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朱祁钰有点记不清了:“他好像是陈循举荐的吧?”
“皇爷好记性,傅霖是景泰元年陈首辅举荐的,任济宁知州,景泰七年政绩经考核后,升迁为抚州知府。”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对这些自然了如指掌。
“是陈循的人啊,先别抓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回复他,屁话多,改!”
“啊?您就这样回?”冯孝吃了一惊,这般回复,实在太粗俗了吧。
“就这样回!让他重新上奏疏,朕要看看,他知不知道错了!”朱祁钰很生气。
看了一刻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结果就一句屁话,耽误朕的功夫,又浪费笔墨!
“传旨内阁,从今往后,奏疏不能超过五百字,只说事,不许通篇发感慨,朕没工夫看!”
冯孝见皇爷盛怒,也不敢劝。
这种圣旨,传到内阁,内阁也不会接受的,奏疏这样写都几千年了,连太祖皇帝都忍了。
内阁最多把这道圣旨当成皇帝的抱怨,一笑而过。
又看了几本,朱祁钰直接丢给冯孝了:“送司礼监去!”
“对了,司礼监谁在批红?”
“陈鼎、阮简、陈祥、陈敬四人抓阄批红。”冯孝回答。
朱祁钰翻白眼,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呢!
“传旨,让陈敬担任司礼监太监!让陈敬来见朕!”
虽然朱祁钰也无法确定陈敬是忠是奸,反正陈鼎和阮简肯定是朱祁镇的人。
“奴婢遵旨。”
这时,头戴惟帽的女医袅袅而来,进殿行礼。
朱祁钰闻到了药香味:“平身。”
“女医,朕服了你开的药后,身体舒服了一些,有力气了,胃口也大开,朕封你做太医院院判,如何?”
“臣女心不在太医院。”
谈允贤婉拒:“陛下,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朱祁钰很好奇惟帽下的那张脸。
“陛下将京中医生,全部圈禁在宫中,无所事事,而京中每时每刻都有人生老病死,急需医生,臣女斗胆,请陛下开恩,放医生回去。”谈允贤跪在地上。
“嗯?还没回去?昨天朕不就传旨让医生离宫了吗?舒良呢?”朱祁钰诧异。
“回皇爷,舒公公可能忙忘了。”冯孝回答。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手下的人真是一个人拿十个人来用,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确实没法苛责。
“快把医生都放了,赏赐些东西,礼送出宫。”朱祁钰拍了拍脑袋,他也忙忘了。
“皇爷。”冯孝低声呼唤医生。
朱祁钰一愣:“去办啊。”
冯孝小心翼翼瞄了皇帝一眼,低声道:“皇爷,内帑没钱呀,如何赏赐呀?”
尴尬了!
朱祁钰一拍脑袋:“从宫中挑些物件,赏赐一些,大半夜的把人家掳来,给朕瞧病,总该给点赏赐。还有,去民间查查,若有被医生耽误而殒命的,都给些赏赐,朕出。”
“奴婢遵旨。”冯孝苦笑,皇帝是大方了,没钱可怎么办啊。
“让谈女医见笑了。”
朱祁钰伸出手,由谈允贤请脉。
她微微蹙眉:“陛下是否动了肾气?”
朱祁钰老脸一红,摇头说没有,昨晚明明蠢蠢欲动的。
“近期陛下切莫动肾气,臣女开的是补肾固元的药,陛下当以保养为主。”
“朕知道了。”朱祁钰闷声回应。
可最近蠢蠢欲动,可怎么忍啊。
他目光下移,看着谈允贤的身体,虽然穿着宽大袍子,却依然能看到玲珑身材,尤其她站起、蹲下,勾勒出窈窕的美感。
啧啧啧。
仿佛注意到炽热的光芒,谈允贤迅速站起来,低着头退后数步。
朱祁钰刚要说话,怀恩进来禀报说金忠回来了。
“女医先给朕备药吧,等朕得空了,再与你探讨医术。”朱祁钰目送她离开,若揭开惟帽,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就完美了。
“皇爷!”金忠满脸幽怨。
“怎么了?”
“皇爷,那哪是商贾啊,简直是强盗!您猜猜,他们把皇庄压价到多少了?奴婢和他们扯皮了半天功夫,他们只提了一点点钱。奴婢又找了几个商贾,都不愿意接手皇庄!”金忠气坏了。
但朱祁钰却不生气,皇庄若能卖上价,才有鬼了呢,别忘了内帑被盗是谁干的!贼喊捉贼!
“行了,消消气,诏商贾入宫,朕跟他们谈。”朱祁钰要不讲道理了。
“奴婢该死,这等小事都办不好。”金忠跪在地上。
“好了,术业有专攻,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就知道该怎么和商贾打交道了。”
朱祁钰心情却不错:“都诏来,你看着,朕是怎么和商贾打交道的。”
“对了,陈循介绍的都是哪的商人啊?”
“山西的。”
晋商?
这个靠边境走私崛起的商人团伙,居然得到了当朝首辅的支持?
很快。
几个商贾被带进西暖阁来,行礼后,朱祁钰没让站起来。
“说说,朕的皇庄哪里不好啊?”朱祁钰斜躺着,拿着奏章看。
几个商贾不敢说话。
他们敢跟金忠讨价还价,那是陈循在给他们撑腰,进了宫面见皇帝,他们可就没底气了。
一个叫张仁孝的商贾第一个说话:“草民不敢说皇庄不好,只是在商言商,草民考察了皇庄的情况,给出的价格是市场上最公正的价格了。”
“西郊的皇庄报价2500两,公道吗?”
“回陛下,公道的,的确,那个皇庄有两千倾良田,但亏空了上万两银子,草民接手后,要先还债,才能经营,回本起码要三年以后了。”张仁孝回答。
朱祁钰放下奏章,看着他:“你叫什么?”
“草民贱名张仁孝。”
“嗯,你说的不错,那个庄子确实有些欠债。”
朱祁钰道:“朕有个法子,朕把皇庄抵押给你,你给朕一笔钱,到期后,朕再把钱还给你,这期间皇庄的效益全都归你,皇庄之前欠的账也不用你还,你看如何?”
张仁孝眼睛一亮:“陛下想借多少?”
“十二个皇庄,你们作价两万两,朕借二十万两,二十年朕把钱还清,而这二十年内的皇庄一切效益,全都归你们,怎么样?”
“陛下,这太多了,草民几个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张仁孝摇头。
“你们吃不下,但朕知道晋商,这些年边贸开启,你们赚得盆满钵满,二十万两肯定是拿得出的。”
“而且,你们应该很清楚,皇庄在朕的手上赔钱,到了你们的手上可就赚钱了。”
“和朕做生意,你们不亏,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料定,这些商人不会拿出二十万两给他的。
“回陛下,草民势单力薄,真的吃不下二十万两的大生意,要不您还是再找其他商人谈谈吧。”张仁孝拒绝了。
“十五万两,如何?好!十万两,朕就要十万两现银,把皇庄抵押给你们二十年,二十年后朕还你们十万两,外加把皇庄收回来!足够便宜了吧?”朱祁钰像是赌输了赌徒。
“这……”
张仁孝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真的心动了。
但是,他们不敢吃下去啊。
“回陛下,十万两草民也拿不出来啊。”张仁孝拒绝了。
朱祁钰的脸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张仁孝等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足足过了好半天,皇帝都没动静,气氛仿佛僵住了,西暖阁里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平阳(临汾)张氏,天下豪商,人说在平阳可以不知道皇帝,却不能不拜张家的码头!如此豪商,却连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好啊,朕的皇庄一文不值啊!”
朱祁钰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在张仁孝的心房上。
别忘了,大明是抑商的,商人本就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为了面圣,他还特意穿上了商人衣袍。
“朕是皇帝,不能做强盗,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朱祁钰长叹一声:“罢了,两万两就两万两吧,皇庄卖你了。”
张仁孝面露喜色,真没想到,居然成了。
皇帝也不是陈首辅说的那般难缠吗?如此通情达理,绝对是千古明君啊!
“草民谢陛下隆恩。”张仁孝高呼。
金忠看在眼里,满脸诧异,皇爷不是教他如何谈判吗?怎么把皇庄如此便宜的卖给了他们?
“张仁孝,朕很欣赏你,留下用膳吧。”
朱祁钰看了金忠一眼:“传膳。”
“平身,赐座。”
“你们入宫,也看到了,这宫城破烂,俱是战火的痕迹,朕想修葺一番。”
“但如今大战在即,国库空虚,没钱修缮。”
“所以朕想把修缮紫禁城的工程,交给你来做,如何?”
朱祁钰含笑说:“放心,等大战之后,朕会结工钱的,一文钱都不少的给你。”
大明承包工程是有先例的,最近一次,正统十年修缮北京城城墙,就承包了出去。
张仁孝有点心动。
他和其他商人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草民无能,无法承包天家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