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当场就火了。
顿时阴阳怪气道:“也是,见惯了北静王,老夫一个小小的开国伯自然不算什么。”
要不是贾政就知道这个没脑子会耽误事赶紧赶来,赦老爷能跟郑芝豹当场打起来。
见了贾政,郑芝豹直言:“在下并非寻衅开国伯,然家兄欲投效二圣,须明日便得以通报,这不是开国伯能办到的事情。”
贾政道:“尊驾既愿招安,为何绕过福建巡抚?”
“熊文灿那就是个废物啊,言过其实夸夸其谈之人,若让他代郑氏求圣上开恩,无三五年而不能得。”郑芝豹直言,“然圣天子驾前松江府水师指挥李言杀心十足,我等又不敢与王师对抗,是以恳请通政使代为向圣上启奏,郑氏一族愿勇永为朝廷东海藩仗,绝不有负皇恩。”
在他看来,这也是荣宁二府一个巨大的功劳。
招安如今还拥有六百艘大小船只的郑氏家族,荣府也能扩展自己的影响力。
贾赦也是这么想的。
贾政本也动心,最主要是若郑氏被招安,以后要解决东南海商就多了一个助力。
却在此时,赖大来报:“大老爷,二老爷,李家的李言小哥派人来了。”
贾赦贾政勃然色变,郑芝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前二者之怒自然是赖大对李言的称呼。
如今的李言是什么人?
武烈王驾前水师指挥!
李家?
李守中还想趁机伸手军权?
这赖大,他既不怀好意,又试图坑主家!
郑芝豹便是单纯的羞愤了。
在海上被李言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正要求个前程喘口气,这厮又料到了郑家的打算。
他这是一步步跟在后面往死了羞辱郑氏一族!
而且,这厮的情报能力也太强了点。
他这就是前后脚跟着到了南都。
他想做甚?
赶尽杀绝?
“听闻武烈王北伐,那仗打的一次比一次狡诈,其麾下无名小卒如李言竟也如此狡诈,天理何在!”郑芝豹几欲大哭。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李言这次还真就不是冲着他来的,这次李言的目的是公然向朝廷上奏章,以此次东海之战试探外廷的反应。
我,东海如今数得上号的水师指挥,随时都可能灭了你们的某一个盟友,你们给点反应,是试图拉拢我啊,还是试图先用政治手段消灭我部?
有区别?
没!
谁反应激烈灭谁的人!
第四百三十五章 贾政:郑芝豹休走,待我吓死你!
“皇爷,郑芝龙之弟郑芝豹来京,现在宁荣府田庄。”次日,曹化淳来奏。
皇帝不关心此事。
东海之战,他半月之前便得到了密报,一份是李言发来的,一份是指挥使发来的,大战小战经过全都被曹化淳按照密报标注在东海海图。
他不太乐观地预估李言占了一些便宜,但还不足以奠定优势。
根据锦衣卫福建千户所送来之密报,如今东海南部盘踞五个势力。
纸面看来实力最强的自然是郑芝龙,大小战船二百余搜,从倭岛到琼州府都有他的势力。
郑氏家族也从浙江南部福建东南部乃至广东东北部一直蔓延至东番中部南部。
然郑芝龙实力太强,各方都对他警惕又合作。
两百余搜战船,放在谁面前谁都得警惕万分。
其所部水军在两万八到五万五之间。
其次便是福建水师,熊文灿言过其实色厉内荏,其麾下水师部队与广东水师部队联合起来,实力能超过郑芝龙势力。
然广东水师直属粤海将军周琼统帅,又接受两广总督与广东巡抚节制,东南海商早已将两部水师渗透的千疮百孔。
是以两部加起来也次于郑芝龙家族,拥有战舰百搜、水师将校共三万余人。
其后便是南海海盗刘香,与郑芝龙不同,刘香所部海盗从来不讲什么仁义,便是其内部各部也经常互相残杀,更不要提沿海平民。
但只拥有百余艘大小船只、水军约两万余人的刘香所部内部纷争太多,其部所扮演的只是劫掠者角色,为粤海将军周琼所逼迫,使之以养寇自重之法掌控南海水师与粤海将军所部。
周琼乃朝廷命官,控制琼州府多年,是以此人不算各方势力,若不然,周琼与郑芝龙实力相差无几,足以争夺东南海域霸主之位。
其后,荷兰人在东番建立根据,战舰所少,火炮精良,堪称一支劲旅,而且有贩运白砂糖与丝绸瓷器往西洋之利益,这一路红毛鬼实力可不算太弱。
荷兰人走的是精兵坚船利炮之路,郑芝龙号称第一也不好轻易招惹他们。
还有一路,倭寇。
东海海商便是倭寇,倭寇便是东南海商,上岸后他们摇身一变是大虞子民,下海后便是劫掠沿海的倭寇。
其中有不少真倭寇,属倭岛贱种与被倭人强占琉球后流落海上为盗的琉球故水师。
这五个势力彼此相互敌对,又十分密切地联合一起。
当朝廷要对他们动手,他们便是“东南海商”。
一旦朝廷南下无力,他们便是海上盗贼。
周琼便是利用山东水师与长江口水师为这五个势力阻拦而不能南下,才鲸吞蚕食了南海水师的全部大权。
这一次李言以巧计连破郑芝龙,打的依旧还是巧仗而非实力碾压。
但若实力碾压,五个势力必定联合一处,周琼粤海将军部水师也会加入其中。
他们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朝廷水师实力壮大。
是以皇帝很担忧李言所部。
长江口水师无法支援,他们要守卫从松江府到镇江府的长江运段,实在没有实力参与对外战争。
“李言战法灵活,然实力不如人,只能投机取巧求胜。朕真担心这部水师轻敌冒进,反倒中了郑芝龙示弱之计。”皇帝自语道。
曹化淳看他目光落在渤海,便知道皇帝是想等北方水师集群壮大后,南下与李言所部会和再向东海南海海盗势力发动决战。
到那时,北海水师在李征不计代价的扶持下,至少战舰数量质量与火炮足以超过敌人数倍。
凭此战力或可将东海南海敌人聚而歼之。
若是这个时候李言所部冒险与郑芝龙会战,或不善防守被郑芝龙偷袭,刚取得的走出长江口面向大东海之局可就荡然不复存在了。
曹化淳也看着渤海海域,李征在营口筑造营口城,没几个人知道他实际上是在训练水师部队。
利用渤海半封闭特殊海况,初步训练新水师、深入整编山东水师也是李征在营口待了数月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也不知大王在渤海练得怎么样,中军所部可都是一群旱鸭子,搞不好,山东水师反客为主,反倒减弱我中军战力!”曹化淳深感忧虑。
不久,贾政骑着马来朝天宫启奏。
这让皇帝很高兴,然郑芝龙在想什么?
招安?
他哪里是想招安,分明是在打探李言所部实力。
也是在使用缓兵之计为郑氏家族争取机会,好让他们从这次受损中缓过一口气去。
“存周之意?”皇帝问贾政。
贾政道:“反复无常之贼,岂能予之仁义。臣听说过福建巡抚,此人并非天下良将,只招安几个水贼而已,竟自诩国朝东南长城,可见言过其实、自大之至。郑芝龙要招安,熊文灿必以为自家功劳而沾沾自喜,郑氏也可得休养生息,待来日卷土重来。”
皇帝笑道:“此言是也,不过也不必苛刻,郑芝龙所部也算有些仁义之心,朕无暇南顾,浙南福建等地百姓多有受恩惠于此人。”
便诏令:“告诉郑芝豹,朝廷不亏待忠臣义士,郑氏果真报效国家,总兵之职朕舍得给。你叫这个郑芝豹回去告诉郑芝龙,长江口很大,足以容纳郑氏一族,叫他在长江口驻扎。”
贾政激烈反对:“陛下,李言所部正在此处,况松江距离南都不过镇江间隔而已,以海盗为江口水师总兵,只怕要生出乱子。”
“存周所见正合朕意,然若不大胆些,郑氏以为国朝水师孱弱不堪一击。何况若到了松江府,两岸千门火炮,他怎么偷袭金陵?”皇帝开怀笑道,“辽东之战也要打完了,我家猛虎也要闲下来了,郑芝龙若敢自寻死路,他只怕连逃出长江口之力也不会再有了。”
贾政一想也对,我家女儿十分想嫁的那个人,那是谁也料不准他还会什么。
于是出宫吩咐在城门外俯首等待的郑芝豹以皇帝之意。
郑芝豹果然脸色紧张。
敢将长江口给郑氏水师,那说明长江沿岸放手力量充足。
乃打探:“郑氏遂忠心天子,奈何海商出身,族人稂莠不齐,我只怕到时会闹出乱子。”
“长江沿岸各军镇分布火炮千门,栖霞山肃庄有精兵数万,哪个能威胁天子銮驾安宁?”贾政板着脸满口胡说。
皇帝说长江沿岸至少有千门火炮,贾政想着以李征豪横之能只怕火炮在三千门上下。
于是在他口中,三千门火炮又翻了一番。
从松江府到南都燕子矶,沿途少说有江南江北十个军镇,一个军镇拥有一千门火炮,算下来那就足足有万门。
打个折,便有五千门。
就问郑芝龙,以舰船对固定炮台火炮,你敢来么?
郑芝龙敢不敢来郑芝豹不知道,可郑芝豹笃定他郑四不敢来。
大陈山一战,他可是亲眼看到李言所部船上那精巧却射程超过荷兰人红衣大炮一倍有余的小炮,以及三门小炮之间夹着的一门防御大炮。
虞军李言所部水师,一艘大船竟然奢侈的配备一百五十门大小火炮,还不算船上装备的撞角与看这边十分复杂的床子弩。
郑芝豹敢打赌,给他这么十艘船他敢去打马尼拉荷兰总督府。
想李言麾下火炮便如此之多,大虞皇朝二圣驻跸南都之时,自松江府到南都岂能没有几千门火炮?
可是也不对啊,皇朝哪来那实力铸造那么多火炮的?
于是郑芝豹假意笑道:“有这么许多火炮,二圣高枕无忧也。”
“嗯,军中火炮大都集中在此处。”贾政心里一动,便使了一计。
这一计叫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郑芝豹不得不相信,若非如此,朝廷哪来那么多火炮?
便又问:“不知可否一见?”
“以如今郑氏立场,若见我天朝火炮,却要尔等站在炮前,好叫我军士点了捻子,正好炸一个满江喝彩。”贾政笑吟吟,目光打量郑芝豹的脸,又落在他的脖子上。
郑芝豹心头愠怒,面上讪笑,心想左右也是来争取郑氏休养生息之机,倒也不必急着回去。
遂恳求在南都久居几日,美其名曰“沐浴天恩”。
贾政勃然作色拂袖喝道:“天子以义士待汝郑氏,郑氏以奸邪下作之心报国?须速去,十月底不见郑氏来朝,必以之为海盗,天地所不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