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腾骧军骑卒开始停下马速,身后已经倒了一地的尸首,剩余的百余名武冈骑卒此时已成乱兵,纷纷向着山间四野逃窜,整个武冈骑军就此崩散
陈友看着下方驿路上崩溃的骑军,也是心生绝望,他麾下最精锐的三百骑卒,竟然被百余人一冲之下,就彻底崩溃
陈友龙正准备前往后军集结军阵,但此时后方却再次响起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后阵官道之上烟尘四起,四五百与前阵一模一样的红甲骑军,却是骤然出现,再次撞入后阵之中
前后两部骑军杀入武冈军中,武冈军终于再也维持不住阵势,彻底混乱起来
而此时前方官道之上,却是再次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一队队身着朱红军服的腾骧军步卒,踏着鼓点号子,快速向着已然溃乱的武冈军大营冲来
孙华浑身是血,在几名骑卒的护卫下冲至陈友龙身前,二话不说就将陈友龙拉上马去
“将军,桂贼奸狡,早有埋伏,大营已经全乱了,挡不住了,快走”
孙华与几名亲兵将陈友龙扶上马匹,陈友龙看着驿道下不断驱驰砍杀的红甲骑卒,脸上也是神色苍白
他看了一眼前方驿路上快速接近的大队步卒,眼中终于是再也没有任何侥幸,一咬牙,拉过马儿便在孙华等人的护卫下,向着另一侧的小路逃去
驿路一侧,马宝郝尚久阎可义等人站在丘陵之上,俯视着下方驿路之上的屠杀
随着陈友龙逃离,这只武冈军最后一点集结抵抗的可能也彻底消失,失去指挥的武冈军卒彻底崩溃开来,向着四面八方的山野逃去
郝尚久看着下方满山逃窜的的军卒,开口说道
“后阵那千余兵卒还像点样子,惊乱之下还能勉强结阵,前阵那些根本就是一群百姓,刘承胤把这些人招进军中做什么,当真以为人多就能打吗”
战场交战,可不是单纯的看谁的人数多,而是要看组织程度
近百军阵娴熟的步卒,足以杀散十倍于己的流民乱军,如果换成骑军,那就是再翻上一倍也不在话下
把一群百姓塞入精锐之中,非但不会提升战力,反而会让精锐也变得孱弱起来
战场上想要打赢,要么是备齐好马好甲,准备好粮饷,日夜操练,练出一支可用的精锐之军
要么就学顺贼西贼,裹挟大量流民,这个大量不是一千两千,而是一万甚至数万数十万
以这些大量的流民为挡箭牌,让你杀个尽兴杀个够,杀到队形散乱,而后再以精锐出击,击破对方的军卒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些南兵素来孱弱,练来练去也就这样了,还不如多找些人壮壮胆子”
阎可义撇了撇嘴,眼中神色轻蔑
阎可义说着南兵孱弱,但其实他们这些人同样也是南兵,郝尚久阎可义先前皆是豫省军将,在九边辽卒们看来,可不就是妥妥的南人兵将
但阎可义显然不这么认为,湖广在豫省南边,那自然是湖广之人才是南兵,他们身处湖广之北,自然该是北兵
他们堂堂北人英勇善战,怎么可能是那群孱弱不堪的南兵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时驿道下方,两千腾骧步卒也终于是赶至武冈军阵前
一众腾骧军步卒十人一组,各自结阵绞杀,原本只是散乱奔逃的军阵,此时却是一块一块的开始凹陷消失,如同在地面上被擦除了一般
马宝看着下方的步卒赶至,也是知道此战胜负已定,武冈军绝不可能再翻转了
刚刚他一直在等这只军队的主将,只是直到步卒彻底杀入阵中,却依旧没发现这只军队主将的预备队出现
此时军阵中士卒溃乱许久,却始终没有一处能真正收拢住真形,由此可见这支军队的主将不是战死便是已经逃了
马宝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步阵已至,此战胜负已定,郝尚久,你领着预备队下去收降俘虏吧”
“末将领命”
郝尚久听得马宝之言,立时拱手应道
马宝又看向一侧的阎可义,开口说道
“遣人向殿下报捷,然后令后方的施将军加快行军,过来接受俘虏”
“咱们此次的任务是攻占武冈,不是来打这一群乡兵的”
“尽快收拢俘虏,留下五百人看守,然后全军立即进发,包围武冈,决不能让刘承胤等人走脱”
马宝布置完以后,又是看向一侧的朱学熙,开口说道
“朱军使可有意见”
“都督乃是腾骧主帅,朝中名将,军务之事皆由都督决断,下官绝无意见”
“下官补充一点,还是莫要杀戮太过,这些人虽是不能争战,但却可劳作耕种,殿下临行前也吩咐了,不得滥杀”
“朱军使所言有理,那便照此来办,立刻开始收降俘虏”,马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郝尚久阎可义两人见得马宝朱学熙统一了意见,也皆是拱手应命,而后便带着三百中军精锐,向着下方驿道而去
这数百人乃是马宝手中的预备队,就是要等武冈军诸将出现后,再投入战场,一举击溃敌军主将,只是现在看来,倒是没有派上用场
郝尚久阎可义领着中军进入战场,驿道上的屠杀才终于开始止住
战场上一众中军士卒大呼跪地不杀,一众武冈军士卒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便扔下武器跪在道边
其余原本正在逃窜的武冈士卒,眼看跪地士卒当真没有被杀,也不再犹豫,直接扔下刀剑也纷纷跪在地上
腾骧军士卒拿着麻绳捆绑俘虏,一众乡兵非但不反抗,反而是主动协助,相互捆绑起来
在一众降兵的配合下,腾骧军等人很快便将俘虏收降完毕
腾骧军收缴了兵刃,又将一众降卒分成几处,留下五百军卒看管,而后马宝等人便带着腾骧军主力马不停蹄,向着武冈城疾行而去
第250章 围城
武冈城,府衙大堂,刘承胤看着堂中披头散发的陈友龙,脸上神色惊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友龙领着一万大军出城,如今不过三日,这陈友龙竟就兵败逃回城中,一万大军据其所说更是全军覆没
这一万人马已经是城中近半的兵力,但如今这这人马竟连东安城的边都没摸到,就全数丧尽,这如何能让刘承胤不怒
陈友龙跪在堂下,身上衣袍满是灰尘血迹,此时见得刘承胤暴怒,亦是不敢顶撞,只是闷声说道
“将军容禀,此次兵败末将罪责难逃,但此次之事非是末将轻忽,实在是那桂军太强啊”
“昨日末将领军扎营石门隘,早晨正要拔营行军,但谁知那桂军竟已悄然伏于山中,桂军骑兵分作两路,齐攻大营前后,营中顿时阵脚大乱”
“桂军骑军足有千余骑,且极为精锐,这些骑军人人皆乘辽马,身披布面铁甲,末将也曾试图以中军骑军拦截,但末将麾下骑军只是一合便被敌骑冲溃”
“末将本欲放弃前阵,全力稳住后阵精锐,但那桂军步卒又是突至”
“桂军步卒足有数千,同样极为精锐,所有人皆着棉甲,而且快速行进间,旗帜队伍分毫不乱,末将拼死冲杀,却是始终无法止住乱势,这才只得引兵突围”
上方的刘承胤闻言,神色非但没有缓和,脸上反而是愈发愤怒,忍不住开口喝道
“还在这胡扯!”
一匹辽马哪怕在北地都要卖到十两以上,运至江南至少翻倍至二十两,而运到岭南之地恐怕三十两都打不住
千余辽马骑军,光是战马都要三万两,一匹战马所需的食料几乎是一个兵卒的两三倍,再加上甲胄等装备,恐怕五万两都打不住
桂省那等偏狭之地,哪来的财力去供养这一支辽马骑军
养这一支千人骑军的钱,都足以让刘承胤再招两三万步卒了,再加上陈友龙所说的数千身着棉甲的精锐步卒,那更是天方夜谭
就是刘承胤最为精锐的六千中军,也不过是伍长一级能分到一套皮甲或棉甲
桂省巡抚若是有这等财力实力,早就打过湖广了,又岂会一直窝在那穷乡僻壤的桂省之中
刘承胤脸上神色愤怒,正要再问,此时一个亲兵却是闯入堂中,脸上神色惊惶
“将军,城外来了大批军卒,门将机警提前关上了城门,但那些军卒却是直接派骑军封锁了城外道路,如今四面驿路皆被城外的军队截断了”
“是桂军,一定是那股桂军跟过来了”
陈友龙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立时开口说道
刘承胤等堂中众人闻言,脸色也是难看起来
刘承胤扫了一眼地上神色惊惶的陈友龙,冷哼一声,直接便向着堂外走去,刘承永等人见状,也是纷纷紧随其后
刘承胤等人很快便上了城墙,此时城门前一片狼藉,板车,鲜鱼,蔬果,米粮,各色货物在门前倒了一地,但此时这些商货却是根本无人关注
刘承胤等人看向前方,只见城门不远处,两千骑军分为两部,并排列阵城外
两千骑卒人人皆着红色布面铁甲,身下骑坐着高大的辽马
此时已是三月,但仍是春寒料峭,军阵之中战马踏动地面,口鼻间呼出阵阵白气,白气氤氲而起,隐约间竟是连成一片白色的雾气
数千骑卒静立在城外,冷冷注视着城头方向,城头之上,刘承胤见得那城外骑军,脸色也是终于沉了下来
刘承胤亦是军伍出身,虽然看不清那些骑卒面容,但此时光是看着那些在寒风中静立不动的高大骑卒,刘承胤便只觉心中一阵压抑
单是看着这两千骑军,便已让城上众人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刘承胤脸上神色阴沉,但还没等他再做细看,官道尽头却是再次出现大批步卒
一众步卒人人身着红色棉甲,排成纵队,沉默的向着城下行来
三千名步卒到了城下同样是列阵站在城下,而后方的官道之上,源源不断的腾骧军士卒,还在朝着城下赶来
一个时辰后,腾骧军士卒终于全数赶至,近万名身着朱红军服的腾骧军士卒列阵城下,城头之上刘承胤等人看着城下无边无沿的军卒,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一万腾骧军列阵城下,两个三千人的步阵居中,两侧则是骑军侧翼
而在军阵后方,剩余的两千余军卒则是旁若无人一般,开始挖掘壕沟布设起营地
腾骧军军卒乃是陆续而来,其间刘承胤未尝没想过趁着这些人立足未稳,派人先行出城偷袭
但刘承胤每每看着城外那两千余静立不动的骑卒时,又只能放弃这想法
那两千披甲骑卒给人的压力太大了,刘承胤麾下几乎全是步卒,刘承胤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凭着步卒,击败这两千辽马骑军
腾骧军全数赶至武冈城下,足足花了一个时辰,而刘承胤等人也在城头生生看了一个时辰,城中的刘承胤等人既不敢出城迎战,也不敢下城离去
此时眼看道路尽头终于不再有士卒涌现,刘承胤等人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批桂军看模样应该只有一万余人
刘承胤此时麾下也还有一万余人,虽然武冈城中的士卒不如城外这支桂军精锐,但他们还有城墙,城中还有许多百姓
武冈作为刘承胤经营多年的老巢,粮饷也极为充足,应该足以守住武冈不失
然而还没等刘承胤放松下来,下方的军阵之中却是忽然竖起一面明黄龙旗,旗帜之上一尊五爪金龙盘踞云巅,张牙舞爪
那面金色龙旗升起后,十余个骑卒忽然从军阵中奔出,护卫着龙旗,直接驰向武冈城下
城上众人目光也是瞬间落在那明黄旗帜之上,腾骧军列阵于一里地外,龙旗竖起时,城头上的刘承胤等人还看不清楚
此时一众骑卒擒着龙旗奔至城下,刘承胤等人也终于看清了旗帜上的图案,但等到城上众人看清那旗帜上的龙形之时,所有人面色皆是骤然大变
城下的骑卒擎着龙旗到城下,一众骑卒便开始大声呼喊起来
“桂监国殿下口谕,着令宝庆总兵刘承胤即刻开城接驾,入营参见,不得有误”
城头上陈友龙听得城下军卒呼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恍然,这就对了,这支明军根本就不是什么桂军,而是朝中的禁军!
也只有朝中的禁军,才能有如此的财力,养的起这数千辽马骑卒,以及这近万的披甲精锐
说得通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友龙脸上闪过一丝释然之色,先前他虽是大败逃回,但他心中却未尝没有一丝不服
他已经算得上刘承胤麾下的第一大将,在湖广亦是久经战阵,这次却是不明不白就被一群桂兵偷袭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