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励朝中大臣去地方做出实绩出来,这样的大臣才能入主中枢,执掌朝局。
他于谦纵然功高,但没有出任过督抚的经历。
所以不能担任首辅了。
而姚夔非要争,等于在和新政对着干,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估计次辅都没了。
以前于谦在居中,看事情不通透。
现在跳出了朝局,反而看透了。
“父亲可有准备?”于康问。
“什么都不做,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若姚夔来拜访,帮我挡着,就说我病了。”
于谦心中后悔,他耽搁了王伟的仕途,因为他,王伟被贬谪交趾。
当时,若什么都不做,他的首辅位置反而不会丢,起码不会这般狼狈的丢掉。
这是他反思很久,得出的结论。
皇帝在试探他的忠心。
秦是皇帝的心腹,却帮他举报陈友,加速陈友案爆发,这是在试探他的底线。
结果,棋差一招,他被皇帝试探个干净。
而皇帝的底线,他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皇帝不会杀他,只会压制他,但绝不会轻易放他出京,执掌兵权了。
看看刚荣封交国公立刻返回朝堂的方瑛。
方瑛回朝,是很着急的,摆明了是为了挟制他。
就是因为他炮制的陈友案,让皇帝不放心,以为他于谦脱离了皇帝的掌控,所以方瑛荣封交国公,回京养病。
罢黜了魏国公和定国公之后,朝中只剩下四个国公,邢国公、黔国公、成国公和交国公。
成国公式微,黔国公远在西南边陲,影响不到国政。
大明真国公只有两个,于谦和方瑛。
从方瑛回京后,于谦就知道,他跳不出京师这个泥潭了。
看看自己,再看看姚夔。
倏地苦笑:“这权力,真的能利欲熏心啊。”
“父亲何出此言?父亲位居首辅,忧国忧民,襄助陛下改革朝局,推行新政,功莫大焉,如何能用利欲熏心来形容呢?”于康不解。
于谦却不打算点破:“吾儿,有朝一日,莫学为父,莫学姚夔。”
他掌权时,对权力过于渴望,恨不得把所有权力抓在手里。
就像是一把沙子,抓得越紧,反而丢得越快。
“待为父这本书编纂完毕,先送去宫中,请陛下第一个阅览,指点错漏。”
于康看着神情有些雀跃的父亲,竟不明白,父亲明明败了,为什么还这么开心呢?
从内阁退下来这几天,父亲一直闷闷不乐,所以于康更多时间在家里照看他。
今日,闻听姚夔之语,心情就好了?
“吾儿,记住为父的话,莫学为父,莫学姚夔。”于谦嘱咐一句后,就开始编纂兵法了。
他要将自己前半生所学,全部编入这本兵法之中。
他忽然感悟出一个道理。
他不是败给了皇帝,而是败给了君臣纲常,败给了天道而已。
中旨,从北京发出。
转眼抵达江苏。
陈舞阳从常州府北上,抵达扬州府三天时间,圣旨传来。
随之而来的,是大理寺寺卿周。
周和陈舞阳,先询问桂怡,本以为此案极快就能审理完毕。
结果,当周派人去请桂怡的时候,府衙却传来消息,说桂怡有三天没来当值了,说是病了。
“坏了!”
周立刻去桂怡家中,桂怡此刻却挂在房梁之上,尸体已经散发出腐臭味道了。
桂怡死了!
“都察院御史,刚参奏瘦马之案,就莫名其妙死亡,难道我大明没有王法了吗?”
陈舞阳怒喝,他也暗恼自己,没想过保护桂怡。
“胆大包天!”
周目中厉芒闪烁:“朝廷命官都敢杀害,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
“本官亲自来验尸!”
周隐隐猜测,因为拖得太久,导致瘦马案的背后人物正在清扫尾巴,然后隐藏起来。
可他们坏就坏在,杀死了桂怡。
桂怡是都察院的御史,御史遍布天下各地,充作朝廷的眼线,纠察天下。
御史被杀,绝对会一查到底。
周却觉得,这个案子非比寻常。
而在安徽。
王诚收到皇帝的密旨,脑袋嗡嗡直响,他就知道那两个外甥孙子要出事,结果给他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姐姐杨娘跪在地上,乞求他帮帮两个孩子。
如今的杨娘,一身绫罗绸缎,手上珠光宝翠,家里住着占地极大的园子,出入上百仆从前呼后拥。
若非脸上仍有风吹日晒的痕迹,没有人能认得出,如今这个荣贵老太太种了半辈子地。
而杨娘得势后,对自己的过去十分在意,凡是有人敢提及她的过去,惹她不快,她就想方设法的报复人家。
甚至还将民户贬为军籍,强制充入安徽军中。
安徽军上下走她门路的人,上升速度更快,而不给她送礼的,则会被她穿小鞋。
杨娘在安徽军中,有女帅之称。
“姐姐,可知我的兵权都没了,皇爷震怒,诏令我去南京请罪,我已经自身难保了呀。”
王诚自认为对姐姐仁至义尽,他能给的一切,他都给了。
杨娘却道:“弟弟呀,你是皇上的大伴,关系亲厚,皇上只会骂你罚你,却不会杀你。”
“可那两个孩子,却会被杀头啊!”
“姐姐知道让你为难,可你不一直想过继这两个孩子吗?姐姐今天就同意,将两个孩子过继给你!”
杨娘知道王诚的心思,所以吊着王诚,为的就是荣享富贵。
王诚目光一闪。
他是皇帝最重要的心腹,这些年脏活累活都是他干的,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要他肯开口,王三王四就会没事的。
可是,这两个小子值得吗?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姐姐一家,甚至有些厌恶,但他这一支不能没有传承啊,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又没有自己的血脉。
若是用心调教,说不定这两个小子还有调教的余地。
他这一支的香火,也有了传承。
杨娘看出王诚心动,立刻道:“他俩本就姓王,还没有大名,就让你这亲爷爷,给起个新名字,就等于重获新生了。”
“让我想想。”
杨娘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就告退出来。
回府的路上,她张扬地告诉别人,她孙儿无事,皇上富有天下,她弟弟王诚居功至伟,裂土封王都不为过,难道还没有两个孩子的容身之处吗?
王诚决定去南京,试探皇帝的口风。
毛胜抵达安徽,兵权交接。
王诚带着两个孙子,去南京城朝见皇帝。
扬州府。
周验尸后,确定桂怡是被人勒死后,挂在房梁上的,而屋中没有打斗的痕迹。
桂怡的手稿,也都不见了。
奇怪的是,桂怡死了29个时辰了,两天零四个时辰。
家中有两个妾室,没有发现桂怡已死,而且这三天时间,并没有大风大雨的天气。
就这样一个朝廷御史,无声无息的就死了,死得十分诡异。
“荀硕,你来勒为师。”
周坐在椅子上,让徒弟荀硕从背后勒他。
荀硕照办,周却勒住绳索,顺势翻滚。
“这样就算勒死人,也会发出激烈的声音,家人一定会听到的。”周演示几遍,得出一样的结果。
绝对不能悄无声息的被勒死,除非家里没人。
然而。
桂怡家眷虽在京中,但在扬州府侍奉的有两个妾室。
案发当晚,妾室并未听到声响。
因为桂怡之前吩咐过,不许人进书房打扰他,只让老仆来送饭。
就是说,桂怡死后,凶手在桂家藏身两天多的时间。
“相悖,相悖啊。”周琢磨不透。
凶手是怎么杀死桂怡的?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凶手为什么要伪造凶案现场,杀人后不走,伪造死人还活着的假象,让发现死亡的人,是他周,而非他人?
“老师,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荀硕分析。
“就算是熟人作案,也不可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勒死一个活人的。”
但周的验尸结果,确定是先勒死,后上吊的。
可种种迹象表明,根本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