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如果你不能说出个道道来,你小子从明天开始就给老子出城和那些湘勇团练一起填战壕去吧。”
随着房门打开,敲门的那名绿营兵把总闻到了房间内传出的酒肉香气,以及脂粉味。
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回大人,是真的出事了。”
“刚刚小人带队在长沙城头巡逻的时候,从天而降下来好些白纸。”
“这些白纸上全部都是城外那些湘勇的家眷给他们的劝降信。”
“唐贼,唐贼这是在劝降湘勇啊!”
由于天色太黑了,是故,唐军的热气球在空投劝降传单时位置其实并不准确。
传单虽大部分落到了湘勇大营内,但也有一部分被风吹进了长沙城。
包罴闻言,脸上的表情也是明显一愣,再也顾不上什么美人了。
忙不迭的开口说道。
“快,拿来给我看看。”
绿营把总闻言,从怀中掏出一摞传单,足足有二三十张。
包罴从他手上抢过传单,然后看了起来。
【马官村王四海:二狗子,见字如面,我是你爹,家里一切都很好,大唐王师打下马官村后,并没有因为你给曾剃头卖命的缘故就为难我们,还给咱们家发了两斗白米,让你弟弟妹妹吃了顿饱饭……】
【张庄李麻子:二弟近来可好?家里一切都好,大唐王师派军医给咱们爹娘看了病,还说要给咱们穷人分田哩,你快回家吧,别给曾剃头卖命了,回家好好种地吧。】
【榔梨市赵木匠:二小,三小,王师要给咱们穷人分田,尽快投降回家吧,别在战场上伤了性命……】
【暮云牛举人:吾儿速归,王师攻取长沙之后,将在长沙举办科举募官,尽快归家备考……】
看着这几张传单上的内容,包罴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知道大事不好。
这些劝降信一出,湘勇大概率是要投降的。
一但湘勇全部投降,到时候,长沙如何还能守?
难不成要靠他们这些绿营吗?
对于自己等人究竟有几斤几两,包罴还是心中有数的。
……
“贼兵,贼兵,还真是用心歹毒啊!”
“竟在战前向我军大营中投掷这般多的书信,这下不等开战,我湘勇将士的士气只怕就要降至冰点了。”
长沙城外,曾国藩的大帐内,彭玉麟有些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
在他面前,曾国藩的书案上摆着一摞厚厚的传单,最少有数百张,上面全部都是劝降信。
这还只是能被收集起来,那些没被收集起来的劝降信究竟有多少,真的是无从可知。
曾国藩的一张老脸阴沉的吓人。
他没想到唐贼竟如此卑鄙,在双方开战之前往他的湘勇大营内投送劝降信。
并且这劝降信还很有针对性。
对普通士兵,那就是许诺分田,给你们的家人发粮食,还给你们的家人看病。
对湘勇的军官,则是许诺在湖南再开一次科举,募集湖南士人为官。
如此一来,湘勇上下军心动荡都是轻的。
指不定就有人鬼迷心窍,弃暗投明……呸呸呸,是弃明投暗,干脆投贼去了……
虽然大部分的大头兵都不识字,不一定能看得懂劝降信。
但是,湘勇的军官可都是由士绅子弟组成的。
他们却是一定能看懂劝降信的。
他们一看劝降信就能明白,自己的家人已经落到了唐贼手上。
再加上唐贼许诺在湖南开科取士,给他们官做。
曾国藩是真的不认为这些三湘子弟会为了大清,连送上门的官帽子都不要,甚至及时把自己全家都给搭进去。
骆秉章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的开口说道。
“大人,趁着现在是晚上,士卒们大多都在休息,这些大逆不道的书信应该没多少人看过,再搜一遍大营吧。”
“尽量把贼兵投送的劝降信都给收集起来,把影响降到最低。”
曾国藩闻言,点点他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语罢,他便将自己的弟弟曾国葆叫来,命他带人再去搜一遍军营。
尽量将所有的劝降信都给收集起来!
曾国葆抱拳去了,但很快,他便又回来了。
“大人,出大事了!”
“大营全乱套了!”
“已经开始有人结伴逃出我军大营,去向贼兵投降去了,甚至还有军官带着整建制的部队趁乱出营投降的……”
曾国藩闻言,整个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从座位上起身,大步向着军帐外走去。
掀开帐帘来到外边,只见长沙和城外的两座湘勇大营已经乱做一团。
到处都是火光,骚乱声隐隐传来。
随处可见打着火把的湘勇士兵正在成群结队的向大营外走去,准备向唐军投降。
曾国藩见此,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绝望之色,身体更是差点直接瘫软下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湘勇完了,长沙完了,我……也完了!”
164.第163章 李奕:围三缺一?我也会啊!
164.
那些湘勇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其实很正常。
因为,唐军这次空投来的劝降信已然说明,他们的家人现在在大唐手上。
这次来的是劝降信,可他们若是冥顽不灵,拒不投降,那下次来的说不定就是全家被杀绝的噩耗了。
中国人的家庭观念是很强,除去少数极度自私的人,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家庭永远排在个人前面。
没有人能够坐视自己的家人被杀,而无动于衷。
不管是百姓还是士绅,是民勇还是军官,都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因此,湘勇选择大规模投降,其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大清是八旗的大清,可家人却是他们自己的家人,孰重孰轻,大家都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曾大人,湘勇成建制投降唐贼,长沙之战朝廷恐怕无力回天,您还当早做打算才是……”
一旁的骆秉章开口劝说道,脸上的表情满是凝重。
曾国藩闻言,蹙眉询问道。
“骆大人的意思是?”
骆秉章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
“要么撤回长沙,借绿营之力守卫长沙城,以待江忠源的捷报。”
“若我等能坚持到江忠源收复衡阳的消息传来,则唐贼必然撤兵,长沙就还能守。”
“要么就是尽早撤离长沙,退守湘阴。”
“以求将贼势限制在洞庭湖以南,保湖北不失。”
他现在所提的两个方案,不只是简单的退或者守。
更是关乎接下来的湖南,乃至天下大局。
若曾国藩率军坚守长沙,则湖南还有守住的希望。
若曾国藩退守湘阴,则湖南就丢定了。
哪怕是江忠源攻下衡阳,截断贼兵粮道,可只要贼兵占着长沙,就能从长沙内外获取粮草补给。
江忠源所部现在所做的就都是无用功,湖南肯定是保不住的。
可若是曾国藩率军驻守长沙,而没能守住,那后果更为严峻。
这就表示着贼兵在打下长沙后,将可以毫无阻碍的跃过洞庭湖,从湖南杀入湖北。
到时候,丢的可就不只是一个湖南了!
是冒险点死守长沙保湖南,还是稳妥点退守湘阴保湖北,需要曾国藩来进行斟酌。
曾国藩闻言也是思索了起来。
江忠源所部绕行宝庆府,永州府,去突袭衡阳,哪怕他们是日夜兼程的行军,那最少也得七八日功夫。
再算上消息传回,让贼兵自乱阵脚所需的时间,那就是十日打底了。
没有了湘勇,光凭长沙城内的几千绿营烂兵,能在贼兵的攻势下坚守十日,甚至更久吗?
曾国藩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深吸一口气,曾国藩做出了决定,准备稳一手,开口说道。
“湘勇完了,光凭绿营很难守住长沙。”
“有劳骆大人去向长沙城内的湖南提督鲍起豹,长沙协副将清德等人传令,让他们立即整兵,准备撤出长沙,沿湘江北上,退守湘阴。”
“争取在天亮前动身,否则,只恐贼兵追击。”
虽然不战而逃,弃守长沙,不免会让曾国藩受到朝中政敌的攻讦,承担很大的政治风险。
但是,为了大清,为了天下,曾国藩愿意承担这个风险。
他承担风险稳一手,总比冒险死守长沙,以至于被贼兵杀穿湖南,杀入湖北要强。
骆秉章闻言,点头表示明白,心下也是沉重。
因为弃守长沙可不只是曾国藩要承担风险,他骆秉章这个湖南巡抚照样逃不过去。
即便这个决定最后是曾国藩做的,而非他做的,骆秉章最终估计也免不了要吃挂落。
但还是那句话,既然曾国藩都做出决定,准备要亲自抗下那颗最大的雷了,那他骆秉章也不能丢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