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变成外戚,难免会遭到攻讦。
但于谦太狠了,直接把白圭打残,而文官集团更是袖手旁观,看得让他林聪心寒。
外戚,若不依附皇帝,怕是在朝中没有任何余地的。
所以他会乖乖去南方,掌南海水师。
除了中枢党争渐起,他也在思考,皇帝为何让他掌军呢?
皇帝最忌文武不分明,对武将报以戒心,对文官戒心更大。
他外宽内忌,又胸襟宽广,只要能为他千古帝业添砖加瓦,他肯给最大权限,任人施为。
可一旦触到他敏感神经,他会立刻收回权柄,毫不犹豫,哪怕损失再大,他也不会犹豫斩断。
这次,皇帝竟让他个文官去掌军。
明人对海洋没有特殊感觉,甚至不屑一顾,林聪去水师掌军,多少有点被贬谪的意思。
他让人取地图来。
南海,南控交趾,北接岭南,在海上可是重中之重。
再结合皇帝正在往交趾移民,积极开拓交趾。
那么南海水师就显得至关重要了,一旦交趾有变,南海水师可掐死水上通道,并快速运兵去交趾平叛。
皇帝只是看担心丢掉交趾吗?
看看于谦的党羽王伟,他做了交趾水师的总兵官,交趾想连结内陆,就要经过南海。
这是用他林聪,挟制王伟呢。
南海水师这么重要,必须得是皇帝的心腹去掌兵才行,所以皇帝打破了文武分治的固有思想,用文官去掌水师。
未尝没有,担心武人掌水师,脱离皇帝控制的意思。
水师要先成建制,死死攥在皇帝手里,然后才可放心分给武将,由他们代为掌军。
林聪想透彻之后,就安心等待圣旨,顺利交接便是。
山西。
这个被朱祁钰几乎遗忘的省份,但这个省份,却承担了一百多年拱卫中枢的重任。
自景泰八年起,山西外扩两个府。
山西可谓是春风得意。
原晋商,多被移民到了宁夏,王伟、俞山、俞纲又陆续移民40万去宁夏,20万去甘肃,山西被移走了近百万人口。
而煤炭生意兴起,新晋商以煤炭为基本,再次兴隆起来。
北方巨富之地,首称山西。
本来晋人就擅长经商,虽被朝堂打断了根子,随着煤炭业兴起,晋商再次崛起,天南海北都有晋商的影子。
北京新兴什么产业,山西就会冒出什么产业。
因为山西人富啊。
有消费能力,产业才会兴起,把整个山西的财政调动起来。
而山西军,更是宁夏军、甘肃军、热河军的主力构成人员。
山西各卫所,巅峰时期有七十万人,诸番调动后,山西军还有23万,皇帝南巡,主要从山西抽调边军。
随着大批山西人,移民去西北,导致山西人在哪都有老乡,他们把生意做到了甘肃、宁夏去,最远的已经做到了吐鲁番了。
这个被皇帝忽略的省份,却在重现生机,生机勃发,大有和河南争一争北方第一富裕省份的宝座。
甚至,山西还飘了,想和江南争一争谁富的念头。
王伟卸任,俞山和俞纲,也要返回京师了。
中枢的乱象,他们也知道。
汉宗案、妖书案、陈友案,三案频发,中枢有党争之象,混乱之局面。
俞山还写了一封密奏,送到皇帝手中。
言明党争的可能性,以及危害。
然而,皇帝一直没回信。
这让俞山的心在下沉,党争的局面是皇帝亲手开启的,目的何在呢?
于谦!
用党争来控制于谦?
不应该吧,于谦虽掌兵,但人在中枢,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不是于谦呀。
再结合皇帝在江南的所作所为,皇帝为什么如此深恨江南士绅呢?
江南士绅对中枢是很听话的,让交税就交税,杀头就杀头,也没怎么呀?
俞山想不出所以然来。
但他可不想进中枢这个大染缸,看看俞士悦的下场,这个皇帝不疼,中枢不爱的倒霉蛋,被拎出来查案,最后被踢出来背锅。
他俞山的处境,还不如俞士悦呢。
皇帝对俞士悦是无视,对他俞山是没好印象。
他去了,不就是当靶子吗?
皇帝估计就是打这个主意,让他俞山进京去当替死鬼。
所以,俞山上书请辞,并在潞州装病,不肯回京。
俞纲也聪明。
三案频发,肯定得有人当替死鬼呀。
执掌中枢的诸位老爷,都是皇帝的心头好,哪个都舍不得杀,那就得让他去顶缸呀。
所以,俞纲在回京的路上,平定州病倒了,留在平定州养病。
启程南下的王伟,在路上叱责他们不尽忠心。
立刻上疏陛下,请皇帝派太医院太医为他们诊治,省着他们装病。
王伟当然急了。
他是于谦的党羽。
三案频出,得有替死鬼呀,俞山、俞纲不就是最好的替死鬼嘛!
俞山请辞的奏疏送到内阁,执笔的正是姚夔,会心一笑,大笔写下驳回。
请太医院的太医,去山西照看两位阁老。
山西就在京师西侧,来往通信一天就能抵达。
俞山和俞纲收到了回信,两个人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姚夔是真损啊,非得让他俩回京顶罪。
俞纲最狠,他把窗子破坏,真把自己弄感冒了,装作病危垂死的模样。
太医不显山不露水,一副药就让他起床了。
然后抬着回京。
俞山和俞纲在京师门口,彼此对视,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了,命咋就这么苦呢?
比他们命更哭的是陈友。
陈友被押解回京,他前脚刚走,吐鲁番就丢了,坐实了阴占吐鲁番之罪。
他俩上午入京,陈友下午入京。
好好的沙州侯,变成了罪人。
他被带到大理寺,被五司会审,周任主审官,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实担任副审。
“吐鲁番头人对满速儿强压政权,并不满意。”
“所以我就暗中说服这些头人,归顺大明。”
“恰逢东察合台汗国的大汗阿黑麻寿宴,满速儿回亦力把里过寿,我就瞄准机会,攻克吐鲁番诸城。”
陈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他承认,确实和满速儿商谈过共管的问题。
但那是给东察合台汗国看的,他还和满速儿达成协议,帮助满速儿谋求可汗之位呢,作为回报,他愿将豁刺棱部的地盘让给大明。
周和李实对视一眼。
豁刺棱部的地盘,有二十个吐鲁番大,虽沙漠纵横,但那毕竟是西域古地。
审讯中途,陈友身体不适,请太医来诊治,审问中断。
第一次审讯记录,呈送到内阁。
“本官之前就说,陈友若是真有功,谁来负责?”姚夔剑指于谦。
于谦指着这纸:“凭着区区数言,就能脱罪?”
“周寺卿,本首辅问你。”
“可问过陈友,陈友占领吐鲁番后,可知吐鲁番土地几丈几何?可耕田土多少?牧场多少?百姓几人?甚至有几座大城,几座小城?”
于谦冷笑道:“连这些基础问题都不问吗?”
“若吐鲁番是我军打下来的,岂会因他陈友一走,吐鲁番就又丢了呢?”
“本首辅看呀,这陈友之战功有问题。”
于谦咬死了陈友战功有问题。
皇帝的手段更犀利。
你破朕的局,朕就先调走你的人,再削掉你的兵权。
皇帝和于谦,一南一北,你来我往,看得朝臣直呼还是于谦厉害。
皇帝可是攥着十分皇权的皇帝啊,于谦尚且能和皇帝过招,其他人,只要皇威下来,都得跪地求饶了。
所以,文官在于谦对抗皇帝的问题上,出奇的一致,支持于谦。
“回禀首辅,陈友年纪甚大,又匆匆回京,身体吃不消了,已经请了太医,为他调理身体了。”
周虽专长破案,也看出陈友案更倾向于政治冤案,这就不是他擅长的范畴了。
当朝首辅,咬死了陈友。
文官形成新集团,集体反对首辅。
“那就过几日再问。”
于谦看向周洪谟:“监察司可否派派人勘合功绩?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