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是押银子入朝的,什么时候就变成谋反了
那肇庆城中的军卒刚喊完话,苏观生阵前也是出现几十个军卒,对着城中大喊
“肇庆诸臣听着,我乃东阁大学士苏观生,领受桂王手谕,领军押送秋银入朝”
“城中奸佞拥兵自重,把持朝纲,如今更是软禁桂王,紧闭城门,欲图率军攻杀我大明忠直将士”
“城中诸臣若还有一丝忠贞之心,当速速擒下城中奸佞,救出桂王,不使天子沦于贼手”
苏观生亲兵在阵前一番喊话,城头之人也是瞬间隐隐喧哗,但很快城头落下一片箭雨,城下那喊话的一众亲兵顿时四散躲避,城外又只有肇庆兵卒的喊话声
“大人,如今到底如何,快拿个主意啊”,陈际泰带着几个亲兵,急急奔来
“若欲效忠我大明朝廷,则结阵杀贼,若是贪生怕死,我也不拦你,你自可逃命而去”
苏观生看着神色焦急的陈际泰,轻声开口
而陈际泰则是嘴巴微张,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人影,不知要如何反应
一刻钟时间转瞬即过,苏观生军阵已经隐隐乱了起来,而城头此刻一排令旗忽然摇动
苏观生看着远处隐隐开始骚动起来的骑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理了理身上衣袍,安然端坐在椅子上
临危一死报君王,亦可谓守节矣
“城内有令,全军准备,诛杀叛逆”
骑军前方,一员将领手中长刀骤然一扬,对着身后大喝
身后的一众骑士拉紧缰绳,只待长刀落下,便要朝着前方已经大乱的军阵冲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动作,远方忽然又是传来一阵地隆隆的马蹄声,整个地面皆是隐隐动摇起来
只见远方道路尽头忽然烟尘四起,一只红色的骑军忽然奔出官道
这骑军人人高头大马,穿戴红色棉甲,马侧挂着骑弓火铳,手中持着长枪,如同一道洪流一般,直插苏观生军阵与那粤省骑军之间,将两侧军队齐齐分开
领头将领手中长刀一扬,身后的一众骑军竟从奔袭中骤然一停,如同大山一般立在场中,手中长枪倒转,竟是隐隐对着那将要冲锋的粤省骑军
场中惊变骤起,所有人皆是看着场中的又一只红色明军,不知是何情况
那突然杀出的骑军骤然停住,紧接着那领头的将领带着十几个骑卒,忽然向着肇庆城下奔来
那一员将领浑身精铁甲胄,在城前一勒马缰,马头高高扬起,一道大喝骤然在城下响起
“我乃桂王亲卫李承志,桂王口谕,宣大学士苏观生入府觐见”
那领头将领喊完,身后的一众骑卒也是齐齐大喝
“桂王口谕,宣大学士苏观生入府觐见”
数十个骑卒从军阵中冲出,在城外来回奔跑大喝,城内城外一时间俱是寂静,只能听到一片桂王口谕的声音,不断响彻内外
城头上,丁魁楚看着城下不断大喊的一众骑卒,脸上神色终于彻底阴沉下来
第41章 众议
朱朗身着蟒袍,走入府中大堂,扫了一眼,发现堂中已经坐满了人影
瞿式耜,丁魁楚,吕大器不必说,连从抵达肇庆后便一直守制在家的李永茂也是现身了
不仅是这些一方大员,其他如肇庆知府朱治涧,随吕大器等人从闽而来的礼部主事吴贞毓,御史刘湘客等隆武诸臣,瞿式耜门下张同敞等心腹官员亦是全数在场
可以说如今在肇庆能说得上话的官员,如今皆是聚集在了桂王府,如果朱朗事先埋伏下五百刀斧手,此时一声令下,将场中众人砍翻,那肇庆局势立时便可落入朱朗之手
除了丁魁楚这些中枢大员,其实肇庆城中大部分官员,都未曾见过朱朗这个未来的大明监国
此时众人看着身着蟒袍,腰围玉带,神色平静走入堂中的年轻藩王,心中皆是不由暗赞一句,好风资,好气度
年轻藩王走上上方主位落座,扫了一眼场中众人,脸上闪过一丝讶色
“小王不是说让苏大人入府觐见吗,怎么众位大人皆是一起来了,可是有何要事”
众人看了眼神色诧异的年轻藩王,脸上皆是闪过一丝异色,朱朗身边可就立着那李承志
如今距离刚刚城下那一幕,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就不信这桂王当真不知道刚才城外的形势
而如今这桂王竟然还倒打一耙,你他娘刚才弄得我大明朝差点四分五裂,你自己搞出来的事情,现在竟还问他们究竟有什么事,当真是不要面皮
“这苏观生刚才突然领军入朝,惊扰的城中四门紧闭,桂王当真不知此事吗”
吕大器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阴沉着脸问道
“哦,竟有此事?”
“苏大人,你既押粮入朝,那自当于传令沿途各处交接,怎的如此疏忽大意,害得城中受了惊扰”
年轻的藩王脸色一板,神色不满的看着下方的陌生中年男子
堂上除了瞿式耜四人,再下方就是苏观生,朱朗虽然不认得下方那双鬓微白的中年男子,但却一眼就认定此人定是苏观生
无论朝中各位大员对苏观生如何的嫉恨不满,但场上除了瞿式耜四人,就只有这苏观生官位最高,场中这些人皆是经年的官员,绝不会在排序座次上出错
甚至严格来说,瞿式耜丁魁楚都要排在苏观生之下,苏观生可是正经的东阁大学士,真要论起来场中只有吕大器李永茂二人,才能真正在官位资历上压这苏观生一头
“臣自接殿下谕旨以来,沿途皆是亮明军中旗号,各处亦安稳无事,只是眼见要到了肇庆,臣奉诏心切,竟忘了提前令人通传城中,致使城中惊扰,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苏观生望着上方的年轻藩王,眼中眸光一闪,竟直接躬身一拜,直接认下了罪责
提前通报城中,开什么玩笑,如果他苏观生真的提前通报城中,那今天他抵达肇庆城下时见到的就不是城门紧闭,而是数万大军围剿了
“苏大人亦是国朝大臣,行事自当更加稳重,如今肇庆将为中枢,非其他寻常之地,苏大人以后行事可万不能如此操切了”
年轻藩王见那老臣躬身认罪,又是谆谆叮嘱道
“是,臣谨记殿下教诲,日后必修身自省,必不敢再有轻慢之意”
穿着大红袍服的苏观生又是对着上方的藩王躬身一拜
堂中群臣见着这一唱一和的君臣两人,脸上神色愈发怪异,奉诏心切,疏忽大意,现在说的是这个吗
这桂王莫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把这事情揭过去了吧,白日闭城,满朝震恐,如今更是让群臣都是打破惯例,在桂王监国之前就齐聚府中,这件事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过去
果然,众人心思刚落,一道愤怒的声音就在堂中响起
“桂王殿下,现在我等说的是这些吗,殿下招苏观生这贼子入朝,为何不与我等商议”
“领军入朝,如此大事,殿下竟如此轻率自决,致使朝中震恐,殿下到底置我等老臣于何地”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怒吼出声
“丁大人何出此言,我对诸位大人素来敬重,如此大事,小王怎敢不与诸位大人商议”
“此事我不是早已与几位大人商议过了吗,当初诸位大人可是皆是同意了的,如今为何竟又说是小王一人所决”
年轻藩王看着下方的丁魁楚,脸上神色带着疑惑诧异
此言一出,堂下的众人顿时哗然,按这桂王所说,这调苏观生入朝一事竟是早与堂上那几人商议过了,但这既然已经商议过了,为何今天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莫不是这几人中途又反悔了
朱治涧吴贞毓等群臣看着上方四人,脸上神色惊异,而上方瞿式耜几人脸上更是一黑
丁魁楚见这桂王大庭广众之下,竟然还敢颠倒黑白,不禁怒极反笑
“殿下说与我等众人商议过,那不知殿下是何时与我等商议的此事,今日朝中群贤皆至,殿下竟还要言此欺心之言吗”
“又或者说殿下只是与瞿大人自行商议,便以之为朝堂公议,而置吕大人及我等藩臣于一旁吗”
丁魁楚脸上神色愤怒至极,更是冷冷瞥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瞿式耜,而一旁的吕大器也是神色阴沉,盯着对面的瞿式耜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目光诡异的扫过上方的瞿式耜,按这丁大人所说,眼下这事竟是瞿式耜与桂王暗中合谋所为啊
众人心中一转,却越想越觉得有理,城中谁不知道这瞿式耜在隆武朝时就喊着要拥立桂王
这等首倡之人定是桂王心腹,能说动桂王也不足为奇,众人再想及城中局势,越发觉得此次之事,定是瞿式耜手笔
群臣看着上方面无表情的瞿式耜,心中升起一丝敬畏,这瞿式耜果然是积年大吏,当真是手段老辣
看看他这些时日以来的动作,先是鼓动桂王将自家亲信的焦琏调入朝中作为禁军,然后又是暗中拉拢广州苏观生入朝,焦琏是兵,苏观生是掌控广州的地方实力派
一个桂省大员,孤身入粤,但转眼间就在粤省建立起了自身的根基,兵员钱粮俱是在手,这还没算他在桂省的老巢呢
瞿式耜这厮面善心黑,手段狠辣,日后若是与这老贼对上,当真要万分小心
瞿式耜嘴角一抽,正要说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是突然停住,只是沉默的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
群臣见此,心中更是哗然,这瞿式耜不言不语,分明就是承认了此事,这事竟真是这瞿式耜暗中所为
一旁的苏观生见此,脸上也是闪过一丝异色,他和这瞿式耜素无交集,难道真是这人鼓动的桂王让自己入朝的
上方的朱朗见瞿式耜一言不发,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但却是没有停住,而是继续开口
“本王虽只是远藩小王,但亦知朝事之重,如此大事,怎会只与一人商议,商议此事时,瞿大人吕大人丁大人可是具皆知晓,如今丁大人怎的竟又反口不认,说成是本王的不是”
年轻藩王脸上神色不悦
下方的群臣看着上方的桂王,年轻王爷脸上满是不悦,神情不似作伪
众人脸上又是闪过一丝迷惑,按这桂王所说,又分明是已经与丁魁楚三人商议过了,但这三人如今又怒气冲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说与我等商议过了,那敢问王爷是何时与我等商议过的,为何老臣竟丝毫不记得曾有此事”
丁魁楚看着满脸不悦的藩王,心头更是怒火中烧,开口问道
这桂王到现在竟还在虚言狡辩,而一旁的瞿式耜吕大器两人看着仍自胡言的年轻王爷,也是神情微愕,这简直荒唐,桂王何时与他们三人商议过此事
“丁大人当真是健忘,前些时日我不是才派人递疏,令三位大人招揽诸位朝野遗贤入朝吗,三位大人当初可是具皆同意的”
吕大器闻言神情一愣,而瞿式耜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竟是闪过一道亮光,他看着上方此时正振振有词的藩王,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惊叹
他原本以为自己当日已经看透了桂王的用意,但如今看来,自己想到的那些,竟全是桂王抛出的烟幕鱼饵,这桂王竟是连他都给骗过了
这桂王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在肇庆眼前,而是用意于千里之外,好一个瞒天过海,当真好手段,当真好心计
大明危难之际,能有殿下如此英主继统,定能领袖群臣,统合人心,收拾河山,当真是列祖列宗佑我大明社稷
瞿式耜想到此处,脸上神色也是舒缓下来
瞿式耜神色放缓,但丁魁楚脸上神色却是愈发怒不可遏
“当日殿下说的可是招陈子壮,何吾驺两位大人,可没有说要招苏观生这奸佞入朝”
“丁大人此言差矣,陈大人,何大人为国家名臣自当招入朝中”
“但苏大人也是先帝亲命的大学士,自也是国家重臣,此时国事艰难,既是要招揽遗贤,自然也应招入朝中,共同兴复我大明社稷”,朱朗朗声开口道
朱朗话音一落,众臣神色一愣,也是反应过来,虽然他们没有看到桂王索所递奏疏,但前些时日的招揽陈子壮二人入朝的事情可没有保密,甚至他们其中一些人知道的时候,也在一旁高呼朝廷圣明呢
但眼下看来,这招的不止是陈子壮何吾驺,更是连苏观生也一起招了过来
“强词夺理,殿下如此之言,可能服朝中众臣之心”
丁魁楚再也忍受不住,脸上神色惊怒,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高声喝道
但原本站在上方的年轻藩王此时脸上却是忽然一冷,大袖一挥,面无表情的坐回座位上,冷冷扫视着下方众人
“我自招揽贤臣,兴复国家,朝中哪个大臣不服”
一众臣子看着面容冷肃,一身赭黄蟒袍,端坐上方主座的青年,心中皆是一惊
原本众人见这藩王自入殿以来,皆是言笑晏晏,神情亲切,心中也是颇为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