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转移呢?
因为外出务工人员太多了。
一旦转移制造业,就会造成数以亿计的人失业,却没有合适的行业接收这些人力。
就说贵州绿茶不行了,老百姓不种茶了,都出去打工了,起码还有外出务工这一条路可以走。
如果没工作呢?
只能种茶,要么是种出了新茶,要么是用科技卷死同行。
大明迟迟不肯转移制造业,就是在保就业啊。
所以,这就出现了一连串的问题,找工作难、工作难、讨薪难,工人收入低、工厂主收入低、积极性差。
以及藩国商品和本土商品的价格竞争等等。
这是社会问题。
是老皇帝当年既当又立,留下的后遗症。
如果当初狠下心来,直接将制造业转移出去,就不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那么这些剩余劳动力,只能在家里干自己的活了,要么卷死自己,要么卷死同行,没选择了。
可话说回来。
这种卷,是好事吗?
制造业,就意味着高就业率,也意味着技术含量低,产业很难升级,工人工资低,社会活力低。
这就是有利有弊,看怎么取舍。
老皇帝想兼得,就得到了发展极端不平衡,产业链迟迟无法升级,从低端往中高端走的路上遇到阻碍,工人积极性低,最后变成了一潭死水。
如果及时取舍,放弃低端制造,走中高端产业,比如转移去生产照相机、电冰箱、洗衣机等等高端产业。
这叫集中力量办大事,能快速发展高端制造业,进行产业升级。
但会出现,大批大批人员失业,造就社会问题。
甚至会出现大明贫民窟。
这是不允许的,老皇帝一直在说,共同富裕,大明是世界第一个工业国,也是世界第一霸主国,世界第一,四十亿百姓都该富起来。
“此事孤回京后会禀报朝廷,完善法律。”朱厚也进过工厂,知道干六到八个小时,才赚一千多元多么辛苦。
他就干了三天,就跑回家去了。
可那些工人却要干一辈子的。
“谢殿下垂爱!”黎平知府长拜。
朱厚让他免礼:“除了种植茶树和中药,朝廷不也在贵州投资了很多工厂吗?为什么做不起来?”
“不是我们贵州人懒惰,也不是工厂在贵州不行,而是排污标准不达标,很多工厂刚开没几天,就停工停产了。”
黎平知府摊手无奈道:“臣印象最深的是,在古州府榕江做县官的时候,县里第一家化肥厂揭牌。”
“朝廷投了3000万啊,建成全贵州最大的化肥厂,招募了上千名工人。”
“结果呢,刚开工不到一个礼拜,就被勒令停产了,因为排污标准不达标。”
“当时工厂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让工厂排污达标。”
“最后三千万投资打水漂,上千名工人空欢喜一场,县里忙乎了两三年白忙了。”
“您现在去榕江,还能看见那家化肥厂呢。”
老皇帝对排污标准太高了。
像大明这种往初级工业化迈向脚步的国家,就不能考虑什么污染不污染的,先进了工业国家再说。
可老皇帝是既想要工业化,还想要青山绿水,根本就矛盾嘛。
等进入了工业化,之后再治理污染呗。
朝廷官员也劝了很多次,都认为应该提高排污标准,没必要拿个标准,死死卡住民间经济发展嘛。
可老皇帝就是不听,一意孤行。
他是既想要经济腾飞,又想要青山绿水,我想富,但不能得病。
“为何排污不合格呀?”朱厚问。
“不靠海呗,没地方排污。”
黎平知府也很无奈:“如果贵州遍地是工厂,贵州人口也不会流失这么多。”
“景泰六十三年时,微臣上了奏疏,请求中枢改变排污标准,将投资放在贵州,贵州不想做农业省,想做一个工业省份。”
“可中枢置之不理呀。”
当着朱厚的面,他将自己的想法倒豆子似的说出来,这是最好的攀龙附凤的机会。
朱厚在湖南做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所以呀,各地官员肯定要针对朱厚的心思,见人下菜碟呀。
他想见贤臣,那么就安排贤臣给他见见。
只要这位不要随便进入一个城市,一切就都可控,那么就得控制朱厚的行程,让他跟着地方的思路走,地方想让他看见什么,他就能看见什么。
在黎平府这几天,朱厚待得十分舒服,和黎平知府严嵩交谈甚欢,他决定回到中枢,就向朝廷举荐这位大才。
他很纳闷,老皇帝一向以慧眼识珠而闻名于世,怎么就没将这位大才留在身边呢。
不过也好,被他网罗于手中,未来将是他的臂助。
然而。
就在景泰六十六年除夕当天,传来噩耗,湘阴知县畏罪自杀,死前留有遗书,将所有罪过扛起来。
“殿下,您不必为这等事才烦心。”
严嵩劝慰道:“这种杀人灭口的事,在地方时有发生,并非是了不得的大事。”
朱厚也猜出原因了,可这时有发生,难道是说,只要朝廷来查,就会无疾而终吗?
严嵩却郑重地点点头:“下官在地方几年,已经看透了。”
“朝廷看到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截然不同。”
“微臣也上密奏给陛下,奈何陛下迟迟没有回信,上了几次后,微臣这颗心也凉了。”
朱厚辩解道:“陛下身体不好,从景泰六十年开始,密奏就转交给废太子了,所以陛下并不知晓。不过,我皇祖父继太子位后,必然大刀阔斧改革,一定会厘清地方,让朝廷看到的地方,和真实的地方,一模一样。”
严嵩其实没多大信心。
年轻的严嵩,还没彻底被权力同化,还是个为官清明两袖清风的廉吏。
人会变,同样,权力会腐蚀一个人的。
朱厚知道,湘阴事怕是无疾而终了,根本没法查了。
不过,能在黎平府结识严嵩这样的人物,算不虚此行了。
京师也在过年。
朱见漭阔别三十年后,第一次在京师过年。
他还记得,他未出京时,有一年过年,他爹让人画了一副全家福,当时全家人都在,一个不少。
有照相机后,老皇帝每年都会在大场合照一张照片留念。
今年也不例外。
吃饭时,照相师傅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老皇帝身穿兖龙袍,和朱见漭对坐,正值说笑之时。
这个姿势,摆了近一个小时,才拍摄成功。
朱见漭不喜欢拍照,就是因为拍照时间太长,太熬人了。
不过,今年他跟他爹一边说笑一边拍照,还好一点。
“儿看到的,就是朕一直想看到的。”
“奈何,朕每次派人去暗访,要么被搪塞回来,要么被人贿赂,回来说话颠三倒四的。”
“这次儿看到的好啊,他是有能力继承这个庞大的帝国的。”
“两湖,问题都这么大。”
“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朱祁钰抬眸问。
“您放心,儿子心中有数。”朱见漭还在和谈妃说笑,说得都是他儿时趣事。
“说说,你想怎么处理?”朱祁钰有点好奇。
朱见漭喝了杯酒,笑着说:“爹,您知道儿子喜欢打什么仗吗?”
“跟你老子说话还卖上关子了!”朱祁钰笑骂他一句,让他少喝点酒。
“儿子最喜欢打围歼战。”
“指挥大兵团作战,在平原上消灭敌人有生力量,那才叫爽!”
朱见漭笑嘻嘻道:“像湖南这点破事,最多算打兔子,还不值得儿子出手。”
“只要中枢不动手,地方见风使舵,就会知道中枢的态度,然后愈演愈烈。”
“他们会认为儿子年老无力,徒有虚名罢了。”
“就让他们再疯狂一点。”
“把事情捅大了。”
“儿子再来个一网打尽!”
“湖南一个省没意思,要打,就把南方所有省份,一网打尽!”
“朝廷不缺官员,更不缺权贵,全杀了,也无妨!”
朱见漭还在笑。
这话别人说,朱祁钰不信,但老四说,他信。
“那朕拭目以待。”
朱祁钰发觉自己凉了很久的热血,重新被点燃了。
“您就吃好喝好,等着看好戏吧。”朱见漭笑得很轻松。
“看这自信的样子,可是发现什么好苗子了?”朱祁钰问。
“爹,您这翰林院里,可是卧虎藏龙啊。”
朱见漭也不瞒着:“儿臣在翰林院,发现个改革奇才,叫张璁,他八次进士不中,考上后,一直在翰林院养望,颇有能力。”
“张璁,朕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