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记得,李惜儿说过她弟弟孙震多乖,朕没少给他们兄弟赏赐,难道他们用这些赏赐去开青.楼了?
一股怒火从朱祁钰眸中射出:“然后呢?”
“奴婢顺藤摸瓜,这家青.楼每个月都有一个大客户,在此花费一大笔钱,奴婢再查,此人就是王喜!”
“从账目中看得出来,这是王喜贿赂孙震的钱。”
“所以,奴婢抓了孙震,审问了他。”金忠有点恐惧地看了眼皇帝。
“审出什么了?”朱祁钰不以为意。
金忠松了口气:“孙震据实交代,王喜在他那花费,用的是化名,奴婢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孙震却说,王喜在此有一个单独包间,每次来他都找一个姑娘,并且不允许其他人伺候。”
“奴婢把这伎子抓来询问,她说王喜从来不碰她,每次只是待一会便走,不许她说出来。”
“而王喜死前,是行色匆匆地跑来这间青.楼,像是来取什么东西,也是在这里,遭遇了暗杀。”
“奴婢派人去翻那个房间,房间看似如常,其实被人翻动过。”
“锦衣卫的人也一无所获。”
“但是,奴婢在那伎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那伎子说,王喜在房间里藏钱了!”
“她看到过!”
“王喜把银锭子埋在地下。”
金忠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去青.楼藏银子,有趣。”朱祁钰嘴角翘起,金忠既然说出来,说明找到了。
“回皇爷,是银子,奴婢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挖出来64枚银元宝,有的已经腐烂了。”
金忠禀告道:“这银子可不是简单的银子,因为那伎子偷过银子,被王喜发现后,差点杀了她,逼她把银子拿回来。”
“奴婢把银子拿到手后,就开始琢磨。”
“昨天终于发现了眉目。”
“奴婢把银子剪碎,在里面发现了东西,是纸条!”
“64枚银锭,全部剪开,里面都有纸条,把纸条拼接到一起,就是一份名单!”
说着,金忠把东西呈上来。
“好个王喜啊,居然把秘密藏在银锭子里。”
“就是说,他明知必死,所以死在那里,是故意告诉朕,他的秘密藏在那里呢。”
“这是他对张的报复啊!”
朱祁钰嘴角翘起,纸条已经拼接好了,名单上字迹模糊,但依稀能看出人名。
“按照人名去抓!抓完就挨个审讯,一个都不要放过!”朱祁钰又想到了一件事。
王喜是怎么把纸条铸入银子里的?
能巧妙的铸入纸条,是不是也能化了银子,重新制成元宝呢?
王喜在提示皇帝,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张偷的!
没错,他背后的人,就是张!
“传旨卢忠,清查银作局!”朱祁钰目中寒光一闪,银作局不能留了。
“不!朕亲自去银作局,诏锦衣卫、东厂入宫,李瑾随行!”
卢忠分量不够。
朕亲自来,看看银作局,藏着多少奸细!
“奴婢这就去召集人马!”金忠心领神会。
“去吧。”
朱祁钰摆摆手,旋即问冯孝:“常德入宫了吗?”
“启禀皇爷,常德公主今晨入宫,目前在永寿宫中。”冯孝回禀。
“摆驾永寿宫!”
朱祁钰眸光如刀:“把朕的两个外甥宣进宫中,与朕一起,去永寿宫。”
……
宫外。
夜色将晚,李贤造访胡太傅府邸。
胡本不想私下见李贤,但李贤以商讨宣镇军务为名,他不好拒绝。
便让小儿子胡陪同,胡今年二十几岁,他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耽搁了时间,所以老来得子。
“父亲大人,李阁老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擅长借力打力,他从不冒头当靶子,与他打交道,还请父亲大人慎之又慎,谨防被他当枪使。”
胡眼睛一亮,小儿子极为聪明。
是他硬压着,否则早就声名鹊起了,不弱于神童李东阳。
奈何他已经位极人臣,不想再让两个儿子都卷入权力漩涡里,所以他故意打压小儿子。
也在考验小儿子的心态,也有磨砺他的意思。
“我儿,你对当今陛下如何看?”胡考校他。
“这……”胡紧张地看看门外。
“李贤没那么快进来,就当你我父子夜话,说来让为父听听。”
胡斟酌,若小儿子真非池中之物,他反而可以举荐给皇帝,以皇帝闹腾的性子,说不定小儿子会成为保住胡家的一条后路。
胡对父亲的打压很不满意,但他很清楚,若不征得父亲同意,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他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回父亲的话。”
“儿子以为今上是一头猛虎。”
“前八年,蛰伏于笼中,虎视眈眈。”
“如今光芒万丈,要斩破牢笼,要倾覆天下。”、
胡话锋一转:“但陛下有一个巨大弱点,做事优柔寡断。”
“嗯?”胡微微皱眉。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我为陛下,杀了陈循,我才不会招揽陈党,干脆直接全部杀光!”
“把朝臣全都杀光,大不了中枢停摆数日,从地方调人才入主中枢便是。”
“杀了朝堂上尸位素餐之辈,这天下也就清净了。”
“日后陛下做何事,再无掣肘,无论改革,还是征伐漠北,都再无反对之词。”
“陛下已经握住了刀,却生生止住了杀意,所以儿子以为陛下过于优柔寡断。”
胡说的兴奋,却没注意到,胡脸色越来越黑。
这哪是什么非池中之物,而是活脱一个乱世魔星!
皇帝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明明握住了刀,却能生生止住杀念,用朝堂的朝臣,对付朝臣,这才是皇帝最高明之处。
也是他迅速掌握皇权,朝臣对投奔皇党并不十分排斥的原因。
倘若皇帝真拿陈党开刀,就算把朝臣全都杀光了,从地方诏新臣入京,该不听话的还是不听话。
皇帝难道接着杀?
好,一路杀,一直杀,就算把天下人杀光,皇帝也做不成任何事的!只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最后皇位丢了!
这也是胡佩服皇帝的地方,皇帝没刀时候,气势汹汹要杀遍天下,反而攥住了刀之后,却止住了杀念,用朝堂上的规矩解决朝堂的事,这才是最难的。
而这,才是皇帝迅速抓住皇权的根本原因。
这个儿子,若放出去,一定会成为皇帝的好帮手,帮皇帝杀遍天下,最后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这小子绝对不能放出去!绝对不能!
“好了,我儿,去歇息吧。”胡不想听下去了。
胡正说到兴头上,被老爹打断,看老爹满脸不愉的样子,就知道说错话了。
“爹,儿子认为当今陛下杀心太重了!”
胡立刻转变风口:“若儿子是陛下,一个人都不杀……”
“滚!”
满嘴谎话的乱世魔星,老夫今日算看透你了!
“得嘞。”胡磕个头,圆润地滚了。
穿过庭院时,和李贤撞对脸,胡乖巧的行礼。
李贤打量一番,连连赞赏:“如此少年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进了正堂,李贤夸赞胡:“老太傅,令郎钟灵毓秀,乖巧懂事,晚学断定,他日必成朝堂的中流砥柱。”
胡脸色发黑,真放他进朝堂,恐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李阁老谬赞,李阁老造访寒舍,所为何事?”胡直来直去。
一来两个人官位差距很大;再者胡年纪非常大,有倚老卖老的资格;三来就是胡讨厌私相授受,对李贤造访他的府邸表达不满。
李贤苦笑一声:“老太傅莫要叫晚学为阁老,若蒙不弃,叫晚学一声原德便好。”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自称晚学。
“晚学此来,乃是和老太傅商讨,陛下欲收天下军权入军机处一事……”
没等李贤说完,胡摆摆手打断:“原德贤弟,此事老夫不敢置喙,陛下之心,你我皆知,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能再横生枝节了,陛下要做,便由得他吧。”
“这……”李贤知道胡怂,却没想到怂成这样。
“老太傅也要考虑,倘若军权入军机处,我等日后如何安身立命?”李贤直接摊牌。
胡喝了口茶,眸中思索。
他在想,李贤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晚学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我等未来担忧,多年来,五军都督府之权,入我等文臣之手,太上皇在时便有不满,所以才要竭力亲征,未尝不是摆脱我等控制。”
“今上刚登基时,也想插手五军都督府,但那时陈循当在我等前面。”
“为我等争取了八年发展时间。”
“奈何阁部争权,给了陛下喘息之机。”
“如今陈循一死,陈党分崩离析,陛下之心,再无遏制。”
“之前说建立军机处,乃是秘书罢了,我等便听之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