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回养心殿,也是看奏章,在文华殿一样。
皇帝坐在这里,彰显对殿试的重视,考生自然会集中精力,答好试卷。
到了晚间。
受卷官收回试卷。
交给弥封官,弥封官盖上弥封关防印送掌卷官。
由于时间匆忙,殿试墨卷不须誊录成朱卷,直接送到东阁读卷官处,等待十六日早上读卷。
因为不录朱卷,就容易出现舞弊情况。
但殿试时间紧任务重,只能委曲求全了。
朱祁钰全程没有抬头,一直在处置奏章。
卷子收走后,进士该谢恩退出文华殿的。
“慢着,朕跟你们说几句话。”
朱祁钰放下奏章,虎目扫视:“你们的会试试卷,朕一篇一篇看过了。”
“能站在这里的,写的还算言之有物,以尔等的才学,能写到这个水平,朕还算满意的。”
“但缺点甚多,多有博眼球之言,落不到实处,对策无效。”
“策论浮于表面,对经义理解不够深刻,不能活学活用,生搬硬套。”
“缺点多多,朕不忍猝读。”
进士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刚登科就被一顿臭骂,世所罕见。
朱祁钰语气微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亲身实践,提出来的策论,终究是纸上谈兵。”
“不要当赵括、马谡,要做诸葛亮、房玄龄、杜如晦。”
“朕跟你们说这些,别以为考上进士,就眼高于顶了,你们不过是矬子里拔大个而已!”
“你们的水平,在朕眼里,和六七岁孩子差不多!”
“在朝臣眼里,都不如婴孩!”
“会试,只是第一道关口。”
“是骡子是马,得出去溜溜。”
“传胪大典后,你们就要充实地方,去地方为官,去地方磨练,去地方学本事。”
“记住朕的这句话:朕要的是能做实事的官员,不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更不需要贪污民脂民膏的蛀虫!”
“朕要的是治政、治军、治民的宰辅良才,名臣名将!”
“到了地方,磨砺己身,学会为人处政。”
“保持清廉如水,做事三思后行。”
“不怕困难、麻烦、折磨。”
“稳住心态,戒骄戒躁。”
“牧守一方,要关爱百姓,为百姓考虑,为朝堂考虑。”
“日后才能为中枢所用。”
“今日尔等参与这殿试,才有价值,不枉此生。”
“这样的官员,朕不会吝惜赏赐,入六部进内阁,唾手可得。”
刚结束完殿试。
春风得意之时,却被皇帝一顿训斥。
进士们瑟瑟发抖,拜服磕头:“学生等遵旨!”
“传胪大典后,尔等可自称为臣。”
“朕会令吏部,将缺人的地方列出来,让尔等自选。”
“去吧。”
朱祁钰又要玩这招了。
用自选,调动进士们积极性,同时也在考校进士们的心性,看看谁更值得培养。
“学生等谢主隆恩!”进士们三拜九叩,才离开文华殿。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
这身龙袍穿得太累了。
“回养心殿吧。”朱祁钰要换衣服。
殿试的流程。
三月十六日卯时,就是明天,十七位读卷官入东阁,开始评审试卷。
由于阅卷时间只有一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评判殿试文章,着实强人所难。
所以,受卷官往往会先把会试前十的试卷挑出来,先进一步提前呈交给阁老。
三甲就从前十里面诞生。
还会进行秘密商议,私相授受,将某个人的名次提上来等等,利益交换。
三月十七日辰时,皇帝来到文华殿,由读卷官至御前跪读。
共计十二套试卷,在呈给皇帝之前,评卷官会在卷子上画“O”或“X”,“O”越多,则最终名次会更高。
皇帝按照流程,钦定三甲试卷。
钦定后,阁老则立马赶回东阁,填好黄榜,交由尚宝司用皇帝宝印钤于榜上。
制敕房官随即开写传胪贴子,黄榜授给礼部尚书,传胪贴子授鸿胪寺卿筹备明日一大早的传胪大典。
三月十八日辰时,朝中文武百官,参加传胪大典。
在奉天殿广场前,鸿胪寺官在殿内,开始宣读制诰。
念到一个名字。
读卷官拆卷,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依次传递,状元由鸿胪寺官员引导入殿就拜。
一甲三人姓名,都会传唱三次。
第二甲第一名姓名等若干人,唱第三甲第一名某人若干名,都只唱一次,并且不引出班。
整个过程,可以说非常赶。
这就导致了,进士名次是很随机的,一切看命,不看实力。
朱祁钰全程陪同考试,洞若观火,前三甲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以后殿试规则要改一改,评阅考卷的时间太短了,还耗费重臣的时间,应该设立一个考试院,由里面的官员评判试卷,再由阁部重臣审阅、签字即可。
“皇爷,奴婢给您捏捏肩膀。”
养心殿宽衣后坐下,冯孝立刻给皇帝捏肩膀。
朱祁钰活动活动头,由着冯孝捏。
“皇爷,火炕已经搭好了,您何时起驾去看呀?”
“传胪大典之后吧。”
朱祁钰闭上眼睛,连着大朝会和殿试,他着实有些疲累。
“江西的银子可继续运送入京?”闭眼眯着的时候,朱祁钰忽然想起来。
“回皇爷,金提督上了密奏,说正在收集船支,尽量一次性运入京师。”
朱祁钰点头:“金忠做事牢靠,依着他吧,羽绒服可送到他的手上?”
“回皇爷,已经送到了。”
“再给朱仪赐一件,朱仪押送银两有功,该赏;”
“张善出了差错,暂且不赏不罚,再给他次机会。”
朱祁钰眼皮发重:“朕乏了,伺候朕安枕吧。”
“奴婢遵旨!”
而在南直隶。
范青和陈舞阳,第四次造访应天府。
前几次,范青来调查应天府府尹杨璇,但都滴水不漏,查无可查。
杨璇是正统四年进士,历经宦海沉浮,担任应天府府尹四年有余。
“府尹大人,可认得本官?”陈舞阳脸上还有淤青。
他真够命硬的。
肋骨断了十几根,愣是没一根骨头插出血肉,触碰到五脏,竟然只是轻伤。
养了四五天,就能正常下床了。
但医者告诫他要注重修养,不能过度劳累、行走,不利于闭合骨骼。
“自然认得都知监陈大人。”
杨璇叹了口气:“本府听说了,您在应天府监牢里受尽折磨,此事本府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说法!”
“那在下反而要感谢杨府尹了?”
陈舞阳怒极反笑。
他被关在应天府大牢里,杨璇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
范青报以无奈之色,杨璇一推干净,把自己摘得清楚,根本没法牵连到他。
甚至,他承认了和尹府有交往,但仅限于点头之交。
这就是杨璇的高明之处,他承认和尹府的关系,也承认陈舞阳被害,但责任不在他。
关键杨璇的京察考核年年评优。
滑不溜手,什么把柄也抓不到。
能在南直隶官场上混的,就没有庸才。
南直隶是大明故都,大明是两京制,北直隶有的,南直隶都有,用官位根本压不住这里的官员,也吓唬不到。
范青拿他没办法。
“陈大人过谦了,什么叫麻烦呢?”
“这都是本府分内之事,出了戕害朝廷命官的大事,本府定不姑息养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