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爷,奴婢这身贱皮子可娇贵呢。”
“刚从京师去广州时,热得浑身难受。”
“这才住了几年,返回京师,又受不了北方的冷。”
“您说说,这身皮子是不是贱!”
刘玉夸张倒怪,惹得皇帝发笑。
“起来吧。”
朱祁钰笑容可掬:“说说那两个夷人,是什么情况?”
“回皇爷,奴婢返回广州,按照您说的去找人。”
“初时请了个夷先生,他说精通四书。”
“结果奴婢考校他一番,发现他是个骗子,说的都是什么数算,一点都不懂经义……”
刘玉有些生气。
朱祁钰却眼睛一亮:“等等,你说的这个人,去哪了?”
“皇爷想处置他?”
“奴婢派人把他抓了,丢在广州牢房里。”
“您说这人漂泊万里,跑到大明来招摇撞骗来了,奴婢怎么能容忍呢!”
“让人打了他一顿,丢进牢房了。”
刘玉气呼呼道。
但是,朱祁钰却觉得,那个夷先生懂的,不是经义,而是数算。
但具体是不是,朱祁钰也没法确定:“你派人把他提来,注意别弄死了,朕看看夷人到底懂不懂经义。”
“皇爷,他哪里懂呀,都不如奴婢!”
刘玉满脸不屑。
这年头,莫说达官显贵,就是田间地头的老百姓,也瞧不起夷人,天朝上国的荣誉感是杠杠的。
“提来,让朕瞧瞧。”
朱祁钰让他接着说。
“把那个骗子丢到牢房后,奴婢就接着找,刚巧找到这两位,他们都是弗朗机人。”
“奴婢问过,他们是随商船来的。”
“但奴婢不信,他们手上有老茧,一身海鱼的臭味,像是船丁,要么是海盗,要么是贼寇!”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玉十分确定:“近几年总有夷人靠岸,传什么教,好似和元朝的景教类似,甚至还有夷船在市舶司门口游弋,要不是奴婢调水师前来,怕是那些夷人就要打上门了!”
朱祁钰皱眉,这个时代西方便试图叩开大明国门了?
想想也是,西方正在寻找新大陆,对遍地是黄金的东方自然垂涎三尺,没用大炮轰国门,说明他们还在试探阶段。
“皇爷,那些西夷做生意也极不讲信义。”
“勾结海盗,打劫我朝货物。”
“事后还不认账,谈好的价格他们说变就变。”
“又找很多理由,不断变相压低我大明货物的价格……”
刘玉吐沫星子纷飞,对西夷贸易表示强烈不满。
让士大夫去做生意,这是决策错误。
做专业事,得用专业人。
大明的奸商也一点都不少,送去和夷人较量较量,看谁更黑心?
“刘玉,你掌握得这些不错。”
“说实话,大明上下对西夷的掌握,还是永乐朝的信息,过于陈旧,都不如你知道得多。”
“朝堂过往不重视市舶司,你这个镇守太监,不过是为宫中敛财罢了,甚至市舶司也是宫中的敛财工具。”
“朕知道,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朱祁钰当然听懂了,刘玉在哭诉呢。
太监要钱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皇帝的恩宠,是权力的顶峰,是嗣子的荣耀,而不是简单的贪财。
所以,他借西夷的嘴,向皇帝诉苦。
“奴婢为皇爷奔波,不觉得辛苦。”刘玉哽咽道。
“好了,别哭了,你对市舶司能完全掌握吗?”朱祁钰问他。
刘玉刚起来,立刻跪在地上:“奴婢向皇爷保证,皇爷指哪,市舶司打哪!”
他就差说了,奴婢也有能力,求皇爷爷快快启用。
“你献上御米有功。”
“朕打算把市舶司从通政司中提出来,直接隶属于军机处。”
“再给你名额,就地招三千水师。”
“一来护卫市舶司货物;二来防范西夷。”
朱祁钰指尖敲打御案上:“你继续做市舶司的提督太监,再从乾清宫里带去几个人,做秉笔太监,填充市舶司官位。”
朱祁钰不是十分信任他,所以要派人盯着他。
刘玉满脸激动,叩拜在地:“奴婢必不负皇爷厚望!”
“说到御米,奴婢从市舶司带回来半船,都是西夷贩运过来的。”
“还有一株奴婢从未见过的植物,请献给皇爷!”
一听这话,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快把东西呈上来,快!”
朱祁钰以为是土豆或者地瓜。
结果,两个小太监搬着一个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着一株向日葵!
白激动了。
这玩意最多能管住老百姓扯闲篇儿的嘴,又不顶饿,能干什么?
“皇爷,此物形如菊,听那夷人说,此物向阳而生,是极好的观赏性植物。”
越鲜艳的东西,越没人敢吃。
就如那株柿子树,到现在朱祁钰也没吃到一颗柿子。
因为宫人试毒,就剩下一颗了。
这一颗,不能吃了,留着培育、栽种。
“这玩意不错。”
朱祁钰围着它看,此时向日葵还未结果,瓜子儿还未成形。
“皇爷,奴婢用了一船丝绸换的,不知道是不是贵了?”刘玉心中惴惴。
御米是夷人售卖,他买得便宜。
但夷人也不傻,卖了一次就知道朝中有达官显贵喜欢,所以往死里黑刘玉,张嘴就是一百船丝绸,杀价几天,最终以一船丝绸的价格成交。
“不贵,这东西是宝啊!”
朱祁钰有点明白了,其实很多农作物,即将传入大明,或者已经传入大明。
但统治者只知道吃喝玩乐,对百姓的餐桌并不上心,直到玉米、红薯等作物在民间大面积种植之后,朝堂才后知后觉。
说白了,是当权阶层的不作为。
所以他下旨令天下人搜寻作物,必然会有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作物,出现在朝堂上。
是因为当权者想要,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有人为了当官,而去搞到手的。
刘玉进献作物,朱祁钰大肆封赏他。
自然会有人学习他,如果皇帝继续封赏,那么天下人都会挖空心思满足皇帝的心理。
这是利益驱使,这才是人心。
“这东西可有名字?”朱祁钰问。
“请皇爷赐名!”刘玉跪在地上,就算有,也得说没有,皇爷金口玉言,才有资格给万物赐名。
“向阳而开,状如葵花,就叫向日葵吧。”
“皇爷学识渊博……”刘玉立刻奉上彩虹屁,其实他想问,为什么不叫向.菊?
问就是朕随心。
朱祁钰却围着向日葵看:“就带来一株?”
“皇爷,那夷人学聪明了,一株就要一船丝绸。”
“奴婢却看到了,他手上有几株。”
刘玉发狠道:“若是奴婢手上有兵,当时就结果了他!”
“敢敲诈天朝上国,都该发兵讨伐他的国!灭了他的种!”
这话说进朱祁钰心坎儿里了。
“起来。”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赞扬道:“有这份心思,才是大明的太监,朕允你兵额五千,内帑给你撑着后勤,再有西夷敲诈,干脆出兵打他娘的!”
刘玉没想到,意外的一句话,竟拍到了皇爷的龙屁。
“奴婢必利用好五千人,为皇爷在海上开疆拓土!”刘玉是真会拍马屁。
朱祁钰哈哈大笑:“你有此心就好,先把五千人带好了,等你带出点名堂来,朕就给你一个团营的兵额,让你做总兵提督。”
“谢皇爷赏识!”刘玉磕头谢恩。
朱祁钰心情不错,指点他该如何带兵,并让他在京的这段日子,去讲武堂里学学。
“那半船御米,给朕运到宫里来,不能出差错。”
朱祁钰道:“然后你便在宫里住下吧,冯孝,给他安排住所。”
“奴婢遵旨!”
打发走刘玉,朱祁钰围着向日葵看,却不会养啊。
“把薛希琏宣来。”朱祁钰忽然道。
“皇爷,宫门已经落钥,是否开宫门?”怀恩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