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爷…”贾珲也十分的震惊,虽说他只见过老太爷一次,但听贾赦给他讲有关老太爷的事迹,贾珲也颇为钦佩这位老祖宗。
可再一次听到这么名字,没想到竟然是阴阳两隔。
“肃静!”眼见皇帝还有话说,百官却还在哭嚎悲伤,站班御史出来做了这个恶人。
被站班御史打断了节奏的百官这才如梦方醒,重新排好位次,只是时不时的还有哭声从两班人里传出。
“诸卿,依照老太公的遗愿,一切葬礼从简,就在淮安操办即可,老太公也不想陪葬太祖了,想葬在淮安,继续看着运河和漕工们…”
说着说着,皇帝也有些哽咽了。
夏守忠见状,连忙递上一块热湿毛巾来。
皇帝擦了一把脸,这才好了些,继续说道。
“接下来,大宗伯尽快商议出老太公的谥号,一应事物,淮安那边早已备好,诸部门皆要派人前去…
好了,都去准备吧。”
。。。。。。
荣国府。
贾家和史家的男人们下了朝后就直奔这里,商议事宜。
在将刘老太爷过世的消息告知众人后,荣国府也陷入了一片悲伤。
荣禧堂,男人们沉默的坐在两侧。
“所以,都派谁跟我去?”
贾珲开口了。
“跟你去?都督府怎么这么早就定下了?”史鼐一脸惊奇。
“现在的五个大都督里,两个太过年迈,怕派出去在半道上没了,刑国公瘫在床上,不得动弹,定国公去视察西南了,除了我们五个,剩下的在老太爷那里身份不够,也代表不了五军都督府。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我了。”
“这样啊,那就让你两个表弟跟过去吧!”作为兄长的史鼐拍板,史鼎也就默认了,不过也没办法,侯爵告假太麻烦了。
贾珲虽然爵位比他们高,可人家还可以代表都督府去,相比之下,他们只是京营的两个团营指挥使,假难请多了。
“那我贾家也和两位表弟一样吧,各家都派出嫡子同往,东府的蓉哥儿,我大房的琏哥儿和二房的珠哥儿吧。”
朝着史家的两位表兄弟说完,贾赦转头看向了贾母,贾母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
“既如此,那珲哥儿,你叫人去把珠哥儿和琏哥儿叫回来吧。”
“是,明日一早,孩儿就派人把他们接回来,呵,就是便宜他两个了…”
“啊,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莫非,珠哥儿也被送去京营操练了?”
史鼎一脸惊讶,贾家族学改革,他也略有耳闻,只知道赦大表哥把琏儿送去了,却不成想练二房的珠儿都送过去了。
“我记得,珠哥儿不已经是举人了吗?怎么也送去了?”史鼐也问了出来。
“哦,二位表叔,是这样的,去年恩科,珠弟差点没熬下来,前段时间又大病一场,所以我们决定,送珠弟一起去操练操练,打磨打磨身体。”
“原来如此…”史家兄弟对视一眼,放下心来。
原来不是放弃科举,而是去锻炼去了啊,那就没事了。
虽说史鼎近年来又给史家打拼出来一个侯爵,可与贾家不一样,原本就是文官家族却机缘巧合走上武路的他们,是真真切切的想让家族重新转文。
所以,他们对科举的重视远非贾家能比的。
贾母虽为史氏女,可她出生时,史家就是勋贵将门了,长大后更是嫁入大齐的顶级将门贾家,一呆就是几十年,耳濡目染下对科举就更是无所谓了。
对于贾母来说,考上了固然是好事,但没考上也不是什么大事,贾家家大业大,了不起使些银子,搭上些关系运作个官就行,没必要硬磕科举。
爵位才是硬道理。
“那就先这么决定了,事情也比较急,二位表叔今夜就收拾行李,明日就让两位表弟住进家里来吧,到时候一起出发也方便。”
“成,明日就把他们两个送来!”史鼐拍着胸脯答应道。
。。。。。。
送走史家的两个表叔后,贾珲也和老爹二叔道别,散着步回到了西府。
家里的丫鬟们早就已经备好了洗澡水。
烟雾缭绕,贾珲躺在由大理石铺成的浴池里,享受着独属于自己的宁静。
自从家里有了浴池以后,李纨等人除非贾珲特意叫去,否则都不会进来打扰他独处。
不知为何,他有些心神不宁。
昨日五军都督府就收到了一份江南大营的折损单子,本来还没什么,但当看到折损理由是协助巡盐御史林海,却遭遇袭击时,贾珲意识到,江南大营出问题了。
虽说按照大齐的规矩,江南大营已经算是忠信王的人了,可官商分离,哪怕在同一人麾下依旧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就连已经很是嚣张跋扈的贾珲自己也是。
虽说自己已经是实际上的西北党魁了,但从未给予过麾下商队便利,哪怕他的商队掌柜的是月理朵的亲弟弟,该交的税还是一文不少,从不借着西北军的皮招摇过市。当然,也不会有人为难他就是了。
与前朝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大齐,只要遵守太祖太宗定下来的规矩,并且按时交税,就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只要不造反,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但忠信麾下盐商已经明目张胆的勾结江南大营,欲要除掉他的姑父,巡盐御史林如海了!
如此明显的官商勾结,若是真伤到林海了,那就是谋反了。
所以,他今天早上就上了一本《整顿江南大营防务疏》,说江南大营已经十余年未经战事,已经到了碰到小毛贼都损兵折将的程度,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武备松弛了,必须出重拳!
通政司怎么可能会把大都督的奏折放在普通官员那日记一样的奏折后面?必须加急送到御前!
想必,明天就有结果了吧?
咚!
一声竹筒的敲击声把贾珲的思绪拉回身体,抬头看了一眼一侧的小水盆。
这是贾珲找人做的,日式园林的特色装饰之一惊鹿。
从贾珲进浴池开始,在竹筒上方的木桶里倒水。倒满一桶后,打开下水的塞子,水就会流到竹筒里,水满到一定程度时,木筒就会倒下,敲击到大理石盆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
咚。
筒内的水就会流到大理石水盆里,竹筒会被木桶流下的水击在底部,竹筒就这样被顶了起来,重新接起水来,周而复始。
直到桶里的水流尽后,木桶和竹筒会同一时间回弹,发出更大的一声来。这就代表,泡澡泡到时间了。
很快,浴室里进来了几个丫鬟,贾珲站起身来,站在丫鬟新放在地上的巾子上,任由他们用棉巾把自己身上的水擦拭干净,丫鬟们又给贾珲穿上一件灯笼裤。
后面的丫鬟们端来了三个盛着衣服的盘子。
一件橙红色长衫,一件藏青色棉麻道袍,和一件麻本色的棉麻短摆圆领。
这段时间尽量不穿亮色,道袍又不想穿,贾珲伸手点了点圆领,丫鬟们立即将这件圆领穿在贾珲身上,再系上和灯笼裤同款布料的腰带。
阻止丫鬟给自己梳头后,贾珲披散着头发,踩着木屐就出了浴室。
没有立即进屋,而是端着琵琶坐在了后院的桃树下。
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坐在树下的石墩上,贾珲抬头遥望着天空。
喝着今年新上的龙井,月牙儿已然开始偏西,贾珲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桌上的琵琶端在身前,放在腿上。
李纨正巧端着一碗井水冰过的冰糖银耳莲子羹过来了,见到自家老爷起了兴致要弹一曲,连忙将手中提着的饭盒放在长廊的美人靠上,自己也坐在上面,斜着身子扶着脸,看着那人。
开始用极慢极轻的散板,轻抚琴弦,仿佛在浩瀚的大海上,波涛滚滚,拨弦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强,海浪拍打着岸边,长轮指拨弄着弦。
静谧的大海东方,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一样,果然,一轮皎洁的银盘跃出海面,缓缓升起。
啊,月亮出来了!
岸边的人们纷纷看了过去,赞叹着,怀念着,顾念着,感慨着…愉快轻松、欣然自得。
这时,月亮却在高山前踌躇不前,随着琴声摆动,微微起伏升降着。
这怎么行?拨弦声一下子急了起来,激情奔涌,好似推了一把一样,月亮越过山顶,照向寂静的大地…
重重叠叠的亭合楼阁、月宫中巍峨精美的宫殿,真的好像出现在李纨眼前一样,直盯着那抬头望月,拨弄着琴弦的良人,李纨不由得痴了…
玉兔西沉,月落西山,贾珲停下来一直轮指的右手,最后拨弄了一下弦,惊醒了美人靠上的美人。
听到身后的喘气声,贾珲就知道是谁来了。
“美人儿,来,坐坐吧。”
提起食盒走了过来,李纨也坐在了石墩上,打开食盒,用竹勺子舀出两碗银耳羹来,见贾珲一仰头就把碗中的银耳羹喝下肚,舔着嘴唇好像在回味滋味一样。
李纨轻轻的笑了笑,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喝起自己的银耳羹来。
“夫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啊…”贾珲感叹道。
从一开始要么甜的嗓子,要么银耳没熬熟让自己闹肚子,一直到现如今,放到十大酒楼里也能当招牌的水平。
你做,我喝,已经十几年了啊…
对面这人也从流着鼻涕的爱哭鬼变成了清冷的大美人,还在半个月前嫁给了自己。
“你看我做甚?”
对面的李纨的白了自己一眼,一仰头也把碗里最后一点点喝了下去。
用手帕擦了擦嘴,李纨抬头,看向贾珲。
“刚刚弹的叫什么?感觉好像很适合当舞曲一样?”
“就叫她…《月儿高》吧,这是我从长安的古玩摊子上淘到的几张破旧曲谱,弹了一下挺不错的,就拿来重新谱了一下。”
总不能说这是爷上辈子学的吧?
反正这教坊司里也没有《霓裳羽衣曲》,还不是任自己说?
“我家老爷就是才情过人,可有曲谱?让妾身也练练,改日让我那些手帕交的姐妹们好好开开眼界!”
李纨瞬间眼里放光。
“好好好,没问题!来人,去取纸笔来!”
不多时,一张专门谱曲用的纸张和各式样的笔被放在了石桌上,贾珲持笔,慢慢在纸上写着。
“我要去江南一趟了。”
“江南?怎么突然又要去江南了?”
“唉,一方面是许国公薨了,各家都要派子弟前去吊唁,我也要充作五军都督府的代表过去一趟。”
“许国公?”
“是啊,许国公,头一回听到这个爵位的时候我也愣了一下,许国公刘老太公是从太祖还在漕帮那会儿就已经跟着了,后来被迫留在南边,太祖整合漕帮时,老太公也出了不少力,开国那会儿被封为开国淮安伯,太宗时进许国公。”
“淮安伯?妾身想起来了!可惜,最后一位开国功臣也走了嘛…”
夫妇二人沉默了下来。
贾珲又盛了一碗银耳羹,也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气氛有些沉闷,贾珲转移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