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
刘备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是妇人、农夫、老者的惊恐,他们望着他身后的大军瑟瑟发抖。
他这才想起来,是啊,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涿县那样,有糜竺、苏双张世平不要钱的疯狂供应,也没有因‘孝心椅’出名从而使匠人们有接不完的活。
刘备连忙唤来华佗,“长史,劳烦你去带着军中的医者为他们看看。”
“诺。”华佗抱拳。
没过多久。
华佗走到刘备的身边,他的脸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眉眼低垂,仿佛对这些习以为常。
看到华佗的这副表情,刘备这才想起,真实的大汉就是如此啊。
“府君。”
华佗的一声轻唤,将刘备的思绪拖回现实。
刘备藏住悲伤,敛色问道:“长史,如何,那几位都是什么病,可有治疗方法吗?”
“病?”
华佗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无奈干笑两声,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府君,他们不是病啊,是穷苦是操劳是饥饿啊。”
“这样啊。”
刘备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追忆着什么,似乎是一段不那么好的回忆,令二十多岁的他拧起眉头,旋即又松懈,几乎是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
刘备对着简雍说道:“宪和,拜托了,请你抽出一部分军粮,分与百姓。”
听到刘备的话,华佗一愣,虽说他认同刘备的理念,也感激刘备给了他官位,给了他大展拳脚的机会,是打心眼里奉刘备为主,可是随意分粮不该是大忌吗?将粮食分给百姓,军中士卒缺粮怎么办?哗变怎么办?发善心也不是这样发的啊!
就算是府君糊涂.
简主簿也不可能同意的吧!
果不其然,简雍深深看了看刘备一眼,无奈道:“府君啊你何必用拜托我呢?我等自幼相识,直接开口便是。”
“啊?”
华佗怀疑是不是耳朵听错了,不是,宪和,你是不是也糊涂了???这连我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你
还没等华佗开口,简雍便骑着马离去。
华佗只能开口劝道:“府君,还望三思,军粮事关重大,这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我等还需”
“华先生。”刘备打断了华佗,他解释道:“我年幼丧父,与阿母相依为伴,饿肚子的感受我体会过,实在是太难受了,我与同袍们说过,我想让大汉所有人都吃饱,眼下能力不够,若是没遇到还能找借口找托词,可大汉的子民饿倒在我面前,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这”
听到刘备的话,华佗的记忆似乎回到了最初见面那时,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他只会觉得那人别有用心,可是由刘府嘴里冒出来,他只觉得就该是如此。
华佗讪一笑,心道:看来,是我的问题。
他环顾四周,无论是亲卫,还是关羽,张飞都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
华佗朝着刘备一拜,“看来是佗误会府君了。”
刘备扶起华佗说道:“长史说笑了,哪有什么说不说笑,等下还需要长史帮忙?”
“帮忙?”华佗意识到了什么,他赶忙撸起袖子,跃跃欲试,“需要我帮忙发吃食?在哪里在哪里!”
“不。”刘备安抚道,“是帮我识别那些冒认的家伙。”
“诺!”
当华佗将发粮的消息带到村民面前,村民们只觉得难以置信,遇到朝廷的军队,军队不但没有从他们手上抢东西,甚至甚至还接济他们。
当真不是在做梦么?
当粟米切切实实落在手里的时候,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是真的是真的啊!
有老丈恨不得给派粮的士卒跪下,却又被憨笑的士卒扶起。
此外,村民们觉得他们当中多了个生面孔,身着褐衣,耳朵很大,不过看上去很和善,不像坏人,他一说话,就容易令人想起自家的兄弟,让人忍不住亲近,特别是他的那双手,明明布满褶皱,却格外的温暖与温馨,心里的委屈,胸膛里的苦闷,不由自主的就抖了出来。
哭诉着恶霸的欺压,,控诉着县官与乡官的不作为。尤其是徐家三子,最为不当人,不仅侮人妻儿,还活将三个月大的婴孩活活踢死!要不是黄巾作乱,怕是一点都不会收敛!
村民们的话令这个‘生面孔’眼瞳里生起熊熊的火焰,攥紧拳头。
好巧不巧,披着锦衣的青年昂首阔步走了过来,他望着一群人聚集在村口,皱起眉头,不解道:“什么情况?”
跟在他身边的狗腿子捂住被扇肿的脸颊,含混不清的说道:“禀,郎郎君,村口不知是何人在发粮,我等想去、去瞧瞧,却、却被人拎了出来,还被扇了一、一巴掌,君、君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蠢货废物!一出事就急忙忙的跑来,你摸清楚对方底细了吗?眼下能发粮的莫非是哪家士族邀买人心?不行,我要去看看!”
青年快步走到村口,只见为首派粮的那人,虽相貌平平,但眉慈目善,像个悲天悯人的名仕。
他拿不准主意,一开口,“贱民.”
他当即一个激灵,要知道是士族做好事,对方肯定图的就是个名声,即便他看不起这群黔首,不过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骂他们呢?若是引起对方的不快,那可如何是好?
于是青年生硬的改变了称呼,“诸位同乡,这位先生是.”
原先热闹的人群,因青年的到来变得惶恐,变得畏惧,他们连捧着粟米的手都哆哆嗦嗦。
青年很满意村民的反应,不过待他看清派发粮食为首的那人时,他愣住了,为何为何对方满脸的不屑。
“某,不过一医者。”那人随意拱拱手,完全没有与青年客气的意思。
青年不禁火大,医者?当谁愚钝呢?
正当他想开口时。
一道黑影闪到青年的面前,沙巴般大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砸得他眼冒金星,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哎呀!谁?竖子,你是谁?!”
那人冷哼道:“是乃公!”
“该死!你敢打我?我父是县尉!”青年咬牙,‘乃公’是‘我是你父’的意思,他气的脸都要歪了,不过眼前言语的威胁没有作用,更何况对方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下,他果断的喊道:“二三子,还看着干什么,快救我!!!”
青年的狗子们当即反应过来。
手忙脚乱的朝着按住青年的那人伸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村民们中爆发出几道怒喝
“竖子!我看谁敢动府君!!!”
这声音势若奔雷,砸在耳畔嗡嗡的响,令狗腿子们行动一滞,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就被人制止住,摁在地上,对方的手劲极大,按得他们肩膀生疼,他们连连求饶
“好汉好汉,饶我等一命!饶我等一命!!!”
青年当即色变,他的狗腿子没有听到,他可是听清了,突然蹦出来的几人,嘴里喊的是府君。
府君是什么概念?
一郡太守啊!
他竟然骂一郡太守为竖子
青年吓得连舌头都吞下了肚子,声音都在颤抖,“府、府君,我我不知道你你你你的身份,其实是不是有误会,饶命哎呀”
青年的话还没有完,迎接他的是砰砰砰的好几拳。
拳头落下的声音与青年的惨叫此起彼伏。
直到青年被那人揍晕了过去。
村民们吓的魂都丢了,他们求道:“好汉好汉,再打就要打死人了!”
那人这才作罢。
县衙内。
疏于锻炼腼着大肚腩的徐县尉,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眯着眼睛,惬意道:“这刘府君做出来的孝心椅子还真是舒服啊。”
赵主簿呵呵笑道:“徐县尉,你家三郎,还真是一片孝心,特意托人在涿县做的椅子运来,据说做你这把椅子的匠人是亲眼目睹刘府君为母制椅,价格之贵令人啧舌,真是羡煞我等啊。”
“哈哈哈,犬子不懂事,犬子不懂事。”
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徐县尉的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是突然他只觉的心口一颤,再抬头天边的日头,光芒大盛,耀眼逼人,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尖,怎么都挥之不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县尉愕然。
“啪”
突然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进来。
徐县尉和赵主簿一愣,从那个‘物件’上依稀能看出人形。
两人是瞧了又瞧,看了又看。
赵主簿咽了咽口水,头皮发麻,“徐、徐县尉,这这似乎是、是是你家的三、三子。”
“砰”
躺椅直接被徐县尉掀翻,他快步跑到不成人形的徐家三郎的面前,眼睛发红,他抱住徐三郎痛哭道:“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是谁将你折磨成这般模样的!我我一定要为你报仇!”
谁料徐家三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徐县尉的衣衫,含糊不清的说道:“阿阿父,逃.逃逃”
“逃?”
徐县尉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他听明白了自家儿子的意思。这回莫不是踢到铁板了?不然三郎何出此言?
想到这里他惊得满背的冷汗。
偏偏这个时候,一道威严的声音闯了进来,日头的光芒在这一刻变得更盛。
“是我打的,怎么你想打回来?”
声音落下的瞬间。
徐县尉抬起脑袋。
看见的是一个面若冠玉,唇若涂脂,胡须短,耳朵大的青年踏破门槛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两个身高九尺的大汉。
三人在哪一杵,仿佛千军易辟,连院中的恶狗都不敢狂吠,只能乖乖夹紧尾巴。
赵主簿见状,眉头微微一皱,朝着退了好几步,退至院中桑树之后。
徐县尉急得满头大汗。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却因大肚子,摔倒在地,引得一位身高八尺的好汉哈哈大笑。
“敢问、敢问好汉是、是何人?”
“何人?”
为首的那人冷笑道:“徐县尉你家真是好生威风,不查不知道,实在是亮瞎某的眼睛,哦,你是询问某身份是吧?”
徐县尉连连点头。
为首那人咧嘴一笑,“某的恩师是当朝尚书卢植!”
轰
恍如一道霹雳,徐县尉手脚冰冷,如堕冰窟,耳朵大,双手长,跟着两兄弟,老师卢植,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