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郡王,则没有重臣陪同,相对而言,他们在殿外,也自在一些,就是蚊子多,宫女太监都不愿意伺候他们。
郡王也不敢造次,在封地里他们作威作福,在宫中,普通的女官都瞧不起他们。
“微臣请贺陛下!”郑王举杯,巴结皇帝。
“王叔,不必见外,王叔是看着朕长大的,何必这般客气呢?”朱祁钰笑道。
郑王却出列,跪在大殿中央,高声道:“君是君,臣是臣,哪来亲戚之说?”
朱祁钰眼睛一亮,慢慢站起来,走下台阶,亲手扶起郑王。
“王叔,朕虽是天子,却也是诸位叔伯兄弟的血脉亲戚!”
“王叔请落座!”
“今日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诸位笑起来、乐起来、开心起来。”
朱祁钰环顾诸王,笑问:“怎么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啊?是路途遥远,太过劳累了吗?”
“臣等不敢。”宁王朱奠培高声道。
“是对酒菜不满意?”朱祁钰问。
“酒菜甚好。”楚王朱季小声回禀。
“那是何事啊?”
“为何闷闷不乐?”
“今日是家宴,朕与你们只叙天伦亲情,不说其他!”
“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不必忌讳,朕不喜欢拐弯抹角的!”
朱祁钰皱眉:“有什么话就说出来!”
诸王看向蜀王朱悦和鲁王朱肇等几个年长亲王。
让他们出头。
朱肇轻咳一声,站出来道:“请问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鲁王叔祖,何为真话?何为假话?”
朱肇是和朱祁钰祖父洪熙皇帝一辈的。
“陛下,假话就是臣等一路风尘仆仆,十分疲累,自然无甚兴致。”朱肇目光闪烁。
皇帝清理山东,那于谦派人把鲁王府堵在王府内,开始查账,凡是不是钦封的土地,强制收回,导致鲁王府内怨声载道。
山东境内钦封的鲁系郡王,也都恨透了于谦。
他入京,是请陛下给他一个说法的!
“真话呢?”朱祁钰转过头,盯着他。
朱肇走出案几,跪在地上:“陛下欲杀光朱家子孙吗?”
这话掷地有声。
觥筹交错的气氛登时一窒,连歌舞声都停下了。
殿外的诸王纷纷探头进来看。
殿内的诸王,则走出案几,跪在地上。
朱祁钰环顾四周,缓缓开口:“诸位叔伯兄弟,都是这样想的吗?”
“认为朕诏天下诸王入京,是为了杀戮诸王吗?”
没人回答。
其实就是默认。
“哈哈哈!”
“朕若要杀人,何须那般麻烦?”
“一道圣旨下去,你们敢造反吗?王府护卫,敢跟随你们造反吗?们振臂一呼,有用吗?”
“朕想杀谁便杀谁!”
“何须这般麻烦,强征强令,诏尔等入京?”
朱祁钰厉喝:“有这样想法的,脑袋里面装的是屎吗?”
“臣等知罪!”鲁王等附和。
心里却都松了口气。
宁王朱奠培却暗戳戳问了一句:“既是家宴,太上皇为何没来?”
胡瞳孔一缩,这宁王脑袋有坑吗?
真以为皇帝不敢杀人?
“宁王,按照辈分,朕得叫你一声王叔!”
朱祁钰慢慢走到宁王面前:“朕要先告诉你,太上皇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太上皇被朕钦封为漠北王,乃是亲王,和你一样。”
“朕之所以没请他来,是王妃小产,他心情不佳,不愿意参加。”
“明日端午家宴,漠北王会参加的。”
“这个回答,宁王叔满意吗?”
朱祁钰问他。
“微臣只是心忧漠北王,别无他意。”宁王摆明了是看皇家笑话。
宁藩蝇营狗苟,也都心照不宣。
朱祁钰笑了起来:“漠北王是朕的亲哥哥,朕自然比别人更加关怀自己的哥哥。”
“倒是宁王叔兄弟不睦,朕数次申斥,却屡教不改。”
“宁藩呢?都给朕进来!”
皇帝声音传到殿外。
在殿外用膳的宜春王朱盘、新宜王朱盘炷、乐安王朱奠垒、石城王朱奠堵、弋阳王朱奠走入殿内。
宁王脸色微变,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
“尔等建藩于江西,是为朝堂镇守江西的,不是让你们内斗的!”
朱祁钰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今日,当着朕、当着所有叔伯兄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握手言和!”
“从今往后,宁藩要彼此和睦,不能再闹出有损天家威严的事情了!”
宁王抹了把脸上的汗,长吁口气。
他以为,皇帝是让郡王入殿,砍死他这个亲王呢!
皇帝暴戾,喜欢令亲人杀亲人,折磨人为乐。
却没想到,只是令宁藩诸王握手言和。
朱祁钰俯视着宁王,怪笑道:“宁王叔脸上怎么这么多汗啊?莫不是心里在骂朕,狗拿耗子吧!”
“微臣不敢,陛下乃皇家族长,您令宁藩握手言和,乃是维护天家体面,微臣以后绝不敢任性,必然维护宁藩和平。”宁王脸上的汗更多了,不停磕头。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让宁藩诸王握手言和。
然后走上台阶,高声道:“诸王,起来!”
“朕诏诸王入京,就是想和亲戚们团圆团圆,过个开心的端午节!”
“朕登基这些年,从未享受过一天,兢兢业业,笔耕不辍。”
“这日子过得苦啊。”
“身边又没个互诉衷肠的人。”
“所以朕就想着,把天下诸王诏入京,都是朕的血脉叔伯兄弟,自是亲切无比。”
“就千里迢迢地把你们诏来,就是想说点心里话。”
朱祁钰端起酒杯。
诸王慢慢站起来,谁也不信皇帝的屁话。
真要想念亲戚,至于派兵逼我们吗?
圣旨一次比一次严厉,不入京就形同造反,现在却说好听话,给自己找台阶下,信了你的鬼。
“都坐下!坐下!”
“郑王叔,是朕的亲叔叔!”
“荆王兄、淮王兄、赵王兄,是朕的近支兄长!”
“你们,都是太祖血脉,都是朕的亲族!朕的血脉兄弟!”
朱祁钰端起酒杯:“朕强征尔等入京,是朕草率了,朕自罚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让太监又倒一杯水。
“朕这皇帝,当得是有苦难言。”
“方才宁王叔质问朕,漠北王为何没来?”
“朕知道,在你们心中,正统皇帝仍然是太上皇!”
“朕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小丑罢了!”
朱祁钰高举酒杯:“朕是庶子,庶子继位,兄长尚在人世,乱了人伦纲常!”
“所以诸位叔伯兄弟,跟朕不亲近,朕能理解!”
“这杯酒,敬叔伯兄弟们!”
“朕干了!”
朱祁钰又一仰而没,打了个酒嗝。
眼神略微迷离,让太监再倒一杯。
“今年正月十五,漠北王夺门,试图复辟,想必诸王都知道了。”
“这半年来,民间传朕暴戾,文人骂朕无道,亲戚骂朕刻薄,百官嫌朕瞎折腾。”
“朕简直是人憎狗嫌。”
“所以你们才会迫不及待地问,漠北王为何没来?”
朱祁钰高举酒杯:“诸王,你们是朕的血亲,朕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皇帝,朕当够了!”
“朕没儿子!”
“又是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