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见曹操眉头快要拧成一团麻绳,本想宽慰,刚要开口,不知是谁冲着前方喊了一声
“洛阳!”
听闻此语,曹操当即抬头,举目遥望,见到的是被熏得恍然焦炭般黑的城墙,即便距离洛阳城尚且有一段距离,不论是曹操还是刘备,亦或者是前军的将士,都嗅到难闻的糊味。
不同于他人,曹操瞳孔撑大,眉头舒缓,情不自禁的歌曰
“惟汉廿二世,所任诚不良。”
“沐猴而冠带,知小而谋强。”
“犹豫不敢断,因狩执君王。”
“白虹为贯日,己亦先受殃。”
“贼臣持国柄,掳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播越东迁移,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一开始曹操还唱的磕磕碰碰,而后竟越发流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悲伤。
这不禁让刘备和陈宫侧目。
“孟德兄竟然会作诗.此外这诗,竟然.不输《蒿里行》?”陈宫讶然,此诗非但巧妙,歌者更是唱出真情实感,汉室的衰微,国都的残破,天子威严的尽失,实在是令人唏嘘。
曹仁撇撇嘴,“不过是诗,兄长随口能作出名篇。”
“子孝,慎言!玄德兄居功至伟,却也如此谦虚,我不过是作了首诗,怎么能如此吹嘘?何况”说着说着,曹操将目光从曹仁的脸上移到刘备的身上,“张将军说过,他的才学是靠玄德兄悉心教导,我怎么敢在鲁班面前卖弄技艺呢?说来,玄德,我的这首《薤露行》君觉得如何?”
“.”刘备实诚的回道:“我不擅长作诗。”
曹操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玄德,你为人谦和,但过于谦和,便是矫枉过正,不利日后啊。”
啊?
刘备暗暗啧舌,他这个暴脾气,被历史上‘喜哭’的曹操给教训了?
这一下,刘备真是体会到张飞的感受,真是黄泥掉进裤裆,百口莫辩。
于是刘备转移话题,“洛阳大火,虽被云长益德平息,不过事后妥善也许我等劳心劳神,孟德见谅,我没有心思讨论诗作.”
“原来如此,玄德忧国忧民之心操望尘莫及。”曹操自愧不如,他不过是嘴上感慨,刘备竟然想到行动上该如何处理了吗?实在是自愧不如。
突然曹操心底诞生出一个念头。
他果断说道:“玄德,待到将事情处理妥善,不如你我相聚府上,煮上一锅青梅,温上一壶热酒,你看如何?”
这便是青梅煮酒?
刘备有些恍惚,不过曹操都这样说了,他哪里有拒绝的理由呢?
他点点头:“也好。”
“大哥!”
刚行至洛阳,刘备远远听到一粗犷的声音,他举目远眺,正是纵马飞驰而来的张飞。
刘备情不自禁的喊道:“三弟”
而后扬鞭纵马,朝着张飞疾驰而去。
两人汇聚后,同时下马,给彼此来了个熊抱。
“二弟呢?”
“二哥一夜都没有合眼,俺没有告诉二哥到来的消息,先让他睡下了。”
“原来如此,洛阳如何?”
张飞掰着手指头认真的说道
“大哥,经过俺和二哥以及文和先生的治理,洛阳火势控制了下来。”
“尽量没有波及洛阳周边的民居”
“可惜宫室被焚毁,就连典籍都没有留下多少。”
闻言刘备拍了拍张飞的肩膀,“三弟,干得不错”
得到刘备夸赞的张飞眉头舒缓不少,他似乎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
“大哥,俺突然想到,俺可有拜托甄导,文书典籍什么的不轻而易举么?”
“三弟,典籍之事不必多虑,叔至救出陛下时,从王司徒手中得到了藏书的地点。”
“有典籍啊.等等”张飞瞪圆了双眼,嘴角上扬,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大哥你的意思是叔至成功夺回不,是迎回刘天子了?!”
“正是。”刘备点点头。
张飞大呼,“不愧是俺的弟弟!”
“大哥天子在何处?”
“俺想面见圣颜!”
刘备拍了拍张飞肩膀,“暂且安营扎寨吧。”
“.”张飞的笑意迅速退去,他点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
刘备命令三军远离洛阳民居,依洛水安营扎寨。
刘备涉足洛阳的消息,就像是一阵风,吹到洛阳各处,准备逃逸的百姓纷纷放下行囊,蠢蠢欲动的匪徒却溜之大吉,贾诩更是快马扬鞭赶来。
见到刘备的时候,贾诩脑门上挂满了汗珠,他本想作揖。
刘备却起身,将贾诩扶到主位上。
“文和,我不在凉州多亏你的照拂,你我名为主从,实为老友,何须客气,来请上座。”
贾诩也不是扭捏之人,他明白刘备的脾性,坦然的坐在主位上。
两人寒暄几句后,便步入主题。
“文和,洛阳现状如何?”
贾诩摇头答道:“惨,惨不忍睹。”
“还能继续充当国都么?”
“早已丧失职能,重建的消耗令人心悸,使君,应当考虑迁都之事。”
“考虑迁都”
刘备没有当即答应贾诩,大汉天子尚在有些事情不能是他说什么就算什么。
聪明如贾诩哪里不知道刘备的心思,他叹道,使君,你想当周公啊。
但.可能么?
关张赵等等,十指都数不过来的应梦贤臣
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295章 兴邦安国,必皇叔也
“洛阳.”
乘坐马车的刘辩掀开车帘,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光景。
房屋官署烧得只剩框架,四周尽是烧焦的木炭,满地的狼藉,就连风中都飘荡着令人皱眉的糊味。
士卒来来往往,用背篓将一筐又一筐的残渣运出洛阳。
看着看着,刘辩收回手臂,低下脑袋,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坐在一旁的刘备自然看出了刘辩的失落,他出声宽慰道“陛下,此乃董贼之错。”
刘辩身子微微一颤,而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脑袋,望向刘备,见到一张和蔼的面容,这才长舒了口气,他喃喃道:“是皇叔啊.”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鉴。已往的事情不可挽回,未来的却还来得及。”
“《论语微子》么”
刘辩的失落并没有因为刘备的一番言语而得到缓解,他微微摇头,心中暗叹,皇叔你又如何能懂朕的苦楚?
先帝的不待见,母后和舅父的争权夺势.
他不止一次的想要去看看自己的治下
可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的深宫.
“陛下”刘备哪里读不懂刘辩的心思,他的一声轻唤,将刘辩的目光吸引到自己的身上,随后低声轻语,“臣见过一人.”
“嗯?”刘辩心中诞生一丝好奇,“人?还请.请皇叔告知告知朕。”
“那人年幼丧父,与母孤苦相依。年少时望着开得正盛的桑树,也曾对皇天发下宏愿要坐上最华美的车,不过再大的志向在饥饿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家无余粮,兜比脸面还要干净,饥饿如影随形,似恶鬼索命,他只好将志向藏在心中,跟随孤母依靠编织草鞋和席子,才不至于饿死.”
刘备的声音极富感染力,娓娓道来的模样,就好似在述说着自己的亲身经历。
刘辩越听越奇,通过刘备的言语,他才知道原来天下还有这般野蛮且困苦的地方
他不同长于宫中的刘协,长在民间的他,知道百姓的不易,但也仅仅是知道不易。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不易,一年的含辛茹苦,只够勉强的裹腹,一年到头桌子上的肉食掰着手指都能数得清清楚楚。
如此的冲击,令刘辩控制不住眼泪,再度低声抽泣起来。
他用哽咽的声音问道
“皇叔,那.那人完成完成年少的志向了吗?”
“当然。”刘备环顾四周,“就在此刻。”
听闻此言,刘辩的哭声渐止,他望向刘备,满脸愕然,原来,原来皇叔口中之人,就是他自己?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若他是刘备,会和天子述说过往的困苦吗?
方才他还觉得,天下闻名的皇叔,又哪里知道他的苦楚?
原来是他错了,错的很离谱,与刘备比起来,他不愁吃喝不愁穿,也不需要劳作,差距之大,就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而刘备为了安抚他,揭开伤疤,撕去光鲜亮丽的表皮。
反观他却对刘备还心存顾虑。
实在是.实在是.
刘辩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次并非是害怕,是愧疚,是深深的愧疚。
他深深吸气,尽量抚平心中的心绪,而后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咬牙道
“皇叔,你可以听朕说一人么”
“这是我的荣幸,愿闻其详。”
“有一人.”
刘辩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