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人选?”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曹泰可为怀来总兵。”张凤看穿皇帝的心思,皇帝想多多提拔新勋臣,制衡旧勋臣。
这个曹泰是文人出身,参加过京师保卫战。
宣镇大捷,也该封爵了。
“曹泰资历不够,再派个老将辅佐吧。”朱祁钰算定下来。
又举荐卫颖、刘安等人。
朱祁钰觉得没培养价值,李文虽然会跪腆,但人不可靠,还是留在京中吧。
“陛下,老臣只能举荐龚永吉和张固,此二人在新建团营时征兵,皆有武功,又老持稳重,可辅佐曹泰。”林聪无奈。
勋臣真是凋零了,老持稳重的几乎没有。
“罢了,就让龚永吉去吧。”
朱祁钰想封龚永吉爵位,话到嘴边:“明日宣龚永吉入宫,朕和他谈谈。”
又聊了几句,便让其他退下。
留下杨信。
“杨信,知道朕为何单独留下你吗?”
杨信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你先败后胜,朕没申斥你,但宣镇打败,损兵折将,不是没发生过。”
朱祁钰缓缓道:“朕赐你彰武伯,没有世券,就是罚你当日之败!”
“这爵位,微臣受之有愧!”杨信惊恐道。
“知道便好,你之功,并不配封爵,瓦剌之败,败在运气上,绝非尔等之功。”
“这次不止你,所有封爵,都不赐世券,因为尔等真正之功,还不够格。”
“这番话朕私下跟你说,是鞭策你。”
“于谦跟朕说,你是名将胚子,能继承他的衣钵,朕希望你戒骄戒躁,不要因为小小的彰武伯,便自娇自满,知道吗?”
朱祁钰语重心长。
“微臣谨记陛下谆谆之心,微臣谨记!”杨信微微松了口气,不是杨能的事。
“你父亲杨忠,是杨家家主?”朱祁钰忽然问。
“是,但老父身体愈发败坏,权力移交给大房,臣兄杨俊才是家主。”杨信小心翼翼道。
“回去,勒令杨能自杀吧。”
朱祁钰幽幽道:“给他个体面,当初给太上皇提供火器的事情,朕便不追究了,让杨能儿子袭职吧。”
杨信浑身发软。
果然,皇帝果然没打算放过杨能。
不过,没牵连杨家,已属万幸了。
“微臣领旨。”杨信道。
“嗯,朕让你掌管虎豹军,是给你机会,是虎是鼠,朕不听别人说,朕要亲自看到!”
朱祁钰幽幽道:“半年后,朕要看到成果,去吧。”
杨信战战兢兢出宫。
冷汗涔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晚上时,朱祁钰让谷有之和冯孝一起伺候他安枕。
冯孝看得出来,皇爷与他的疏离感。
他蠕了蠕唇,欲言又止。
朱祁钰躺下,进了三月,春华暖开,屋子里热了一些,换了薄被,慢慢闭上眼睛。
做皇帝心得宽得大,不然睡不着觉。
睡不好便精力不济,一来损伤身体;二来第二天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群臣斗法,还要处理朝政。
奏章,是皇权延伸天下的代表。
皇帝通过看奏章,知道天下事。
再加上他动不动就发怒,怒大伤身,谈允贤每日给他请脉调理身体,他一个人的时候,又克制自己。
放下工作,便要安稳入睡。
皇帝是天底下最繁忙的人,就像是一颗不停转动的齿轮,不能停下,不能因为心情耽搁了做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必须在有限的精力下,批阅天下奏章,又要制衡天下人心,稳稳攥住皇权。
所以,每个时间点,都必须完成特定的事情,不能偏差,错过了就来不及追了,每天都是这般:早朝,批阅奏章,廷议,晚上绵延子嗣,然后睡觉。
朱祁钰已经养成,沾着枕头就睡的习惯。
天色刚刚发亮,冯孝便在门外喊他起床,起来洗漱后,他在庭院里锻炼身体。
噗通!
冯孝忽然跪在地上,泪如雨下:“皇爷,奴婢有事瞒着皇爷!”
朱祁钰正在做简单的动作,锻炼要循序渐进,他身体刚刚大好,不能上来就提石锁,打熬力量,过犹不及。
冯孝不断磕头:“求皇爷原谅奴婢!”
朱祁钰却不吭声,慢慢收功,吐出一口浊气。
歪头看了眼冯孝,幽幽道:“什么事啊?”
“奴婢收了驸马都尉焦敬的孝敬,其中有一个女人。”冯孝小心翼翼道。
“漂亮吗?”朱祁钰问。
“还、还算漂亮,奴婢这就送到宫里来,让皇爷过目!”冯孝紧张道。
“不必了,焦敬为何给你送礼啊?”朱祁钰从谷有之手里接过茶杯,由着胡贵菊、林钰伺候着漱口。
“奴婢也不清楚,焦驸马没说。”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这次不说,下次送礼还不说,送了几次大礼,再跟你张嘴,你说他会求你干什么呢?”
朱祁钰漱完口,走到冯孝面前。
“奴婢不知道。”
嘭!
朱祁钰却一脚踹翻他:“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你这个乾清宫大太监是怎么当的?”
冯孝惊恐地爬起来,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嘭!
朱祁钰又踹了他一脚:“是不是朕不知道,你就永远不会说出来啊?”
“奴婢不敢,奴婢是想探听清楚焦敬所求,再跟皇爷说出来!”冯孝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皇爷是知道了的!
不由得心里惊恐,皇爷其实谁也不信任,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人盯着呢。
“你倒是会找借口!”
朱祁钰披上衣服,走进寝殿:“明知道朕讨厌什么,你偏偏要做,跪着吧,朕也不罚你,好好想一想,你这身皮,是谁赐你的?”
冯孝身体一软,他清楚,在皇爷心中,不再信任他了。
他听到皇爷的声音。
“乾清宫里,有什么风声传出去,千万别怪朕辣手无情。”朱祁钰进了寝殿。
由谷有之和齐卓伺候穿戴。
手法笨了些,但朱祁钰不以为忤。
殿里气氛沉闷,所有人恐惧。
“朕是不是对冯孝太苛责了?”朱祁钰问齐卓。
“奴婢以为,陛下是关心冯公公,才惩罚他,您要是真心讨厌他,直接打发出去不更好吗?”齐卓会说话。
“给他送个蒲团去,伺候朕这么久,没有错漏,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犯错便要罚。”
朱祁钰看向谷有之:“你也喜欢漂亮女人?”
谷有之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焦敬算是看透了人心啊,知道内官喜欢什么,朕听说庆都薨逝后,他常年在府中作乐,有姬妾上百人?”
朱祁钰目光阴冷:“传旨,驸马焦敬,对公主不恭,老而不恭,褫夺爵位,遣散姬妾!其子去宣镇吧,宣镇正在建设,稀缺能人啊,让他的儿子去宣镇效力吧。”
殿内所有人瑟瑟发抖。
“至于焦敬,去给庆都姑姑守灵吧,对了,庆都姑姑葬在哪里啊?”
朱祁钰忽然说:“朕小时候,记得庆都姑姑说过,她嫌弃北京气温干燥,喜欢南方,薨逝后,朕这个做晚辈的,也不能为姑姑做什么,就成全姑姑的遗愿吧。”
“迁庆都公主的坟去凤阳,其驸马去凤阳守灵!”
“谷有之,去传旨吧。”
谷有之紧张地看着皇帝,询问是不是在路上动动手脚,让他们直接去阴间侍奉庆都公主。
“皇爷,驸马焦敬的兄弟,都在卫所任职。”齐卓小心翼翼进谗言。
“一并打发去守灵。”
朱祁钰目光闪烁:“父皇看错了焦敬啊,为姑姑选这样一个驸马,朕记得,宣德年间,他便因为收受官马,被父皇训斥过,还是太上皇帮他求了情。”
“看来焦驸马是个重情的人啊。”
“朕刚继位时,他还是太上皇钦定的顾命大臣啊,提督京师九门,你不提醒,朕都忘了,难怪看不上朕?”
“宣进宫来,朕看看他。”
朱祁钰反悔了,经过齐卓、谷有之的提醒,他觉得让焦敬去守灵,太仁慈了。
“上朝吧。”
乘坐御辇,进入奉天殿。
于谦戴着官帽,看不出额头上的伤痕。
见礼之后。
朱祁钰率先开口:“于谦,睡醒了吗?”
“启禀陛下,微臣清醒了,微臣谢陛下鞭策!”于谦多少有点言不由衷。
毕竟被扇了几个耳光,又被砸晕后,搬运回家。
换做谁,心里都会有气。
“朕也不是小气的人,你有大功于社稷,朕就赏得!宣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