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瑾使劲咬舌头,但太疼了!
自杀太难了!
他也被打断了腰,明知必死了,却还是舍不得自己了结。
“陛下!微臣检举!”
薛伦趴在地上,父亲死了,他不想死啊:“微臣知道,成国公朱仪,和当朝太傅联络!”
哗!
皇帝就等着勋臣里窝里斗呢!
以前,勋臣铁板一块,都支持太上皇,愁白了皇帝的头发。
今天,皇帝就要借机拍散了勋臣,让勋臣狗咬狗,活下来的,乖乖给他朱祁钰当狗。
不该有的念头,都给朕息了。
至于支持太上皇的人,去土里扒拉扒拉,估计还能找到尸体残渣。
“可是诬告?”朱祁钰声音阴沉。
“微臣有证据!求陛下不要收回先祖的封号,先祖以爵位为荣,为大明江山立下汗马功劳,请陛下责罚臣等,不要收回先祖的封号!”
薛伦是聪明人。
一旦收回了薛禄的封号,他们家族就再无恢复爵位的可能了。
而且,皇帝特意点他们了,承认薛禄如何英雄,要是再不明白,也是太蠢了。
“倒是个有孝心的,把证据拿出来,若你成国公和当朝太傅,罪名可就大了!”
胡急了,不断给李贤使眼色。
但李把他爹的脸都扇废了,想使眼色,都没法使了。
李这小子太实在了,真打啊!
不等薛伦拿出证据。
胡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臣确实和朱仪有联系,朱仪是老臣的女婿,老臣想念女儿、外孙,所以让他们屡屡登门。”
“老臣承认,确实给朱仪出谋划策了。”
“但请陛下相信,老臣绝无对不起陛下之意,朱仪更是清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敢有任何逾举之礼。”
“请陛下明鉴!”
听胡这么一说,薛伦却急了,您老为了保住您女婿,拿我们薛家人陪葬,这是什么道理?
薛伦看向吴瑾,您老再装死,您家的爵位也保不住了!
吴瑾是恭顺侯,是英国公府的人。
让他去咬成国公,他……
“陛下!”
吴瑾拖着断了的下半身,悲鸣道:“微臣愿以死,状告朱仪!”
“陛下,臣也可为恭顺侯作证!”广宁伯刘安跪在地上。
看着勋臣狗咬狗。
朱祁钰嘴角翘起,铁板一块的勋臣,终不复存在了。
今日之后,勋臣要么死,要么活着,活着的都是朕的狗!
“老太傅请起。”
朱祁钰缓缓开口,殿中气氛肃然,悲鸣的吴瑾闭上嘴巴,不敢惨呼出声。
他强撑着一口气,为家族保住爵位。
“吴瑾,你弟弟吴琮,还活着吗?”朱祁钰忽然问。
“启禀陛下,吴琮已死!”吴瑾眼泪止不住。
“怎么死的?”
“他爱好骑马,落马被马蹄踩死的!”吴瑾知道,若吴琮不死,恭顺侯的爵位是保不住了!
他这一支保不住爵位没问题,把爵位传给堂弟,堂弟会代为照料他的家小的。
只要有机会再上战场,他儿子吴鉴和吴镛会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再挣回来一个爵位!
吴鉴和吴镛眼泪止不住地流。
“朕会派太监去查验,你可不要说谎骗朕啊!”
不是朱祁钰小心眼!
夺门当夜,吴琮确确实实从贼了,只是他没跟着打进宫城,而当夜的反贼实在太多了,朱祁钰一直没时间清算。
如今大权在握,他当然要清除掉站错队的人。
“微臣绝对不敢骗陛下!”吴瑾强忍着剧痛,同时为弟弟吴琮默哀,他必须得被马踩死。
“那你说说,朱仪如何交代你的啊?”朱祁钰话锋一转。
“微臣将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吴瑾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显然快要不行了。
“宣太医,吊着他的命!”
朱祁钰早就让太医院都过来伺候,就等着这个时候呢。
李文看着吴瑾的惨状,肝胆俱寒。
吴瑾是他的堂姐夫,他伯父李英将女儿,嫁给了吴瑾,李英因为得罪了宣宗皇帝,死后袭爵时,由侄子李文,越过了李英儿子,袭爵广宁伯,说起来,两家是姻亲关系。
但此刻,各为其主,能保命就算不错了。
吴瑾还算识相,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陛下,此乃污蔑,但臣百口莫辩,微臣愿意以死自证清白!”朱仪跪伏在地。
又来这招?
“老太傅怎么看?”朱祁钰把皮球踢给胡。
胡嘴角抽搐,皇帝摆明了要收拢勋臣,他若是阻挠,就站在皇帝对立面上,皇帝会怎么处置他呢?
“请陛下成全他!”
胡咬牙,死了个女婿,总比成国公一脉死绝了强。
朱仪脸色一变,岳父竟然舍弃了自己?
“请陛下成全!”朱仪眼角含泪,没想到,堂堂成国公,竟有这样一天。
偏偏临死之前,谈不上什么怨恨,只能说自己所生非时。
“既然老太傅如此说了,便赐鸩酒吧。”
朱祁钰顺坡下驴。
但群臣却觉得皇帝在自毁长城,勋臣之所以荣耀,就是因为爵位珍贵、有世券可世袭,可免死。
皇帝在朝会上,公然打死三个勋臣,又赐死一个。
未来谁还愿意做勋臣?愿意给大明卖命了?
人心,看不到摸不到,却确确实实存在。
朱永、刘安、李文等人兔死狐悲。
此刻再想皇帝说的那番话,这大明的一切都是皇帝的私产,而勋臣,不过是皇帝的走狗。
这话,此刻感受极深。
朱轸泪如雨下,亲眼看着父亲被赐死。
而向皇帝进言的人,竟是他最尊敬的外祖父,他的天崩塌了。
吴瑾奄奄一息时,惨笑出声。
为了爵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爵位,却只是皇帝手中的骨头,吾等却要玩命似的去挣。
他想给皇帝当狗了,可皇帝不收啊。
勋臣,完了。
再也团结不起来了,什么英国公一系,什么成国公一系,都没了,要么去死,要么当皇帝的狗。
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
弥留之际,他仿佛看到了神一样的太宗皇帝,太宗皇帝以权术驭人,以苍生为刍狗,最终被亲儿子教做人。
太子装傻,汉王咄咄逼人,赵王下药害父,太宗薨逝后,兄弟阋于墙,天家成了最大的笑话。
陛下啊陛下,万物都有正面,也有反面,你得到了,也要失去,这是天命。
你以霸道压人,终究会死于霸道,我在前面等着你……
吴瑾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他两个儿子强忍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他们父亲用性命保护的爵位,可不能因为一场无用的痛哭,而丢掉了。
“皇爷,恭顺侯去了!”太监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目光闪烁,缓缓开口:“恭顺侯虽不恭顺,却也算兢兢业业,略有苦劳。”
这话算是盖棺定论了。
吴瑾确实没什么能力,真不知道是怎么从漠北逃回来的。
“吴可还有儿子?”
吴允诚是初代恭顺伯,他有三个儿子,吴克忠、吴克勤和吴管者,吴是吴管者的儿子。
这个吴管者,是吴瑾的亲叔叔,封爵广义伯。
因为吴没有儿子,广义伯的爵位落在吴琮的头上。
吴瑾亲口说了,吴琮被马踩死了,爵位自然要收回来。
“启禀陛下,吴没有子嗣。”吕原回禀。
“恭顺侯降格为恭顺伯,由吴鉴袭爵,广义伯由吴镛袭爵。”
吴瑾的两个儿子,无比庆幸,爵位保住了!
虽然侯爵降了一格,终究保住了家族两个爵位!
吴镛拼命磕头,作为二儿子,他是没资格袭爵的,除非老大死了,又没儿子,他还活着,才可能袭爵。
皇帝却将广义伯的爵位,从吴琮那一支,转移到他的头上,何其幸运。
“以后忠谨办事,朕自然会高封尔等爵位,下去吧。”朱祁钰不过做个样子罢了,吴家他是不可能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