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恪。”
“陈景恪?怎么可能。”
“确实是他,不信你可以写信问一问济。”
“为何会如此?”
朱标正色道:“因为尊重,他尊重所有人。”
“娘虽然仁慈,但心里也看不起阉人。”
“陈景恪不一样,即便是最底层的宫女宦官,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
“而且不是伪装,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朱不敢置信的道:“这怎么可能?那些阉人和宫女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
朱标似乎陷入了回忆:“我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不论是宦官还是宫女,或者是乞丐。”
“他们首先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宦官、乞丐。”
“他尊重的不是这些人的身份,而是这些人作为人应该享有的,最基本的人格。”
朱喃喃道:“人格?”
朱标说道:“是的,人格。”
“孟子说物伤其类……尊重他人的人格,也是在尊重自己的人格。”
“作为一个人,见到自己的同类,要给予最起码的尊重。
朱嗤之以鼻的道:“迂腐,若对方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要尊重吗?”
朱标颔首,严肃的道:“是的,即便是罪犯也有人格。尊重他的人格,然后按照律法处死他。”
朱反驳道:“对方自己都不当自己是人了,还要尊重那狗屁的人格吗?”
朱标回道:“若你不尊重他的人格,与他又有何区别?”
朱脱口而出:“我不会干畜生不如的事……”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然后一张脸憋的通红。
因为他对待周围人的手段,也挺畜生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人天天弹劾他。
朱标忍俊不禁,你小子终于知道自己什么德行了吧。
不过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照顾的,他假装没有看到,继续说道:
“陈景恪又做出进一步解释,作为普通人,碰到人渣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这是人之常情,他也会这么做。”
“但作为上位者,作为执法者,必须要遵守某些规则。”
“今天你因为义愤,以极端手段处死了一个罪大恶极之人。”
“那么明天就必然会有人,打着你的幌子,去处死十个一百个好人。”
凌迟正式被写进法律,始于宋仁宗。
然后不知道有多少好人,惨死在这一刑罚之下。
朱被气笑了:“照他们这么说,上位者还不如普通人了?那还叫什么上位者?”
朱标表情不变:“因为上位者可以随时修改规则,拥有无数种手段越过规则去做事。”
“下位者只能遵守规则,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他们除了义愤什么都做不了。”
“但作为上位者,有无数人想要效仿你。”
“不论你内心是如何想的,都必须保持表面的光鲜。”
“否则一旦下面的人,都站出来破坏规则……”
“那种后果,我相信你应该能明白。”
朱诧异的道:“这话也是他说的?”
朱标摇摇头:“不,这是我说的。”
“但我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朱犹自不敢相信的道:“他竟然有如此智慧?我迫不及待想见一见他了。”
见有效果,朱标再接再厉说道:
“我曾问过陈景恪,以他的天赋,本可以傲视所有人,为何还能保持谦虚?”
“他回答说,天赋是老天给的,出身是投胎时运气好。”
“品行才是后天养成的。”
“所以天赋高出身好,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真正值得敬佩的,是善良、勤奋、勇敢等优秀的品质。”
“只有这些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
“他还说,畏惧和发自内心的尊重,哪个更能让人有成就感呢?”
“他说他更喜欢后者……我也喜欢后者。”
“我觉得你也可以试一下,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
这事儿他确实有发言权。
有他爹朱元璋在一旁做衬托,百官对他确实更尊重。
人没少杀,事儿没少做,还落下个仁厚之名。
确实挺让人开心的。
朱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
见此朱标也不再说什么,有些事情还需要他自己去悟透,否则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看了看漏壶,子时已经过半(过零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连续赶路,他也确实很疲惫。
要不是兄弟相见太兴奋,早就睡了。
这会儿也终于熬不住了,说了一声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在生物钟的作用下准时醒来。
本来还想着起床动静小一点,别把朱给吵醒了。
结果起身,就发现朱早已穿戴整齐。
仔细一看……
不对,他穿的还是昨天那一身,这是压根就没脱吧。
在看他的脸色,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倦意,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你昨晚没睡?”
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昨晚睡着后,还是一副仇大苦深的样子,可是有心事?”
朱标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是啊,黄河回归故道,这么大的事情我岂能不担心。”
朱从衣架上取过外衣丢给他,说道:
“此事不是已经定下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朱标没好气的道:“你说的到倒是轻巧,那可是关系上百万人的大事。”
“而且,回归故道之后,到底会不会如所想那般好,也未可知啊。”
朱摇摇头,说道:“你们就是想的多。”
“就问你,若任由黄河走淮水入海,会不会有害?”
朱标说道:“这是毋庸置疑的,害处很大,且遗祸无穷。”
“若温寒变是真的,后果会更严重。”
朱说道:“如果让黄河回去,江淮地区是不是就能恢复正常?”
朱标想了一下,再次点头:“对,江淮之地本就富庶,就是因为多了黄河,才年年发生洪涝。”
“若黄河回去了,朝廷再将堵塞的支流疏通,江淮地区就可以重新富庶起来。”
朱说道:“看,道理你都懂。”
“且不论温寒变是不是真的,也不管黄河回归故道,河南和山东能不能恢复昔日盛况。”
“只说江淮地区能变好,对朝廷来说就已经是很划算的事情了。”
“若河南和山东,真能如所想那般变好,那朝廷更是大赚特赚。”
“这种稳赚不赔的局面,你都不敢赌吗?”
朱标摇摇头:“不是不敢赌,我已经下注了。”
“但黄河一旦失控,河南和山东就要有百万人受灾,我如何能不担心。”
倒不是他优柔寡断,作为太子,他本就考虑的更多。
朱只是一个藩王,又一直混迹于军伍,想事情直来直去,更加的直接。
朱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
“既然担心,那就好好做准备,尽可能减少风险。”
朱标点点头:“好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去用早膳吧。”
“吃过饭你去帮我查一下,这些年河套地区的气温和降雨变化,越详细越好。”
朱道:“我知道……要说起来,河套和陕北的荒漠化确实很严重。”
“每到开春,有一点风就会起沙尘,那沙尘暴都刮到我的王府来了。”
“严重的时候,好几天都沙尘漫天,一张口就是一嘴沙子。”
“要我说,不论温寒变是真是假,这风沙都该治一治了。”
“要不然,用不了多少年,这里就没办法住人了。”
朱标脸色沉重,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所以更要查到详细的数据才行。”
朱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朱标特意观察了一下,朱对待仆人的态度。
虽然有些僵硬,但明显能看得出,在尝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