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
朱祁钰看了一眼,竟吓了一跳。
本来壮硕的许贵,如今竟骨瘦如柴,面如缟素。
“启禀陛下,是微臣!”许贵磕了个头。
当年许贵极为勇猛,孤身入敌营,拎着大刀和瓦剌人砍得有来有回,绝对是天降猛将。
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许贵,怎么如此糟践自己啊?”
朱祁钰竟有些悲从中来,许贵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景泰三年,因为太监韦力转进言,才诏他入京,一转眼才五年过去。
这许贵曾是石亨的标下,要不是病成这样,早就被清算了。
“回禀陛下,这是微臣的报应啊!”
许贵趴在地上,哭泣道:“微臣戎马半生,杀人如麻,这是报应啊!”
“不许胡说!”
朱祁钰站起来,扶起许贵:“你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要是有报应,冲着朕来,朕给你扛着!”
“陛下不可这般说,陛下天潢贵胄,不能为臣这样没用的人担啊……啊!”许贵口齿不清,激动之下,说不出来什么,还要跪下。
朱祁钰却拽着他,他跪不下去。
若换前几年的许贵,一只手能打翻朱祁钰。
“赐座!”
朱祁钰让他坐在锦墩上,叹了口气:“朕还想让你入九门提督府,为朕卖命呢。”
许贵泪如雨下:“微臣想啊,微臣做梦都想再上马,为陛下卖命,上不去了,上不去了!”
“你是名将胚子,却生不逢时啊!”
朱祁钰叹息:“你儿子许宁,也是名将的胚子,郭登给朕的信里,多次夸奖他,朕多么希望,你们父子天生名将,为朕驰骋疆场啊!”
“微臣也想啊,微臣这身子骨,就是不中用啊!”许贵嚎啕大哭。
“罢了,朕会派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你莫要着急,大明以后每年都会有战事。”
朱祁钰安慰他:“朕等你,等你能驰骋疆场的那一天,朕想亲自封你们父子两个爵位,让你们许家成为大明将门!”
“微臣谢陛下天恩!”许贵想跪,却跪不下去,急得崩溃大哭。
打发走许贵。
九门提督府要征大军,总不能全交给梁吧?
难道要启用方瑛吗?
刚褫夺爵位,就启用,朕的脸往哪搁?
那就只能从文官里面挑了。
“把王越宣来!”朱祁钰考虑过韩雍、耿九畴、轩、白圭、叶盛,最终选择了王越!
冯孝进殿:“皇爷,军机大臣等已经入了军机处。”
“都宣来,朕跟他们说说话。”
很快,任礼等五人入殿。
“朕任你等为军机大臣,其实是令你五人,掌管五军都督府!”
“任礼,为中军都督;”
“刘广衡,为左军都督;”
“陈友,为右军都督;”
“柳溥,为前军都督;”
“毛忠为后军都督。”
五个人同时一愣,谁也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尤其是柳溥和毛忠,都以为回到京中是被闲置的,万没想到,皇帝竟命他们为都督府都督。
虽然如今五军都督府上面有军机处。
那也是位极人臣的地方。
“臣等谢恩!”陈友等五人跪下谢恩。
“以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为军机处的军机大臣,此为定例,同时,各镇总兵回京,也进入军机处。”
朱祁钰目光一闪:“朕把寇深、张固派出京了,又见过许贵了,都是名将胚子啊,却都天不假年啊。”
“你们说,这天命怎么就不眷顾朕呢?就不眷顾大明呢?”
“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为什么都活着,不死呢?”
“偏偏这些能臣武将,都会死呢?”
他幽幽一叹:“诸卿,之前的就都过去吧,大明翻开一个新篇章,尔等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话是说给柳溥和毛忠听的。
二人感激地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泪如雨下。
“都起来,如今老将凋零,朝中无人可用。”
“讲武堂要快些办起来,勋臣家中的儿子,都要给朕入讲武堂!”
“再从民间招,有多少招多少。”
“你们要什么,朕给你们什么,朕就希望讲武堂能批量制造出人才来,为国征战!”
原来皇帝在这等着呢。
讲武堂已经建起来了,老将们的讲材也都编纂好了,就等着招生开课呢。
“臣等遵旨。”
又嘱咐几句,才打发他们去军机处办公。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快到下午了,王越才一瘸一拐进殿。
“来了?”朱祁钰问。
“谢陛下关怀,微臣无碍了。”王越不再持才傲物,变得老于世故。
“梁一个人支撑九门提督府,有些困难,朕想着让你去帮衬一些,你意下如何?”
朱祁钰是问,去做勋臣,愿不愿意?
“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微臣便做什么,微臣没有异议。”王越清楚,他的意见根本就没用。
皇帝需要勋臣,他就变成勋臣。
皇帝需要文臣,他就变成宰相。
“你是大才啊,朕也舍不得让你做勋臣,罢了,就先以文统武,暂且做九门提督府的巡按使,其实行使的是副都督职能,位在梁之下。”
“微臣谢陛下厚爱!”王越松了口气。
做勋臣,是有风险的。
如今皇帝大力推举勋臣,等有一天仗打完了,马放南山时,就是大肆屠戮功臣的时候。
皇帝是什么性子?谁不清楚?
太祖皇帝可有和人共富贵?
太宗皇帝要不是死得突然,是共富贵的人吗?
当今皇帝,更不是!
王越叹了口气,凡事看透了,反而更苦恼。
目送王越出殿。
朱祁钰手指敲动案面:“调高礼、安乡伯张安、招远伯马忠入九门提督府。”
高礼是蒙人,参与过北京保卫战,一直在京营里。
本来想派毛胜去的。
但毛胜身体不好,正在家中养病,否则他也不至于提拔柳溥和毛忠。
“加封毛胜为南宁侯,让毛胜安心养病,等他大病初愈,朕就会启用他!”
朱祁钰也要注意老臣的心。
处置了一个下午奏章,才全部看完。
晚间,收到项忠的情报,已经接到了西北诸王,正在派兵陆续送入京城。
用了晚膳后,朱祁钰在内宫里转悠,消食。
诸王入京的关键时刻,他小心为上,暂时不在勤政殿露面,谨防不测。
许感每个时辰,都会把漠北王府的情况禀报上来。
朱祁钰必须要看。
正溜达着呢,冯孝匆匆忙忙跑进来:“皇爷,南宫出事了!”
“什么?”
朱祁钰抢过密奏。
展开一看,眼前登时发黑。
钱王妃流产了!
太医说是心力交瘁,惊惧忧思造成的流产!
白天,他刚刚强收钱王妃的金印、金册,结果晚上就出事了!
刚刚营造出来的天家亲情,转眼就崩溃了!
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搁?
“许感是怎么盯着的?”朱祁钰爆炸。
大后日就是端午佳节了!
诸王即将全部入京!
家宴之上,作为漠北王的正妃,是要面见天下诸王的!
她却流产了,让朕如何交代?
“奴婢不知道!”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眼神凶厉:“不是意外!是故意而为之!让许感查,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