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再次一呆,一时泪如泉涌。
陛下,你好恶毒的用心,这是要把我杨家父子逼着当外廷与贵勋集团的眼中钉啊!
要知道,如今就连南征的主将是不是给南安郡王之后,外廷与贵勋集团还在争吵不休,这时候任命杨嗣昌“协理”南征事,杨鹤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接下来他们会面临什么。
可他能拒绝?
他要是敢拒绝,杨嗣昌这个早就想在军事上有所建树,杨鹤一心想推着上去接替自己的兵部尚书的儿子可就废了,这辈子他也就只能在布政使司那一块地方沉沦了。
但这还不算什么!
皇帝还有更恶心人的招数等着呢。
第三百四十章 太上皇:让开,看我撒手锏!
皇帝在诏令杨嗣昌为兵部右侍郎、协理南征事务的同时,还给他加了一份担子。
会同兵部、协同礼部商议贺虎臣等有功之臣的加封事宜。
这可把杨氏父子架在火上烤了。
南征,那是四王八公等贵勋集团与两个亲王为首的宗室,以及有心掌握兵权的内阁四宰辅为首的外廷殊死拼争的大事。
南安郡王府霍家为挂帅南征,在四王八公,不,如今只有四王六公,在这十个大家族内部不知付出了多少利益,才交换到除北静王水圭之外其他所有人的支持。
霍家要的是完全掌控南征,独占南征军功。
四王六公要的是通过霍家伸手到西南军政,重新开辟四王八公的地盘。
为此,他们又与福王鲁王交易,以不支持荣王桂王之后为条件获取两个亲王的支持。
如今,对南征虎视眈眈的外廷居然有人先于南征主帅而定了协理副将之职,霍家岂能善罢甘休。
贾政下值回家,走路都有点飘。
没办法,一战定北方,而且二圣还承认了这是不世之功,那这功劳他都不敢想能挣来几代富贵。
他都敢这么肯定,李征北伐归来后,至少还要加封一个亲王,至少。
凭此,元春必定能成为郡王妃。
有这样一个出路,荣宁二府何须继续与四王六公纠缠?
只是回家进门时,贾政立马换上一副严肃的姿态,一路走中路到荣禧堂,才坐下,便又站起来,到底忍不住心情催促,脸上收敛着也露出十分笑容,快快地直奔荣庆堂而来。
才到半路,贾政见贾琏要出门,连忙喝道:“哪里去?速去请大老爷,大太太到老太太跟前,你们姊妹也要来。”
贾琏错愕,道:“正要去王府,甄家那姑娘在湖州外祖父家里待不下去,凤姐儿派去人说服了她,今天正回到王府,老祖宗派侄儿去送礼。”
贾政不在意,道:“那不是你能去的,片刻叫大太太二太太亲自去,你快去请他们。还有,请你四个姑母也要来。”
不一时人都聚齐,贾赦打着呵欠道:“有什么好事,值得这般大张旗鼓?”
他正与小老婆吃酒呢,这会脑子有点糊涂,自然大大的不乐意。
贾母道:“休管他,二哥儿,朝廷有什么喜事?”
贾政嘿的一声笑,又咂摸一口热茶,啧啧两下,甩两下脑瓜,再看看大女儿,大概有了子女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忘形。
到底贾敏不惯着他,喝道:“哥,你还不说,我可要不管家了!”
贾政笑道:“急什么?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北伐得胜之事今日公布天下,二圣当朝认可此乃不世之功。”
“果真赢了?”贾母大喜。
此事哪怕上次她便听贾赦贾政说了,至今也不敢相信,如今朝廷公认,那便是确凿无误的事实了,她自觉这时候才可以完全相信。
贾政笑道:“何止是赢了,今日大朝,圣上金口玉言承认,此一战鞑靼人六十万骑兵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三十余万,连同鞑靼可汗一起被俘虏。”
小字辈们对此还没什么感觉,贾母先惊得失手打翻了果盘。
上次没说清楚,她还以为只是抓住了林丹,这次得知六十万鞑靼骑兵全数被歼灭或俘虏,她不能不惊。
她可知道六十万鞑靼骑兵那是多恐怖的战斗力。
自开国以来,不要说面对六十万鞑靼骑兵,便是面对六万,若是能全歼,那便是国朝名将!
四代肃王用了多大的精力才一次又一次干掉那么几十万鞑靼人啊,你看人家那威名!
如今,李征竟打翻了六十万鞑靼兵,连带着将鞑靼可汗,也就是蒙元大汗都给俘虏了。
这战功,她一时想不起朝廷该给什么样的封赏。
贾赦也吓得酒醒了,再三确认这是朝廷公布之事之后,当即拍着椅子扶手笑道:“凭此一战,二圣临朝一百年,国朝也不会再有第二人。”
上次得知此事后,他和贾政可都只是跟一家人略略说了得胜结果,荣宁二府可并不知道具体的战争经过,自然不知这战果竟如此丰硕!
不及一家急忙要去王府庆贺,王子腾王子胜兄弟拉着脸抹着泪来了。
王子腾带过兵,和鞑靼人打过不少次恶战,他比天下大部分人更清楚这一仗的含金量有多高。
“一战歼敌二十万,武烈王封号名副其实;擒四十万鞑靼骑兵,肃王爵位人家便瞧不上继承;”王子腾评价,“而俘林丹、杀却图汗,全歼外喀尔喀部并俘虏多半,二圣要加封一个亲王,外廷无人敢反对。”
“未必吧?”贾政故意矜持道,“也不过就是……”
不等他说完,王子腾怒问:“妹丈此话,可敢在朝堂上说么?”
王子胜哭道:“大哥,他只在卖弄!”
“那也应该,谁让人家女婿争气呢!”王子腾嘲讽。
但一转眼又抹着眼泪哭道:“而十五方传国王宝一旦到京,我无法想象朝廷要如何封赏,从此后,二圣临朝百年之内,天下武将只怕也无人能敢与武烈并肩。”
王夫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宽慰道:“兄长不要哭哭啼啼的,这不还有个更凶悍的女真?倘若兄长成才,王家也有人才,只需驱逐建奴,岂不也是不世之功?”
王子腾照自己的脸狠狠一巴掌,发狠道:“你瞧着,武烈王若不趁机与建奴决战于辽西,我自去扒了王家祖坟。”
想想他极其笃定道:“我料定武烈王早到了辽西战场!”
这话一说,荣宁二府喜悦之情便荡然消散了八分。
贾母知道王子腾最起码的眼光还是有的,他既如此说,那定是有把握,遂请教:“此战如何?”
“鞑靼人作战就一个特点,快。他们打得过你的时候呼啸而来一拥而上和你打,打不过你的时候便瞬间远遁千里!”王子腾咬牙切齿道,“而这一战,我们既没有提前得知,甚至战后数月竟然也不知道,那定是武烈王不用九边大军,只用了三大营。”
那,那又如何?
“数万人将六十万人包围在贺兰山西侧,我料定然是以快打快,只怕是半日之内便突破到林丹汗金帐面前,以俘虏林丹、诛杀却图汗而震慑敌军,迫使四十余万鞑靼人不战而降。”王子腾恐惧,“这样的战力,那是古来未有的。”
“故方才刚刚得知消息,兄长便料定,武烈王以这几月工夫,定然已悄然赶赴辽西,”王子胜叹服,“能以数万大军彻底消灭蒙元汗廷,又岂能不顺势驱逐建奴,甚至于以同样手段消灭之?若如此,唉,若如此……”
“如何?”贾赦急问。
“若可驱逐建奴,自此后,朝廷再无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天下军令悉数尽出武烈王府。而若可诛杀黄台吉,歼灭伪请军,”王子腾断言,“五十年内,武烈王大纛,将压着整个天下英雄不敢抬头。”
说完未免不服气又加了一句:“只不过,伪清素来有‘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其战术战法与鞑靼人可不是一回事,要想打败他们,未必就比面对六十万鞑靼骑兵容易了。”
众人默然。
王子胜又道:“何况如此不世之功,二圣只怕未必愿意声张,王府可并非……”
话音未落,众人一起瞩目。
何以看他?
外面炮声隆隆,却不是火炮轰鸣,是朝天宫到莫愁湖,二圣诏内廷放开了放烟火鞭炮,以武烈北伐大胜之事广告于全南都。
王子胜尴尬的张口结舌,想想又道:“那十五方传国之宝,世人均以为乃天命所归之象征,只怕要送还朝廷还须费些周折。”
说完等了等,没等到打脸的,王子胜稍稍得意,又要说话时,外头马蹄声大作。
不片刻,曹化淳王承恩一起来传诏:“通政使,赶快收拾了行程,明日便启程去贺兰山迎接传国王宝。”
贾母眼前金星乱冒,当时坐不住起身喜道:“曹公公,王公公,二圣之意是?”
“大王早几月前便密奏大胜,老皇爷与皇爷早选好了北上迎接传国王宝钦差,为通政司、太仆寺少卿、应天府,以及五城兵马司张国舅。”曹化淳喜道,“咱家也得了天大的恩典,与诸位同去宁夏。”
荣宁二府一时手忙脚乱,连贾珍都急呼呼到处乱跑着吆喝,让这个做那个事,让那个做这个事。
他再愚蠢,也知道贾家能有个去迎接传国王宝的钦差,那便是功列第二等的大事。
王子腾哭的不成人样。
次日一早,群臣贵勋与宗室一起在朝天宫为二圣恭贺。
王子腾虽无爵位,也无官职,但他曾经是皇帝的死忠,皇帝特诏也让他上朝。
二圣临朝,皇帝诏令以贾政、史鼎、阎应元及张文象为钦差副使,以曹化淳为钦差太监,即日北上平凉府与肃藩镇国将军李绍会和。
李绍爵位高功劳大,皇帝特诏为钦差正使,命众人回合之后,将十五方传国王宝安全送回南都。
贾政启奏:“臣等必夜以继日,哪怕粉身碎骨,必不敢使祖宗至宝有丝毫损伤。然蒙元大汗既已被我军俘获,是否一起押送京师?”
“欺负一群投降的俘虏没意思,反倒让草原人与国家离心离德互相仇恨。此番到达大沙城,你们要传皇帝诏命于四海,使天下军民大小官员人等知晓蒙元正式灭亡,其它的不必理会。”皇帝笑道。
太上皇补充:“可以问一问这个林丹,他们若是愿意到南都来养老,皇帝不吝啬亲王之爵、三公之位,汉人的皇帝虽不是大英雄,却也不是个欺负手无寸铁之人的人。但若不愿意,他留在大沙城也就是了,至于武烈王怎么处置,那是北伐之事,朝廷不得干涉。”
三个宰辅出列,六部尚书侍郎一起站出来试图反对。
这样的大好事,岂能让这几个人全占了?
太上皇轻笑:“你们三位就不要为这点事忙了,武烈王最新启奏,王师已与黄台吉相会于辽河以东,决战就在这几日里。内阁六部是时候想一想朝廷返回北都之事了!”
此言一出,满朝死一般的寂静。
回北都,这个决定的杀伤力堪比将群臣抄家灭族。
原因十分简单,皇室能承担得起返回北都得消耗,群臣谁承担得起?
南巡之时,各家便损了元气,如今再返回那边要各家的老命,而且还是杀人不见血地损耗外廷的实力。
内阁与六部登时噤若寒蝉急忙退回,再也没敢跳出来一个人试图分润护送传国之宝回归汉家的功劳。
功劳拿不到没事,实力再损耗那可就要了命了。
太上皇就抖抖腿,对付这帮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只不过,也有不在乎的臣子。
如六科给事中这些人,这些家伙大部分穷的跟鬼似的,他们不在乎损失不损失,反正皇帝不会让他们北上的时候饿死在半路。
遂有十余个给事中启奏:“应天府身负皇恩,守应天一府之地;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手握上万兵马,肩负圣上安危之重任。如此二人,岂能轻易离开南都?”
“怕什么?”太上皇责道,“三大营区区三万人,消灭蒙元六七十万大军如秋风扫落叶,横扫漠南诸部如卷席,但凡有逆贼图谋不轨,武烈王即刻南下清君侧勤王,有什么不安全的?六科此言有不信江南军民之嫌疑,不可再言,退下吧。”
福王忍无可忍出列怒问:“陛下,如今蒙元已被消灭,想必以武烈王之勇略,扫灭建奴也不过旦夕之间。既如此,天下安宁,何须勤王?臣不知太上所谓‘清君侧’清的是谁,臣以为此言不妥。”
“那就不归你管了,”太上皇透露,“福王,你走近些朕告诉你一个秘密。”
福王才靠近,太上皇大声道:“朕给了武烈王一道密诏,但凡南都不稳,便立即南下清君侧,你替朕想想,到时候这清君侧之文中该把谁写成逆贼,又该把谁写成挟持朕父子之乱党?”
福王嗫嚅着,到底再也没敢抗议。
他不信二圣真给李征清君侧的密诏,可他坚决相信李征真干得出这种事。
挟北伐大胜之声威,杀福王鲁王等逆党,天下谁敢不服,谁敢质疑?
搞不好,阴损的太上皇还真就打算用这个机会干掉他们这些宗室。
这个时候,就该老老实实让北伐大军唱主场,一旦南征也消灭了竟然敢公然立国的安南叛军,大家才能有实力与武烈王府相抗衡。
想通了这个道理福王就心气儿顺了。
于是北上的钦差人员便就此确定下来,再无人跳出来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