若是单论一家,他们这一边不惧湘省之内任何人,两家齐攻他们也能守城挡住,但若是何腾蛟带上自己的督标营再加上曹张二部,他们便很可能会落败
刘承永此时也是沉声说道
“何腾蛟这老贼当真是奸狡,那督府使臣一直催着咱们要回复,这老贼此刻恐怕就等着咱们抗旨呢”
“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不如……”
刘承永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刘承胤扫了一眼刘承永,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怎么办?自然是奉诏了”
“本官乃是朝廷一品右都督,朝廷有令,本官自当奉旨遵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朝廷要取武冈剿贼,难道本官还能不给不成”
下方刘承永龙在沫等人,皆是神色惊愕的看着上方的刘承胤,但没等他们开口,刘承胤便又是说道
“朝廷要武冈,本官别无二话,但本官麾下三万将士镇守武冈数年,朝廷却是未发过一分饷银,本官虽是一意忠心报效,但军中将士何辜”
“龙文书,你给督府回信,本官本欲率军退出武冈,但奈何营中将士鼓噪索饷,本将亦是无可奈何”
“告诉何腾蛟,本官也不要多的,只要督府将去年所欠宝庆营兵饷发来,本官立刻率人退出武冈城”
下方刘承永等人闻言,眼中立时一亮,刘承胤麾下军卒三万人,一年的军饷便是三四十万两,不要说督府根本不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就是拿得出,何腾蛟也绝不舍得给他们
刘承胤此时就是在与督府扯皮,你要我扯出武冈,可以,但要我们出城,总得给拔营费吧,
只要他们这边不在明面上违抗朝廷谕旨,那何腾蛟就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也就没办法鼓动湖广其余各军合力来攻
若是何腾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湘省之内的各军绝不可能与何腾蛟合兵
今日他何腾蛟能与他人合兵强攻刘承胤,那明日他就可能去对付其他人,而若是单凭何腾蛟麾下那一部督标营,刘承胤却是根本不怕
刘承胤却是不管下面众人神色,继续冷声开口
“王朝宗,你领精兵五百并两千步卒前往东安驻守,若是发现所谓桂省来人,立刻驱逐,不许任何人入城,不需杀人免得落了把柄”
“蒋虎你领精兵一千并三千步卒前往宝庆镇守,防备张先壁曹志建二人,一旦发现两军兵马异动,立刻来报”
“陈友龙,整备中军,一旦两处有警,则立刻出兵救援”
“我倒要看看,这何腾蛟到底准备如何让本官退出武冈”
下方陈友龙的各将听得刘承胤杀气腾腾的话语,也是立时应命
东安距离桂省全州不过百里,乃是距离桂省最近的县城,占住了东安便扼住了前往武冈的通道,而派人驻守宝庆则是同理,同样是防备东向的曹张两军来攻
刘承胤见得众将领命,脸上却是依旧神色冰冷,他将桌上的文书拿在手中,又是扫了一眼,而后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监国,朝廷,嘿!”
刘承胤将手中的文书揉成一团,直接扔在地上,而后大袖一挥,直接转身离去
大堂之中,只剩下神色惊愕的众人,看着地上的朝廷文书,久久不语
第247章 杀人
桂省桂林,清晨时分,南门之外已被打扫一新,一众衙役来回奔忙,正将城门前赶集入城的百姓驱离而去
城门前彩棚高筑,一条长长的杏色地毯从彩棚处,一直延伸到城门之内
彩棚下一众士绅汇聚,人群前方站着三人,当先一人乃是一个身着大红孔雀官袍,面容清癯的老者,此人便是如今的桂省巡抚严起恒
严起恒身后则是桂省布政使晏日曙,以及按察使曹烨
严起恒看着地上的杏色莲花纹地毯,脸上神色不悦,开口说道
“殿下前几日便来过口谕,说是迎接之事不得扰民铺张,你等为何还是这般大张旗鼓”
按察使曹烨闻言,却是暗暗撇了撇嘴,这严抚台什么都好,就是脑子转不过来弯来
监国殿下驾临地方,自然要向朝野一示宽仁,殿下不说不得铺张扰民,难道还要去指示他们大搞接待不成
殿下有殿下的说法,但他们这些大臣难道还真能照着去办不成,这严抚台也是为官多年,怎的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只是严起恒毕竟是桂省巡抚,官大一级压死人,此时严起恒有问,曹烨也只得回话
曹烨眼中一转,便开口说道
“抚台大人多虑了,殿下体恤黎庶,我等又岂敢扰民”
“这些地毯饰物,皆是从那逆官陈邦傅家中搜罗而来,下官也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却是未曾耗得府库一钱”
“况且监国殿下即位,此次乃是第一次西巡我桂省,我等桂省士绅总归还是要备齐礼仪,方显我等桂省臣民恭顺”
严起恒闻言眉头微皱,扫了眼一侧的彩棚花饰,却是也没有再继续苛责
近百桂省士绅在彩棚前又是等了一刻,此时地面却是忽然微微震动起来
一阵马蹄声响起,五百骑军忽然出现在官道尽头,紧接着一众骑军便如一堵红墙一般,快速向着城墙之下冲驰而来
城门之前,隆隆的马蹄声不断回荡,五百名骑卒骤然勒马,齐齐在彩棚前停下
一众骑卒身披红甲,挎刀持弓,俯视着城门前的众人
一众骑军到了城门前,只是扫了一眼彩棚前的众人,便径直向着四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