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长揖道:“微臣南都国子监祭酒,今蒙圣上嘱托暂理国子监监事李守中见过大王。”
祭酒他暂时当不上,只是当了个管事的监事。
俏寡妇李纨的老子?
李征奇怪,我与你有什么交情你在这等我?
李负剑笑道:“敢是得知荣宁府要回家,李监事在此等候一道前去恭贺?”
李守中老脸一红,这些日子他们家可是百般与荣国府撇清干系,这是八王六公的意思。
他也公开表了态,以“出嫁从夫(家)”为由竭力撇清了与女儿的关系,此事南都少有人不知。
是以他哪里还有脸去恭贺荣宁二府出狱。
遂忙说道:“微臣不过是清闲人家罢了,与这些贵勋人家从无交往,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与臣并无瓜葛。”
李征目光冷淡,恍然道:“那就是为子讷而来的,怎么,要迫使李言休妻再娶?”
李守中顿时张口结舌。
不错,他这两年一直在设法规劝李言此事。
随着李言对东海海师的掌握越来越严密,南都李氏自然对以往十分瞧不上眼的这个江湖浪荡子越发看重。
在李守中看来,李言发妻不过是杭州一个小小的江湖豪客之女,说白了就是个白身家庭的女儿。
如今李言成器了,岂能与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家再维持关系。
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打算,还是李守中试图以李言婚姻而掌控这个侄子。
今日他知道李征肯定会从正阳门出而去大报恩寺,故在这里恭候,便是试图以李氏族长身份要求李征不要干涉他李氏之事。
见李征猜到,李守中急忙澄清:“并非微臣不贤,那女子……”
“你哪里不贤,你只是无耻罢了。”李征按着剑柄警告,“脏手缩回去,孤杀人百万,不少你南都李氏那么几十口人,滚。”
李守中错愕,他知道李征肯定不同意,可怎么能这么粗暴?
“武烈王!这可是国子监门外!上有圣人之庇,下有皇家法度,岂可如此无礼?”李守中张红脸面粗着脖子大声呵斥。
李征指着他吩咐:“打他二十个耳光。”
身后王府出来的三个悍将不由分说,上去揪着李守中耳朵,马左右开弓果然抽了他二十个耳光。
李守中官帽歪了、官袍乱了,嘴角流血口不能言。
李征拂袖耻笑道:“就是嘛,孤不打你,你当孤吃素。扒了他官袍,置圣天子于孔夫子之下,夫子可敢?老夫子周游列国,虽不呼号‘皇权天授’,也不曾反周非王,何以此獠倒反天罡以天子为夫子之下?”
老夫子何止是不曾反周非王,他尊的就是周礼,推崇的便是周王室,至少是成王时期的公旦。
李守中被打了一顿,又被扒了官袍,只穿着中单站在路边,当时羞的无地自容,又气又怒颤颤巍巍说不出一句话来。
夏侯湛惊道:“你都被我们打成这样了,文人气节呢?何不一头撞死吓一下我?”
李守中好悬回来一口气,一跺脚大哭着直奔皇宫。
陛下,臣虽然贬损你,可你要为臣做主啊,臣是文人!
刘小保窜出去照着屁股又是一脚,对这种老东西客气什么。
李征视若未见,多日来舟马劳顿,正好安步当车。
不一时到了大报恩寺,门口站着贾雨村,门下立着铁甲军,十余个不知谁家的豪奴锦衣罗带,腆着肚子站在门楼下不知倨傲什么。
李征到处,贾雨村慌忙匍匐叩首,口称:“大王法驾不至,微臣不敢擅专,是以未曾告知众人。”
“你倒是个机灵的人,怎么,今日不怕得罪什么福王鲁王,什么六王六公了?”李心剑最瞧不起这样人,不由讥讽道。
贾雨村道:“微臣不过小小一个户部郎中,哪里敢违抗诸王均令,只好勉力周旋以为圣天子办些事。”
李征特制的黑纱军靴从他面前走过,贾雨村好不失望,又心中既喜且忧。
这样一个功高盖世的宗室,他定然是富贵不长久的,不与之有过多纠葛是必须的。
可他实在权势滔天啊,这对他如今还只是五品郎中的小官儿实在太有诱惑力。
可人家不搭理。
如之奈何?
李征到九级台阶之上大门月台处站立,指着自己问铁甲军:“我能进去么?”
铁甲军哪敢答话,哗啦一下跪着不敢抬头。
李征又问那帮豪奴:“孤能进去么?”
豪奴们不肯屈膝,只弯着腰,有个胆大的笑道:“武烈王哪里去不得?只是……”
“拖进去,斩。”李征手指众奴。
不及呼号,马上去一刀,不耐烦道:“进去干什么,这里就很好。”
李征叹息,一会惜春小妹妹还要从这出来,她年纪小,会吓着的。
这一声叹息不及落地,十来个豪奴便没一个活口。
“他们僭越!”夏侯湛指着几具尸体信誓旦旦。
从何处可知?
“瞧,这罗带有暗纹,豪奴岂能佩带?”夏侯湛将长刀挑起一根腰带啧啧称奇。
刘小保凑近一看:“这不是贾珍那厮的腰带么?”
“是啊,是啊,这都僭越了,不杀咱们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太祖,对不起太宗,也对不起太上皇啊。”夏侯湛十分自责。
是啊,食君之禄,要为君分忧,是这个道理!
第四百八十四章 王熙凤:亲人呐,可算熬到头了!
进了大报恩寺琉璃大门楼,李负剑很不理解。
堂堂武烈王,几个豪奴怎么敢试图顶撞?
“当年不过嗣爵,又屈居荣府,岂能不被这些人轻视。”李征很大度,“不必与之计较,我反倒希望凡无功而嗣爵宗室,能被天下人不齿。”
“那你宰了他们?”李负剑侧目而视。
李征奇道:“姑祖母何出此言?其僭越,乃国法所不容,岂我与之计较?”
“小坏蛋坏透心了!”李负剑耻笑,“我看咱们肃藩世世代代所有人加起来也没你一个有心眼。”
李征赞许:“历代祖先们敦厚,我岂能比。”
于是问跪在大门里面的灰衣僧与豪奴:“这道门,孤进得去么?”
话音未落,太懂他的三个扈从上去就砍了七八个脑袋。
“他吃荤,对不住佛祖;他们僭越,国法不容。”马从袖子里摸出一块肉干在几个僧人衣服上使劲擦了擦,站起来言辞凿凿道。
李征表示赞许。
这些僧人人高马大,乃寺中武僧。
别以为武僧就是电影里那些守清规一心向佛的和尚。
他们是打手,是恶霸,是赛斯黑……
不是,是看家护院催收租子的剃了头的流氓地痞无赖一类。
这些人可是吃肉喝酒“固本培元”的,与向善念佛的高僧是两码事。
可以这么说,在没有新社会教化的任何历史时期,这些人可没几个好东西,不要以为他们是僧人。
“我去跟方丈大师聊聊,这寺中僧人总得有度牒与花名册,我看看。”夏侯湛舔了下嘴皮说。
“成才了。”李征赞许不已。
夏侯湛遂提刀走游廊而入后院,自有轻兵营弩兵盾牌手跟随。
李征踩着血迹走进一进大院,迎面不是大佛殿,是黄色琉璃瓦门楼,门楼两侧摆着仪仗,护着明太宗朱棣当年的御笔亲书。
进了相当于皇宫端门的二进门楼,才见檀香缭绕、僧人成群,无不油光满面,一派得道之风。
“我与你等无缘,不必自报家门,人呢?”李征不入大佛殿,按剑站在廊下问。
披着袈裟的高僧低眉垂目捻着佛珠答道:“本寺清净,贫僧不管善恶,前日所压之钦犯,如今都在别院看守,与本寺无干。”
“哦,以为你要说‘贾氏那帮混蛋’,或‘贾家那群施主’,原来你也知‘钦犯’二字,悟性不错。”李征推许。
大和尚沉默以对。
“打点水,叫都洗一洗,都是体面之人,岂能蓬头垢面来见。”李征吩咐。
李负剑道:“他们哪里敢受得起,传个话,叫他们自己收拾好了再来见。”
哪里用得着吩咐。
贾母因没有取消诰命及郡王妃之礼,便是八王六公也不敢怠慢,在寺中选偏殿使之居住,并留下了琥珀几个旦夕侍奉,每月朔望之日,贾赦贾政也可去看望。
今日正在念佛,忽的外头有僧人尼姑悄然隐匿,接着有女军闯入,贾母心下阳光一片。
苦日子,今日便算熬到头!
再听是草原口音并不流利的北都官话,贾母便知道传令女兵是武烈中军。
于是急忙命琥珀:“快去告知他们,自打水洗漱干净了再去见驾。”
一时传话到女监,王熙凤正对着方圆不过一尺的小窗子发呆,只听脚步声杂乱,接着有看守的女尼与豪门仆妇惨叫,愣了一下,她恍然想起来了。
今日应该是八月初某一日,大王应该回来了。
苦日子到头了!
一时她不由哭出声来。
她最惨。
三春各有李征的赐品,谁也不敢掠夺,故此也没人敢亏待。
李纨低调,又因贾兰年幼,她自然在王夫人身边带儿子侍奉,也没受太大的苛待,不过是吃糠咽菜罢了。
可她和尤氏就不得了了,谁让她们是两府赚钱的人呢,这些豪门仆妇敲诈勒索不说,暗中自然难免问“百万两银子藏在哪里”之类。
不说?
不说便戴上枷锁拷问“放印子钱时,那么多抵押何在”。
老天开眼,王熙凤刚干这种事就被打醒了,她哪里还有什么放印子钱的不端恶行?
尤氏坚韧,吃得下这份苦,可王熙凤从小跋扈,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于是便被关在了只容躺着的牢房里。
连丰儿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三五日不准睡觉,好好个女子如今瘦的皮包骨,只是这孩子在王熙凤手里吃够了苦头,她熬得住,至今没屈打成招反咬王熙凤,苦苦熬着等天亮。
如今好了,靠山回来了,天就亮了,出太阳了。
当时见了铁甲女兵,王熙凤泣不成声。
女军与她无冤无仇,自然没什么感觉,也不觉着她有多苦。
我家大王没来草原前,我们这些人过的比你还要苦一万倍。
那是跟牛羊关在一起的日子!