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面临一个难题,如果朱祁钰的法统来自兄长,那么朱祁镇一定要以皇帝礼下葬,他的子嗣就有承嗣大统的权力。
如果朱祁钰的法统来自先帝,那么朱祁镇为什么当了十四年皇帝?
这件事解释不清楚,朱祁镇就没法下葬,天下臣子还得闹,皇帝也不会安生。
“陛下,您御极十二年,国富民强,天下人皆认您为帝,何必纠结当初那封草草拟定的即位诏书呢?”
“老臣以为,可以高于亲王的礼节下葬,但绝不能以帝礼下葬。”
“法统之事,可含糊略过。”
胡开始表忠心了。
叶盛捏了把冷汗,涉及法统,就意味着触及皇权,皇帝极有可能杀死任何人。
朱祁钰这个刺儿,并没有因为朱祁镇的死,而散去。
“臣也认为老太傅之言有理。”叶盛道。
“可朕已经答应皇太后了。”朱祁钰脸上露出狡黠之色。
胡立刻明白皇帝的深意:“圣母皇太后乃天下妇人典范,忠贤淑德,秉承先马皇后、先徐皇后、先张太后之典范,老臣愿意去规劝圣母,请圣母收回成命。”
胡暗骂,皇帝是搞不定孙太后,所以让他去当恶人。
平时孙太后没什么权力。
但此刻,她极为重要,如果从她口中,说出怀疑之言,会对皇帝的威名造成极重的打击。
现在必须让她闭嘴,过几年再让她去和倭郡王团圆。
“那就劳烦老太傅了。”
朱祁钰面露疲色:“朕心情不佳,不想谈事,若无要事,两位卿家回去吧。”
胡立刻去仁寿宫,和皇太后商谈。
而叶盛出来后,又折返回去:“请陛下惩戒宗室,若非宗室诸王献女,诱惑倭郡王,也不会发生此祸。”
叶盛是聪明人,他在提醒皇帝,若不处置诸王,还会怀疑到您头上。
朱祁钰面露苦笑:“叶卿,朕说不是朕做的,您信吗?”
当然不信了!
“陛下和倭郡王兄友弟恭,而倭郡王病体半年有余,如今薨逝,不算暴毙而亡,微臣心知肚明。”
叶盛言下之意是,我信但天下人未必愿意相信。
得做点让天下人相信的事情。
朱祁钰幽幽一叹:“朕会惩处诸王的。”
宗王献女,的确不是朱祁钰指使的。
他只是操纵全局罢了,红丸案当中的人,都不是他指使的,包括献上红丸的道士,都不是他指使的。
只是太医院的秘药里面有问题,这是他让人做的手脚。
其他的,都是没有剧本,随意发挥的。
出京之前,朱祁钰扩大宗人府权柄,全部交给朱祁镇来管,所以宗王献女是必然。
而朱祁镇大病之后,皇帝圣旨严厉,而罪魁祸首的宗王肯定惧怕,自然就想到了炼制仙丹,救助朱祁镇。
就有了献药。
从朱祁镇服用秘药时,一切就注定了的,朱祁钰无须干涉,水到渠成罢了。
但天下人不会这样想。
“陛下,当重重的惩处,方能让宗室诸王引以为戒。”
叶盛够坏的,这是借着朱祁镇的死,彻底打散诸王,让诸王成不了威胁。
朱祁钰叹了口气:“谢叶卿之良言,朕的心乱了,多亏有叶卿为朕出谋划策,否则朕的名声就毁了。”
装吧您!
叶盛进一步和皇帝捆绑:“陛下,进献伶伎之恶事,必须要从根上断绝,以防还有人给皇室进献此类人。”
很显然,景泰八年朱祁钰的兵也和昌吉有关。
必须得让后世儿孙警戒,彻底划分和伶伎的关系。
“叶卿有何看法,跟朕直说。”朱祁钰眼中凶光一闪即逝。
“诛杀进献南宫的伶伎,包括怀孕之女,因为无法辨别这些妇人杜中所怀之人,是不是皇室血脉。”
叶盛道:“请陛下再下圣旨,整治天下青楼,青楼竟派昌吉勾引郡王,岂不乱了国法?”
叶盛这是趁机弄死朱祁镇的遗腹子,一句血统不纯,就足够让人死了。
真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啊。
那些遗腹子,不管男女,皇帝都得管,都得花钱,都是蛀虫,留着干什么?
“叶卿果然是朕的子房啊。”
朱祁钰第一目标,就是整饬天下青楼。
青楼,是各地消息的集散地,这些地方,必须牢牢掌控在厂卫手中,他才能监听天下。
还有,青楼的钱太多了,朕内帑缺钱呀。
“冯孝,拟旨,关闭天下青楼,青楼中老鸨、总领等高层,皆解送军中,充作营寄。”
“跑堂、龟公、账房、放高利贷的等全部充入奴隶营。”
“安昌、半门子等,统统记录在案,充入青楼中。”
“天下青楼,必须由礼部发放牌照,规范化管理。”
“青楼行60%重税,定期不缴纳税者,全楼充入军中!”
“民间绝不许逼汉人为昌,一经发现,经手人全部诛族!知情不报的本人诛杀,各级官吏皆受重惩。”
朱祁钰很清楚,彻底让青楼行业消失,是根本不可能的。
何况,也要考虑百姓生活,活不下去了,贞洁算个什么啊,仓廪足则知礼节。
再说了,有的人就愿意赚取巧的钱。
这种事是挡不住的,掩耳盗铃是没意义的。
存在即合理,规范便是。
“勾栏瓦舍,皆行六成重税。”
“必须由礼部颁发牌照,方可营业,没有牌照者,一概抓捕、一概充入军中。”
“现在已经存在的,补交三十年税。”
叶盛明白了,皇帝看上娱乐业这块肥肉了。
把原有的娱乐业打碎了重组,那么就全部攥在皇帝手里了。
“再传旨,青楼关闭期间,若有男人管不住裤子,直接充入军中做仆从军。”
“若有官吏包庇,家族充入军中,女为昌男为奴。”
皇帝这是要动天下吏员了!
别看皇帝能震慑朝堂,却未必能镇住地方,县官不如现管,包庇是一定的。
而这就是把柄,就是皇帝要清除吏员的把柄。
毕竟青楼背后是谁,肯定是当地的富户,富户背后是谁呢?大家族,吏员。
皇帝这一刀,是要切了天下的吏员。
叶盛欲言又止,想劝谏皇帝,江南本就是个烂摊子,如今又行此举,怕是要把天下搞烂啊。
转念一想,等此事发酵,应该在一两年之间,江南百姓已经移走了,江南也稳定了。
“叶卿良谏啊,以后再有劝谏之语,皆跟朕说,朕从谏如流。”朱祁钰笑了起来。
叶盛翻个白眼,您就把我装进去而已。
“陛下,吉林建省,却没有多少汉人,内阁的意思是从江南移过去一批人。”
朱祁钰略微沉吟,已经移走了几百万,江南人口压力骤减。
交趾的承载力,也到了极限。
但还在移,雨季来临之前,必须全部移走。
“挑能吃苦的佃户,移过去二百万人,您觉得够不够?”朱祁钰问。
“陛下,太多了吧,吉林能装下这么多人吗?”
叶盛觉得移走十几万就可以了,最多不超过三十万人。
“徐上疏,辽宁玉米丰收,种子够用了。”
“他也在吉林试种了,成熟率很高。”
“他还在开发耐寒的稻种,已经有了眉目了。”
“只是吉林都是生地,开发需要几年时间,人少了支撑不起来开发,所以朕说挑能吃苦的去开拓吉林。”
“粮食供应也不必担心,从辽宁、山东运一批过去就行,如今海路通了,从江南运也成。”
“吉林唯一的大患,就是兀良哈,今年就把兀良哈打得不敢冒头。”
朱祁钰拍板。
移二百万人去吉林,江南留二百五十万人,那五十万随时移去黑龙江。
至于库页岛和虾夷就太远了,暂时不移民。
饭要一口一口吃。
叶盛小心打量皇帝一眼,皇帝的悲伤果然是假装的,现在还有心情议事呢。
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可笑,倭郡王和皇帝早就撕破脸了,哪有什么悲伤?
再说了,阁部因倭郡王之事耽搁,被皇帝叱骂,让百官滚回自己的衙门好好办差。
而在仁寿宫。
孙太后满脸悲戚:“哀家没了儿子,连你都来看哀家笑话吗?”
“老臣犹记得您大婚之时,一转眼,您都老了。”
胡当年在礼部,太孙大婚时他全程参与。
“倭郡王不幸,天不假年。”
“可他血脉尚在,您也要在宫中颐养天年,难道非要因此事,而和陛下交恶吗?”
胡和孙太后关系不一般,他知道很多关于孙太后的秘密,孙太后却奈何不了他。
这就是岁数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