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懒得解释,等京中商贾被杀的消息传到宣镇,瓦剌人会发疯的,届时一切真相大白。
“诸卿,还需要转运粮食,从流民中征兵,屯守三关,保卫京师!”朱祁钰认为,宣镇守不住了,必须死守三关,保住京师。
胡皱眉,皇帝不满足于团营三万兵权,还要扩军?
“陛下,朝堂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问题。”
“老臣相信于少傅,宣镇虽然接连战败,但战报上写的清楚,京营主力未损,尚能一战。”
“现在就屯兵居庸关,是否为之过早?”
胡其实也觉得有商贾作祟的原因。
但商贾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商贾,不过肥羊而已,在大明眼中是,在瓦剌首领眼中也是。
“可先练兵。”朱祁钰担心再来一次北京保卫战。
“陛下,京中粮食不足,人人喝粥都支撑不了一个月,如何练兵啊?”胡抛出无解的难题。
该死的陈循!
就是你的党羽,才闹出的山东大涝!
若没有山东大涝,京中商贾岂敢囤积居奇,害得朕丧失良机!
若以屯守居庸关为名,练兵十万余,就算京营回京,那又如何?于谦也得乖乖跪着。
粮食啊!
“太傅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等击败了瓦剌,便以京畿流民填补宣镇空白,一来缓解了京畿压力;二来丰盈宣镇人口,百利而无害。”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朱祁钰想以流民当做基本盘,不然为何安置妇人,供孩子读书,不就是想收其心,为己所用嘛。
胡却要一脚把流民踢去宣镇,让他白忙一场。
“但自古移民都非善政啊。”
朱祁钰斟酌道:“就算移民,也要战胜了再说,朕说十日之内还会有败报传来,应该及时屯守居庸关,缓解京中压力。”
胡觉得陛下趁机揽权。
皇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所以毫无信用可言。
双方僵持。
朱祁钰不信胡,胡也不信皇帝,局面尴尬。
李贤适时呈上一本奏章。
啪!
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宁王要干什么?”
“陛下,这是江西巡按使周一清所奏,周一清还奏一事,臣、臣……”李贤不敢说下去了。
“呈上来!”
朱祁钰一看,差点气死过去:“弋阳王乱论?”
啪!
朱祁钰直接将奏章丢在地上:“宁藩要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吗?”
“朱奠培(宁王)经常出入龙虎山,言语中对朕多有不满,同情彘!甚至大肆囤积粮食,他要干什么?造反吗?”
“朱奠和其母乱论?真乃天地之无有,禽兽所不为!”
“就在去年,宁藩诸王因为个女人,朱奠培和朱奠打出狗脑子来了,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朕都难以启齿!”
“朕本该革了他们王爵,圈禁凤阳。”
“但朕顾念亲戚之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朕亲自下旨,写着‘勿谓言之不预也’,警告他们!”
“不想这几个兄弟,把朕的话当放屁!”
“哈哈哈,宣镇数次大败于瓦剌,京师告急;山东大涝,朝堂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诸王,只会玩女人、说抱怨的话,视朕于无物,视朝堂于无物啊!”
“传旨,废除宁藩,一应诸王,贬为废人……”
朱祁钰话没说完。
胡率先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
“且陛下降息雷霆之怒,江西远在天边,京中已经危若累卵,绝不可使江西再乱了!”
“请陛下先虚与委蛇,只当不知。”
“等宣镇平定,瓦剌退去,京营回京,再派湖广之兵,直捣江西!直接将宁藩拿下!囚禁凤阳!”
胡真够狠的,皇帝只是想削藩,胡却想直接杀人。
不过,朱祁钰佯装大怒,不就是想借机削藩嘛。
先帝宣宗皇帝没少做这种事,朝野上下心照不宣。
这些藩王,无所事事,谁不玩女人?至于后母,玩了就玩了,就算亲母,也无所谓,皇家什么破事没有,一个臭屎坑,能爬出什么干净的人来!
只不过弋阳王够蠢,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中,皇帝籍此拿捏宁藩罢了。
“陛下,老臣更担心的是,龙虎山。”
胡见朱祁钰怒火降息,赶紧道:“天师道窝藏钦犯,其罪难容,老臣担心天师道会鼓动宁藩,起兵靖难。”
是啊,朱祁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然宁王和天师道走得近,他怎么就慌了呢。
“老太傅可有良策?”
胡沉吟:“最笨的办法,就是派南昌卫突袭龙虎山,将天师道上下捉拿。但京师离南昌甚远,老臣担忧谋事不密,一旦泄露,宁藩必然起事造反,虽说宁藩绝无成功可能,但于朝堂而言,又要花银子了,这是下策。”
“上策是朝堂以雷霆之势,突袭江西,将宁藩一网打尽!”
胡目光闪烁:“老臣以为上策可行!”
按照方瑛回禀,湖广苗乱并不严峻,约莫月余便可平定。
届时,以李震、陈友率军入江西,雷霆之势拿下宁藩,剪除藩王桎梏。
“老太傅,宁藩必除!”
朱祁钰要对宗室动刀子了。
孙太后说过,为了皇位,他会杀光宗室!
之前他满不在乎,但闻听宁王出入龙虎山,便让他的心悬起来,与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今朝天宫窝藏钦犯,皇帝又在查抄朝天宫。
皇帝和天师道格格不入。
天师道又是太祖、太宗钦定的道教之首,影响力大到难以想象。
若逼急了天师道,支持宁藩靖难,成功性虽然没有,但江西肯定会被打烂。
南方绝对不能乱,要稳。
在削藩的问题上,文臣和皇帝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那便请陛下停止查抄朝天观!”
“再下圣旨,申斥天师道即可,京师戒严,许进不许出,尤其不许消息传出京师!”
胡眸中寒光闪烁:“那些道士,嘴上敬仰道尊,其实追求的无非权力罢了,陛下便给他们权力,给他们度牒,放任其传教。”
“等李震等直捣黄龙,以谋逆罪捉拿当代天师,逼龙虎山断尾求生,重选天师,为朝堂所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就是他杀人的反噬,多亏这年头传信速度慢,否则江西已经反了。
“南昌卫不可信。”
“陛下可以去南方收粮为名,派一大将先入江西,稳定局势。”
“一来可防止宁藩狗急跳墙,二来也可震慑宁藩。”
胡目光闪烁:“陛下,可否与老臣交个实底,您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朱祁钰一愣,胡的目光让他退避。
他不满藩王吸大明的血,他想送藩王统统去死。
但胡的眼神告诉他,这样做了,你的儿子也无法享受荣华富贵了,在京中呆着,只会让皇帝忌讳,早晚死路一条。
仁宣二帝,难道看不出分封制的缺点吗?
但他们要为其他儿子谋福。
“老太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朱祁钰眸光如刀:“以后朕的儿子,分封海外!分邦建国!”
胡一愣,旋即一跪到底:“老臣为陛下雄心贺!”
在胡眼里,海外都是蛮荒之地,将自己亲儿子丢出去当野人,皇帝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
“老太傅请起。”
朱祁钰看向林聪、李贤等:“朕今日与诸卿交心,就是希望朝堂稳定!”
“朕不想再杀人了,大明不能再动荡了。”
李贤等人翻白眼,您都成真正皇帝了,当然不想杀人了,敢情好处都是您自己占了,锅让我们背?
“只要诸卿与朕力同心,日后朕可允诸卿去海外建国,称王称霸。”
朱祁钰话音方落,收获的却是一片白眼。
信不信,谁敢感激涕零,说愿意,皇帝会立刻赐死他。
分邦建国,连皇子都不敢有的念头,你们文臣敢有?
这话就是一个坑!
跳进去就是死。
“好吧,朕可允诺尔等,不杀尔等。”朱祁钰才说实话。
这才像句人话。
李贤却心中悲戚,半个月前,说这话的是陈循,文官还高高在上呢,皇帝不过笼中吉祥物罢了。
才多久啊,攻守转换,文官得靠着皇帝赏饭吃。
“臣等谢陛下隆恩!”胡带头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